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愿如同梁上燕

    年玉岚像是一个跋涉千山万水的旅人, 走到了穷途末路，四下望去皆是荒凉的景色。

    忽闻一阵奇异的香气, 她循着香气向枯木林中走去，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见得柳暗花明。

    感到有人在挠自己的手心, 四爷醒来疲倦的揉了揉眉间，无奈又宠溺道：“六十乖，别闹阿玛。”这小子近来总爱缠着他, 时而成熟稳重的不像这么大的孩子，时而又淘气起来。

    听得几声轻笑, 四爷睁开眼脸, 对上的却是他渴望已久的那双眼眸。

    “岚儿……你醒了？”

    年玉岚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人难以置信的表情, 回道：“或许……是梦境呢？”

    她也以为自己不会再来醒, 可方才听见他的呼吸声，还带着温热的气息, 说明她真的没有死，当真是像梦一样。

    听到这话，四爷将伸到一半的手缩回，起身点亮了殿内所有的蜡烛，回头望去, 对上一张温柔的笑颜，笑容里有一丝俏皮。这样的笑容他有许久不曾见过了，原来真的和记忆中一样美好。

    年玉岚这下才看清了他的模样，他生生像是老了十岁, 简直叫她不敢相认，她面上的笑意僵住，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涌上心头。

    二人望着对方，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姐弟几个用了晚膳，和往常一样来看额娘，却惊奇的发现额娘醒了，一时寝殿内所有人都呆立在当场。

    打破静谧的是福沛的哭声，小家伙直接地上一坐就开始嚎哭，那撕心裂肺的劲儿像是他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痛苦。

    “啊……哇啊……沛沛……呜呜呜……”

    小胖子的哭像是传染一样，小姑娘也开始跟着哭，而后连福宜也不能幸免，很快哭的比福沛还激烈。

    福沛没想到有人会哭的比自己还大声，震惊的回头看着哥哥，自己忘了哭。

    “哥哥，你怎么啦？”

    福宜没有理会福沛的问话，转身跑出了寝殿。

    福慧看着哥哥的背影，心中也开始难受起来。他不仅有福慧前世的记忆，还拥有了慧嘉的记忆，从心理上来说他比哥哥姐姐都要大，心理承受能力也更强些。哥哥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孩子，这段时日却要装作大人一样，实在太难熬了，叫他出去发泄发泄也好。

    福慧走到额娘床前跪下，年玉岚伸手抱住眼前的小娃娃，柔声道：“六十好乖，不哭不哭哦。”福宜福沛那两个傻小子呦，都忘了她以前说过的话，这样哭是会伤了喉咙的。

    “额娘……我……我也想哭……哇啊……”他虽然有了慧嘉的记忆，可在额娘面前，他还是更想做一个小孩子。

    年玉岚无奈把怀里哭泣的孩子抱得更紧，她也想哭了怎么办？

    四爷望着妻儿们哭成一团，一时有些无措。

    其实，他也有些想哭，想把这些时日的苦闷发泄出来。

    福沛不哭了连忙爬起来，哒哒哒跑到额娘身边眼巴巴看着，福慧见状便起身把位置让给弟弟，福沛感激道：“谢谢小哥。”小哥真是对他太好了。

    福慧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今后他会更疼爱沛沛的，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弟弟呀，这一世是有多幸运，他们一家才能聚齐了。

    年玉岚看着小儿子天真乖巧的模样，欣慰又心疼道：“我的福沛长大了不少，真好。”

    小胖子点头道：“阿娘不许再睡啦，都没有人给沛沛讲故事了。”这些时日阿玛和哥哥姐姐们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他都不敢去打扰，只能自己和猫猫狗狗们玩儿。

    “好，阿娘不睡了，以后都陪着我的福沛。”能渡过前世的劫，她应当可以再能活上几年吧。

    福慧斟了杯热茶，等到感觉温度适中，才双手捧给额娘道：“额娘先喝盏茶再说话吧。”

    “好，六十真乖。”

    四爷一听像被点醒了一样，忙吩咐下人去摆膳，他真是糊涂了，还不如六十心思仔细。

    年玉岚本想说自己吃不下，可见他忙活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他也不知用了没？

    “沛沛陪阿娘用膳。”

    福慧好笑的看着弟弟，明明刚用过，这是又饿了？沛沛的肠胃大约是个无底洞吧，好处是他比一般孩子发育要快些。

    “好，额娘觉得你都瘦了，要多吃些才长得高。”

    小胖子一听阿娘夸自己瘦了，开心的在阿娘怀里蹭着撒娇，果然阿娘才是对沛沛最好的人，不会说他胖。他要努力吃饭努力长高，要比阿玛还高！

    看着几个孩子轮番跟岚儿撒娇，四爷一开始还颇为心疼，可几个小崽子没完没了一样，他的耐心渐渐消耗殆尽了。岚儿醒来后，他们夫妇间都未来得及好好说话。

    小姑娘瞧见阿玛的脸色越来越难堪，很有觉悟的打算带弟弟们撤离，反正额娘醒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没必要惹阿玛。而且阿玛也好可怜，这段时日数他瘦的最厉害。

