第 179 章

    四爷一进屋就看见床榻上的小姑娘泪眼朦胧着,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这是疼的厉害吧?宁儿这孩子打从生下来就被他和岚儿捧在手心里, 这还是头一回受伤。

    “阿玛, 我会不会不能走路了呀?”小姑娘怯怯问着。

    “别害怕, 阿玛在这儿呢, 决不会叫你出事儿的。”府医不行的话, 他一会儿就去行宫里请御医过来,总不会叫孩子的脚留下病根。

    “嗯, 阿玛在我不害怕。”阿玛一安慰她就喜欢摸她的头发,看来阿玛是不生气的。

    “乖孩子。”

    见着阿玛叫了府医出去, 小姑娘偷偷咽了咽口水, 希望府医说的严重一点吧,这样她比较好过关。

    宋氏瞧着四格格的变化,心里也生出一丝好笑, 这孩子是跟自己阿玛斗智斗勇呢, 真是个胆子大的。小姑娘也知道宋氏在看她,脸上一红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你帮我保密好不好?”

    小女孩的手抓着她的衣袖晃着,好像是在撒娇一般。

    “好, 我帮你保密。”

    “嗯,谢谢你,宋额娘。”

    宋氏被这声“宋额娘”惊得当场愣住,缓过神儿来,忙摇头道:“四格格, 这使不得,我是个奴才罢了,你是府里的主子。”她不过是个位分卑微的格格,在一般下人跟前还算个主子,可在福晋、侧福晋跟前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连皇家玉碟上都不会有她的名字,四格格是年侧福晋所出,又是四爷的爱女,她实在是担待不起。

    “没关系,我偷偷叫,别人也不知道。”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叫不大妥当,可是也想不出别的合适的称呼。反正宋氏在她眼里跟李额娘、嫡额娘也没什么差别,都是她阿玛的女人,叫声宋额娘也是可以的吧。反正她心里清楚,她的额娘只有一个,姓年。

    宋氏正想拒绝,就见四爷进了来,也只能把话压下,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阿玛。”

    “别担心,阿玛已经问过府医了,你的脚没有大碍,但是这两天不易挪动,就在这儿住两日吧。宋氏,这两日四格格就托给你照料。”宋氏算是个老实本分的,把宁儿交给她照顾两日他也是放心的。

    “是,奴婢定会好好照料四格格。”

    府医见没他什么事儿便行礼告退了,宋氏亲自奉了茶给四爷,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小姑娘瞧着阿玛一言不发安静喝茶,只觉得有点心虚。

    “宁儿,你跟阿玛说说,是怎么崴到脚的?”

    “嗯?就是摔倒了呀。”难道已经有人汇报给阿玛了

    “那是打哪儿摔倒的?要是路不够平坦,阿玛明日就叫人去铺平了,省的下回再把你崴着。”

    小姑娘明白必须坦白从宽了,没有能瞒过阿玛的事,于是红着脸说了自己是从树上摔下来的。

    “阿玛,好丢人的。”

    四爷看着自家姑娘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好再继续加重打击。

    “宁儿,你额娘要是知道了得有多心疼?不许有下次了。”

    “嗯,宁儿保证不会有下次了,阿玛不要告诉额娘好不好?”她不想叫额娘担心的。

    “那你就尽快好起来,不然木兰秋狝阿玛就不带你去了。”对于小孩子,还是得给她点威胁才最奏效。

    “宁儿保证会很快好起来。”阿玛这惩罚也太严重了吧?

    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四爷才终于走了,小樱桃带来了小姑娘的衣裳和惯用的东西。

    “宋额娘,那这两天就麻烦你了,我要睡一会儿,晚膳的时候记得叫我呀!”说罢小姑娘不等回答便闭眼睡了起来,她折腾了这么大半日真是有些累了。

    宋氏无奈的看着床榻上的小女孩,这孩子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四爷年轻的时候,有些风风火火又什么都敢尝试。那时候的四爷长什么模样呢?她居然已经想不起来了,也是,离搬出宫里已经有十几年了,她年纪又大了,以前的事有许多都想不起来了。

    小姑娘正睡得沉,听见耳边有人在叫她,眼也不睁开就撒着娇含糊道:“额娘,我好困,再睡一会儿嘛,求求你,就一会儿。”

    站在一旁的香荷见到这场景也忍不住憋笑,四格格这孩子真是可爱的紧,这是还以为在圆明园里呢。

    “主子,这可怎么办?晚膳都已经送来了。”

    “那就叫四格格再睡会儿吧,今儿她喝了那么一大碗汤药,本就容易发困的。”

    小姑娘又睡了会儿就被饿醒了,肚子里空空的,嘴巴里似乎还残留着药的味道,让她有些想要呕吐,真难受啊。

    环顾了下四周,才发觉这里不是她住的地方,哦,她想起来了,这是宋额娘的地方。

    “四格格醒了?”

