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走

    福沛气呼呼的回到翊坤宫, 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占据门口。

    “小阿哥，这地上凉，奴才给您铺上毯子再坐？”

    福沛“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直到福慧叫他起来, 小胖子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沛沛, 你想玩儿什么？小哥陪你。”

    小胖子暴躁的跺着脚, 冲着哥哥咆哮道：“沛沛不玩儿！沛沛就要阿娘！就要阿娘！就要阿娘！你走！”小哥和阿玛是一样的，都不让他去见阿娘。

    福慧听见弟弟要自己走，也有些伤心，只能道：“那小哥一会儿再来看你。”

    福沛扭过头去，并不挽留哥哥。

    瞧见小哥走远，小胖子擦了擦眼泪，哒哒哒跑到墙角，望着高高的梯子发呆。

    他见过小太监爬这个, 可以爬很高呐, 那他可以爬过去，沿着墙走一段, 就可以翻到阿娘那里。沛沛再见不到额娘会死掉的, 可是没有人理解他。

    福沛指着身边的小太监道：“你爬一下！”

    小太监顺从的爬了上去，福沛看小太监爬到最上头是可以够到, 又命令道：“你下来。”

    小太监本以为阿哥是逗自己玩儿，没想到自己刚下来，小阿哥居然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哎呦小阿哥！您这是要做什么？”

    福沛刚爬了一小段就被小太监给抱住了腿，气的他用力甩也甩不掉。

    养心殿里, 福慧正心绪不宁的练着字，就听见小太监进来禀报道：“皇上，九阿哥要爬梯子了。”

    四爷批着折子的手顿了一下道：“让他爬。”

    福沛这小子倒是真有脾气，说自己想法子，还真是想出了法子。

    爬梯子？

    他那一身肉就算摔下来也摔不疼吧，再说那群奴才们就算砸死他们自个儿，也不会让主子受伤的，他放心得很。

    福慧却坐不住了，开口道：“阿玛，弟弟太胡闹了，我去叫他下来。”

    “六十，继续练你的字，不用去管他。”福沛那小家伙居然连哥哥都敢吼，决不能纵着他。

    小姑娘和福宜放学回来就见幼弟正闹腾着，小太监们都蓄势待发，有伸着手的，还有展开被子准备接着的，实在是有些热闹。

    没有了小太监的阻拦，福沛带着一身晃悠悠的肉爬到了顶端，看见哥哥和姐姐回来，还挥挥他的小肉手打招呼。

    小姑娘见幼弟站在高处，担忧道：“福宜，这怎么办？”

    福宜三下五除二也爬了上去，福沛见哥哥和自己一起，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缝儿。

    “沛沛，你在这儿看风景啊？”

    小胖子摇了摇头，骄傲道：“沛沛去看阿娘！”

    “沛沛真厉害，说话都不结巴……不对，是流利了。”

    小胖子攥着小拳头赞同道：“嗯！沛沛厉害！”

    “沛沛，你看那是什么？”

    福沛看着门口的方向抬进来一个大家伙，好奇的歪着脑袋问：“哥哥，这是什么呀？”

    “这是额娘送你的礼物呀！说是叫滑梯。”

    “是玩儿的嘛？像大象……鼻鼻！”

    对上弟弟亮晶晶的眼睛，福宜道：“是啊，额娘说她生病这些时候都不能陪着沛沛，怕沛沛觉得无趣，所以就送沛沛礼物玩儿。”

    “阿娘喜欢……沛沛！”

    “是啊，所以你要乖乖的等额娘身子养好，不要让额娘担心。”

    “嗷嗷……那好吧。”

    小家伙有了滑梯，就乐此不疲的玩着，一边玩，嘴里还念叨着是阿娘送给沛沛的。

    暂时哄住了福沛，姐弟几个都满心期待着自家额娘身体痊愈，可随着时间推移，连福慧都察觉出了不寻常。

    小娃娃心神不宁的练着字，一连写错了好几张，最后鼓起勇气问道：“阿玛，我额娘还没有好吗？已经二十一天了。”

    四爷看着眼前酷似她的小脸，更是心痛。原本不过是个普通的风寒，可岚儿的身子却日渐沉重了起来，大多数时候是昏睡着，清醒时候越来越少。

    太医院的御医们瞧不出个所以然，就连从小就给岚儿看诊的白大夫也瞧不出缘由，只说奇怪得很，她的生命力像被什么东西吸食走一般。他已经宣旨招募天下名医，这天下之大，总有什么能人异士人能救她吧。

    “阿玛，你告诉福慧好不好？额娘为什么还没好？”

    “好孩子，你额娘的病是有些麻烦，阿玛已经派人去寻天下最厉害的大夫了，一定能治好她。”

    福慧听明白了阿玛的话，呆呆站立着难以置信，反应过来后转身向外跑去。

    他要去陪着额娘。

    护卫见福慧阿哥径直往永寿宫里走，正要伸手阻拦，却一时不备，腰间的佩剑被拔出。

    “让开！”

