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饿了呀

    一时间, 整个养心殿灯火通明，西耳房的众人都忙碌了起来, 按着事先的安排, 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生产用的东西。

    小姑娘抓着额娘的手, 担忧的帮额娘擦着汗, 四爷进来后接过帕子, 见女人面露痛苦的神色也心疼不已。

    “别怕, 爷免了今日的早朝, 就在外头一直陪你。”

    “我不怕……而且很高兴。”她的最后一个孩子，她的最后一个心愿就要达成了。

    四爷略有些意外会听见这个回答，他的岚儿比他以为的更坚强。听见西洋钟发出的声响, 四爷十分高兴道：“瞧瞧咱们这小子多会挑时候？今儿是中秋, 他是专挑这日要和咱们团圆。”

    “是……中秋了？真好……我的福沛可真聪明。”这小子一直懒着不肯出来，难道是等着今日的吗？

    小姑娘看着额娘的肚子，惊奇又担忧道：“额娘，弟弟在动。”动的比以往都厉害，仿佛是急着要出来一样。

    “嗯……他快要出来了。宁儿, 你跟着阿玛出去……别吓着你们。”

    小姑娘本不想走, 可见额娘态度坚决，也只得跟着阿玛出去了。

    “宁儿，你先回去歇息，你额娘生下弟弟还得一些时候。”

    小姑娘摇了摇头，抓住阿玛的衣袖道：“阿玛，我不想回去, 我要守着额娘。阿玛才刚歇下就被我吵醒了吧，阿玛才该回去歇息。”

    四爷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温声道：“傻丫头，你额娘正在生孩子，阿玛怎么可能睡得着？那咱们父女就在这儿等着她。”

    “好，我和阿玛一起等着额娘和福沛。”有阿玛在，她就放心了一大半，不过阿玛都把她脑袋揉乱了。

    产房里，女人每隔几分钟就痛的几乎受不住，已经生育过三个孩子，她自然知道宫缩越来越频繁预示着孩子快要出生了，只是还没破水，她隐隐觉得肚子里这小家伙恐怕还要好好折腾她一番。

    小满已经急出了一身汗，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小姐生产，她都比小姐更紧张。

    “接喜嬷嬷，要不要扶我们娘娘起来走走，这样生的快些。”小阿哥被养的有些大，得趁着现在还有力气赶紧生下来，拖下去等主子力竭就麻烦了。

    “贵妃娘娘已经见红了，不宜下床走动了，不如奴婢给娘娘揉揉肚子，说不定能快些。”

    小满还有些犹豫，年玉岚趁着宫缩刚过去，缓了片刻开口道：“揉吧，只要能尽快生下来他。”

    小满仔细把主子扶起来，坐在床边让她倚靠着自己，接喜嬷嬷伸手在凸起的肚腹上小心揉顺，力度却是不小，弄得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四爷和小姑娘在外头听见都有些坐不住，小姑娘起身就想往里跑却被四爷伸手拉住了。

    “宁儿，你额娘怕你吓着，不想你进去。”

    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抖着声音道：“阿玛，我好害怕……上回额娘就痛极了，流了很多很多血……”

    想起岚儿生福慧那次，四爷愧疚的不敢看女儿的眼睛。伸手揽住女儿安抚着，他不敢跟孩子说其实他更害怕。

    “你额娘一定会没事，阿玛带你去抄写佛经吧，正好给你额娘和弟弟祈福。”

    “好，我跟阿玛一起去。”额娘是个那么好的人，佛祖一定会保佑她的。

    小姑娘跟着阿玛去了一旁的佛堂，阿玛跪在佛像前开始诵经，她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抄写佛经，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腕已经酸痛不已，可她不想停下来，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额娘做的了。

    钟粹宫，小佛堂。

    淑哲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年轻时候捡这么些佛米两个时辰足矣，可这回她却用了快四个时辰，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按着惯例，中秋之日她要率领众妃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还得换上朝服，实在是麻烦。

    小钱子见皇后娘娘终于出来，忙把听到的消息说了说来：“皇后娘娘，养心殿那边的开始发作了。”

    淑哲愣了片刻，开口道：“终于发作了，这小东西还真是会挑时候。”本来七月就该生了，可这小东西一直拖着没动静，听说年氏在养心殿都跟皇上发了火要催产，这下终于是要生了。

    “皇后娘娘要不要过去一趟？”

    “本宫还是不去添乱了，省的出了什么岔子再赖到本宫头上。”四爷前几日难得来她这儿，却说起那两个小的被人刺杀，她当真是受了不小震动，担心有人会对弘晖下手。皇上似乎是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又一言不发的走了，后来她才回过味儿来，原来皇帝是在试探她和刺杀有无关系。

    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居然疑心她，真是叫人心寒。年氏的三个孩子还小，国赖长君，弘晖是嫡长子，她何必去害无辜的小孩子？