    “嗯,宋额娘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呀?”

    “晚膳已经备好了,我扶四格格坐起来吧,晚膳就摆在榻上吧,省得你挪动了。”

    “嗯嗯,这样再好不过了,谢谢宋额娘。”

    小姑娘这边进着晚膳,四爷那边的小福宜吃饱喝足了就开始找姐姐。

    “阿玛,姐姐呢?”

    “你姐姐脚崴伤了,正在别处休养。”小家伙这是想念姐姐了。

    崴伤了?福宜有些惊讶,姐姐那么厉害,居然会崴伤吗?

    “阿玛,福宜想去找姐姐。”

    “外边正下着雨,明日天晴了阿玛就带你去。”

    “那福宜明天不去看狮子啦,福宜去看姐姐。”姐姐要比狮子重要一点啦。

    四爷放下手里的书,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天色不早了,睡吧好孩子。”

    “嗯,睡了才能长高高。”

    晚膳前他刚收到了岚儿的回信,那一个个小脚印定是六十的,这个当额娘的真是爱胡闹。宁儿的事他不打算告诉岚儿,省的那当额娘的牵肠挂肚,等到回去时也早就好了。

    圆明园,深柳读书堂。

    小满在门外守夜,正有些困倦,却听见里屋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她的睡意瞬间都被赶跑了。

    主子这是怎么了?白天不还好好的,难道是因为白日里大少爷来了的缘故?可是当时不是还好好的吗?大少爷走之后,主子还抱着六十阿哥去了花园里散步。

    小六十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像小猫一样,不明白自己额娘为什么哭。

    “呜啊~”

    “慧嘉,谢谢你,我的好孩子。”

    她一直苦于思索该如何叫二哥不要走上那一世的老路,可即便把实情相告,也不见得会有好结果。

    二哥若是不信她的话,极有可能走上那一世的老路,可要是相信了她的话,必定会与四爷产生深深地芥蒂,未来会向何处发展,就更加不可预测。

    那一世四爷能顺利即位,靠的就是康熙皇帝留下的传位遗照,并非如后世所传言的那般是依仗了她二哥的兵权,确切说来,四爷的即位与她二哥,与年家都没有半分关系,年家也没有过什么从龙之功。

    康熙皇帝二废太子后,其他皇子们对储君之位的争夺就日渐白热化,她的二哥啊,其实清醒的很,并未真正参与到哪一位皇子的夺嫡之争。反正他算得上是封疆大吏,哪个皇帝都得用他,他不必要去冒那个风险。即使他的两位夫人都与八爷党关系深厚,即使她嫁给了四爷,可无论哪一方都没能彻底把二哥拉入阵营中为其所用。

    说来年家都是四爷的属人,他是主子。逢年过节时孝敬主子银钱是理所应当的,可她那二哥对四爷却是抠门的很,还写信说家财都充了军费,实在没钱孝敬主子,惹得四爷生了好大一场气。说年羹尧眼里根本就没他这个主子,许久都不写请安折,好不容易写了吧,一上来就是哭穷,弄得他这个主子颜面扫地,他岂是那种贪图属人钱财的主子?

    总之这俩人之间实在算不得亲厚。

    离着四爷登基愈发临近,她也愈感焦虑,没想到最后能帮她破局的是慧嘉。

    年节时,她陪嫁庄子上的管事找到王府去,把一封信交给了她,说是两个小和尚到庄子上留下的,指明要交给她。

    她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字迹,才知是慧嘉留下的,慧嘉似乎是早就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在信中与她道别,还做了诸多交代。其中夹着一张残破发黄的纸张,是弥澄大师亲笔所书。

    原来二哥幼时遇到的预言他一生的和尚,竟是弥澄大师。

    那人当时曾预言二哥将会位极人臣,之后却是一声叹息,二哥当时正是心高气傲的少年,并未追问下去,可她知道二哥后来一直在寻那和尚,只可惜弥澄大师虽誉满天下,却一直潜心苦修,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也难怪二哥寻觅多年也没有结果。

    弥澄大师也已作古,不然她还真想亲自见上一见,他留下的居然是“朝乾夕惕”这四个字,或许这人真有通天的本事?

    二哥就算不能全然领会其中的意思,也该会更加谨慎小心吧。

    她没有为慧嘉做过任何事,可这孩子居然会为她考虑到如此深远,这份情该如何相报?可她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去报答了。

    “咿呀......娘......娘......”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身边的小人儿,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瞳孔里全是她的影子,那声音真的是他发出来的。

    “慧嘉,是你在叫我吗?”

    小人儿听不懂额娘在说什么,只会一遍遍重复着“娘”,叫的清楚极了。

    可她已经分辨不出,这声音是像福慧,还是慧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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