    福慧最好说话，很快便答应了姐姐，福沛却疯狂摇头，仿佛浑身都在拒绝，道：“不要，沛沛不走。”他还想跟着额娘睡呢，听额娘讲好听的故事。

    小姑娘抛出诱饵道：“沛沛乖，让你小哥陪你睡好不好？额娘也累了，需要休息。”

    福慧无奈看着姐姐把自己出卖，福沛瞧见阿玛严肃的神色，也有一丝丝害怕，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小哥陪着睡这个交换条件也不错。

    目送着孩子们离开，年玉岚也觉身上有些疲倦，可头脑中却精神得很，许多场景匆匆闪过，像是梦一般，叫人感觉不大真实。

    “这一切……是真的吗？”她到如今依然有些不敢置信，她竟然还活着。

    四爷在床边坐下，握住女人的手，温柔着哄道：“累了吧？那就睡会儿，明早记得醒来就成。”她的精力似乎还不大好，毕竟刚醒来，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年玉岚反握住男人的手，问道：“今日……是什么时候？”她觉得似乎过了很久，福沛的变化最为明显。

    “今日是除夕。”这小妮子还算没有绝情到底，在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候送了他一份最大的惊喜，她若再不醒来，他都快要陷入绝望了。

    年玉岚有些不敢置信，呢喃道：“除夕吗？”竟过了这么久。

    “幸好你醒了。”

    “是我……拖累你了。”他身上的担子本就够重了，她不仅没有帮着分担，还又添了新的负担。

    “不许胡说！还记得在热河的时候吗？你怎么也不肯放弃我，我更舍不得你。”

    年玉岚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本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嫁的这人明明是个皇帝，该是最懂趋利避害，可有时候却混像个痴人。

    “福宜回来了吗？”那孩子最叫她心疼，见她醒来却跑走了，可见是心里留下了创伤，才不敢面对。

    四爷安慰道：“放心吧，他已经回来了，小孩子闹闹脾气罢了。”还一回来就要喝桂花酿，福宜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借酒浇愁了不成？

    “有酒吗？”

    四爷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确认道：“你想喝酒？”

    “嗯……想喝桂花酿。”除夕怎么能不小酌两杯呢？虽然过年时候该喝屠苏酒，可她不喜欢那酒的味道。

    四爷瞧着自家女人嘴馋的模样，忍不住朗声大笑，她怎么就能这么有趣？福宜那小家伙原来是像了他额娘吧，这母子俩真叫他无可奈何。

    “好，爷叫人去拿酒。”今日是太值得庆贺，他也想喝上几杯。

    小满正熬着药，却听皇帝说要桂花酿，还要两只酒杯，不由心下惊疑，难不成是主子和皇帝要喝酒？这才刚醒来，要不要这样生猛？可皇帝的命令，也不得不照办。

    年玉岚见四爷带回两种酒，还没问就听他道：“过年的习俗该喝屠苏酒，不喜欢也浅尝一口，就当是为得个好兆头吧。”

    “那好吧。”以前在年家的时候，父亲见她不愿喝也是这么说的，嫁给他之后就换成了他来说。

    帝妃二人连喝了两杯，嘴角都带着笑意。

    “你才刚好，不许喝太多，这是最后一杯。”他早就发现这是个小酒鬼，平日里最爱捣鼓什么石榴露酒、荔枝酒、桂花酿……

    也只有跟她在一起，才有过日子的感觉。

    年玉岚不舍的看着眼前的酒杯，气结道：”不许我喝……那喝完这杯你也不许再喝了，这样……才公平。”她好不容易醒来，怎么喝杯酒都不许了？

    四爷听在耳里，有意逗她道：“爷的身子好着呢，跟你不一样，自然能多喝。”小妮子一醒来就管上他喝酒了，还说什么公平不公平，真是孩子一样。

    “这酒……是我酿的，不叫我喝……以后就再也不给你酿了。”

    小满和月竹听着两位主子幼稚的堪比九阿哥的话，努力憋着才没叫自己笑出声来。

    “岚儿听话，等你身子全好了，爷保准叫你喝个痛快。”

    年玉岚看着男人坚持的态度，只得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她是要赶紧好起来，好好珍惜以后的日子。

    四爷笑着道：“是朕说的，放心吧，有天地为证。”

    二人达成和解，这才举杯相碰。

    想着今夜是除夕，年玉岚以为该说上几句祝酒词，便柔声道：“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四爷笑意温柔道：“为我尽一杯，与卿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白头，亦与卿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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