    “八阿哥就是杀死了奴才，奴才也不能让开，这是皇上的命令。”

    “我不杀你，可我能伤害我自己，你一样交代不起。”

    赶来的四爷听到这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的六十啊，居然也有这么狠厉的一面。

    护卫见皇帝摆了摆手，这才让出路来。福慧也顾不得阿玛，一路跑着到额娘的寝宫。

    小满愁苦的脸上见到福慧阿哥回来，骤然间迸发出了喜色。见身后跟着皇帝，又连忙跪地行礼。

    “小满姨姨，我来看额娘。”

    小满忍着泪意道：“六十阿哥，娘娘正睡着呢，奴婢带你去。”

    小娃娃轻手轻脚的跟着过去，看到床榻上消瘦苍白的额娘，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瞬间布满了整张脸。

    小娃娃低头在额娘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在他更小的时候，额娘叫他起床就会这么亲他。

    “额娘，六十来了，你醒醒好不好？”

    小满哄道：“阿哥别哭，娘娘早上醒过一回了，这是又睡着了。”

    福慧心中并没有好受半分，他知道额娘并不爱在白日里睡觉，她喜欢看书养花，或者给他们姐弟做小衣裳和好吃的，总说时间太少了，她有很多想做的事都做不完。

    小满打发所有伺候的人都出去，把殿内的空间都留给父子俩，小姐若是知道了六十阿哥来过，一定很高兴吧。

    年玉岚听见耳边有稚嫩的童声，悠悠转醒。

    睁眼见到眼前的小娃娃，努力伸手抓住孩子的小手，福慧激动的喊着“额娘！额娘！”，却听床榻上的女人道：“对不起……我的六十……额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你阿玛……答应了我……会好好待你，额娘去那边……会遇到你的哥哥姐姐吧……他们走的时候……太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得我？对不起……我的孩子。”

    福慧听着额娘莫名其妙的话，更是哭的不能自己，额娘是病的糊涂了吧，不然为什么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额娘，六十的哥哥姐姐都在啊！还有沛沛，他很想额娘，我一会儿把他们都找过来。”

    女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道：“额娘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弟弟福沛，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一生下来……就不会哭……是个死胎。”

    “额娘，弟弟没有死，弟弟活着啊！他正在翊坤宫玩儿呢，我去把他找过来。”

    福慧跌跌撞撞的跑出永寿宫，还吩咐人去叫哥哥姐姐回来。

    福沛正一遍遍玩儿着滑梯，见小哥过来，还笑嘻嘻的邀请一起玩。

    “沛沛快下来，哥哥带你去见额娘。”

    福沛先是有些不敢置信，确信自己听的没错后一个轱辘爬了下来。

    四爷坐在床榻边沿，把女人扶起些抱在怀里。岚儿的这些“胡话”，竟和他梦境里一切相符，那些悲惨的片段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发生过？

    他不知道，只是心疼她。

    “岚儿，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咱们的四个孩子都好好的，把那些都忘了吧。”

    女人闭着眼睛，睫毛不停的颤抖，仿佛陷在什么困境中。

    福慧拉着福沛很快回到永寿宫，小胖子看见额娘就小雏鸟一样扑了过去，碎碎念着自己有多么想念额娘。

    年玉岚努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半晌没有说话。

    小胖子威胁道：“阿娘，快和沛沛说话！不然沛沛亲你喽！”

    年玉岚声音颤抖的问了声：“你是福沛吗？”

    “是啊是啊！阿娘居然不认得……你的沛沛了吗？”小胖子有些怀疑，阿娘的记忆力居然比自己还差吗？说完叭叭叭冲着额娘脸上亲了几大口。

    “沛沛……是我的福沛吗？”她想起来了，这一世孩子们都活着，可真好。

    福慧也道：“额娘，弟弟就是沛沛啊。”额娘好像清醒过来了，可方才额娘是做了什么噩梦啊？

    正在读书的姐弟俩，听到永寿宫的人叫他们回去，强压住心中不好的感觉，都一路狂奔的往回赶。

    到了永寿宫门口，姐弟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害怕。

    冯永泉开口道：“公主阿哥快进去吧，娘娘好不容易醒着呢。皇上和两位小阿哥都在呢。”

    姐弟俩这才松了口气，步子轻快的进了去。

    “额娘——”

    看着姐弟俩玉雪可爱的模样，年玉岚强撑出一抹笑容。

    “都过来近些，你们额娘说话不能大声。”

    小姑娘和福宜齐齐跪下，小姑娘已经哭的不能自己，福宜倒还好些，他自己翻进来两次过，知道额娘不大好，已经偷偷哭过了。

    母子几人说了几句，年玉岚便有些精神不济，四爷便开口打发了孩子们出去。

    “花儿都开了呀。”她好像每次醒来，屋里都多了不同种类的鲜花。

    “都开了，圆明园的花儿开的更好，你想不想去看？”

    年玉岚点了点头，却知道很难看到了。

    四爷温声道：“那三日后咱们就启程。”他知道岚儿不喜欢这宫里，那就带她走，到她喜欢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