    “这恐怕……不大好，娘娘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毕竟万岁爷在呢。”

    淑哲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不好？你下去吧，本宫有些头疼。”

    “喳，奴才告退。”小钱子退了出去才敢稍稍叹口气，皇后娘娘是越来越不听劝了，皇后是后宫的主子，贵妃娘娘生育的孩子也该叫皇后一声嫡母，不去总归不好看。

    淑哲躺在床上，本想要歇会儿，头疼却越发磨人。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当梦里的弘晖跟她说要走了时，她突然被吓醒，发觉是场梦才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睡得不稳，要不要奴婢换上安神香？”

    “不必了，去把朝服拿来，一会儿去养心殿。”她得去见见皇上，问问弘晖那儿有没有什么消息。

    淑哲刚到养心殿，就听见女人的痛呼，进到西耳房只见仆妇们进进出出。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吧，这儿怎么连个主事的也没有？”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和四公主在隔壁小佛堂，要不奴才去通报一声？”

    “不用去打搅了，本宫在这儿看着。”四爷也是好笑，堂堂一个皇帝，被政敌威逼时都丝毫不动容，妃子生个孩子却吓得他去诵经祈福。

    黑暗渐渐褪去，天上现出一丝曙光时，产房里终于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床上的女人像被水洗过一般，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她已经被漫长的疼痛折磨到没有知觉，听到孩子的哭声时，她原是想要笑的，可嘴角扬到一半却是哭了出来。

    小满知道小姐强撑着一定是想要看孩子，忙把擦拭到一半的婴孩抱到小姐身边给她看。

    “小姐，你看阿哥多胖啊，他长得可真好。接喜嬷嬷说这么大的孩子，她都没见过几个。”

    年玉岚有些说不出话，伸手触碰到孩子温热的脸颊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四爷听见孩子啼哭的那一刻，立即起身向外走去，小姑娘也高兴的跟着跑出去，见阿玛跨过门槛时差点一个踉跄，吓得她赶紧跑去扶住，阿玛在佛像前跪了几个时辰，膝盖恐怕是发麻了。

    四爷也顾不得在姑娘面前丢了人，进到西耳房正看见接喜嬷嬷把孩子抱出来。

    “奴婢恭喜皇上又添皇子，阿哥胎发浓密，身量也比一般人长，简直是仙童下凡。”

    四爷接过自己的小儿子，高兴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当真是个有分量的小家伙，比他哥哥姐姐出生时看着都大一圈。

    “贵妃身子如何了？”

    小满满面高兴道：“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是累了，看了阿哥安好就睡了过去。”

    “无碍就好。参汤要一直熬着，等贵妃醒了端给她喝。”岚儿真是送了他一份最好的中秋贺礼。

    “是，奴婢记着了。”

    小姑娘伸手轻轻戳了下小婴儿，小婴儿懒懒的睁开眼睛，那明亮的眸子叫四爷都有些惊讶。小姑娘瞬间笑着道：“阿玛，弟弟可真胖呀，像吸饱了水的汤圆一样，小名就叫汤圆吧。”

    四爷是不太想叫自家儿子叫什么“汤圆”，便推脱道：“小名儿的话，等你额娘醒了你去问她。”

    “好，我一会儿问额娘去。”她觉得额娘一定会答应的。

    淑哲看着眼前欢乐的景象，本也有两分高兴，可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就这样完全被忽视了。

    小姑娘跑进产房去看额娘，四爷抱着小婴儿舍不得撒手，小婴儿对自己阿玛倒没什么兴趣，懒懒看了两眼就闭上眼睛接着睡了。

    “张起麟，你去请性音大师到宫中来，朕要以贵妃名义建庙。”这样既能为岚儿积攒功德，也能保佑孩子们健康长大。

    被点名的太监立即回道：“喳，奴才这就去请性音大师。万岁爷，皇后娘娘，奴才告退。”

    四爷一听“皇后娘娘”，这时才发现皇后也在，为缓解尴尬招呼她道：“皇后来看看九皇子，是个白胖的小子。”难以想象岚儿那么纤瘦的身体是怎么把他孕育生产下来的。

    淑哲走到皇帝身边，看着襁褓里的白胖婴孩也有些惊讶。那一世，年氏的九皇子一出生便夭折了，她还记得四爷抱着一动不动的孩子浑身发抖，后来下令宫中所有人都不许谈起九皇子，可还是有不知死活的奴才私下议论，结果被活活打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丧子之痛。

    “九皇子一看便是有福气的，臣妾恭喜皇上。”

    “皇后说的不错，这孩子长得就是一脸福相，简直像是庙里的小弥勒佛，朕早已给他起名叫‘福沛’，愿他一生得佛祖庇佑，福气丰沛。”

    被自家阿玛一顿夸的小子却很不给面子，咧嘴就哭了起来。

    他饿了，居然不给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