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都是假

    畅春园，钟南殿。

    “各位福晋夫人, 皇上有旨, 叫诸位再去皇贵妃娘娘处请安行礼。”

    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立时冷清了下来, 兆佳氏离皇后最近，抬眼瞥见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愠怒连忙看向别处。

    看来皇后对皇贵妃是愈发厌恶了, 也是, 哪有正室喜欢侧室得宠的？她家王爷念着一路扶持的情谊, 但还是收了皇帝赏的女人。

    男人啊，哪个不爱年轻的颜色？不过, 皇帝能宠着皇贵妃这般久, 倒真是叫她刮目相看。

    淑哲压抑着心头的烦躁，道：“既是皇帝的旨意，各位就去吧，别叫皇贵妃娘娘等急了。”

    在场谁都不是傻的, 皇后话中的不悦她们岂会听不出？可另一边是皇帝的旨意，她们也只得照办。

    淑哲看着众人的背影，心中的不安更加难以抑制。

    年氏昨日醒来的事她自然已经知晓，可明明御医们还有那些所谓的神医都说没救了，她怎么就活过来了？

    “九洲清晏的筵席可结束了？去请大阿哥过来一趟。”她有些时候没见着弘晖了，见了儿子心中或许会好受些。

    小钱子回道：“皇后娘娘, 奴才方才派人去打听过了, 说是皇上今日兴致甚佳，恐怕还得一阵子才能结束。”

    “兴致甚佳？”他这高兴都是因为年氏醒来吧，年氏病重的时候就算见了太后, 他脸上也挤不出一个笑来。

    小钱子看了眼皇后，小心道：“许是因皇贵妃娘娘醒了，又有六十阿哥作陪，才叫皇上格外高兴。”皇贵妃娘娘病重这段时日，皇后娘娘着实有些得意忘形，他这个当奴才的人微言轻，劝说也不顶用。这回皇贵妃娘娘醒了，希望能叫皇后娘娘多警醒些。

    淑哲心中苦笑，他还是和那一世一样喜欢福慧这个儿子，那弘晖这个嫡长子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深柳读书堂里，福宜陪着额娘用膳，福沛一边玩着还不忘时不时蹭口吃的。

    “啊——”

    福宜刚夹起一个春卷，福沛就跑到哥哥跟前张大嘴巴

    “啊什么啊？再吃胖成猪了你。刚摸了猫，也不知道洗洗。”

    “那……哥哥可以喂我呀，这样沛沛可以不用手。”哥哥真的好凶哦，之前的温柔都是假的。

    福宜嫌弃道：“要我喂你？你都多大了？不害臊。”前些日子因为额娘的病，他觉得要好好善待福沛，可现在额娘醒了，他要做个威严的兄长了，不然福沛是会被宠坏的。

    小家伙委屈的眼里蓄起泪珠，他就是想吃个春卷呐，却被哥哥骂了一顿。

    “阿娘——”

    年玉岚看着两个小子拌嘴觉着十分有趣，见小儿子快要哭出来，忙安慰道：“沛沛乖，你哥哥说的对，吃东西要先把手洗干净了，猫猫身上有许多看不见的脏东西。”

    小满端了水来放到福沛跟前，小家伙乖乖用茉莉花味的皂皂洗了手，擦干净后放在鼻尖闻了闻，高兴举起手道：“阿娘闻闻，沛沛的手手是茉莉花味儿的，好闻极了。”

    “过来吃吧，小馋猫。”

    “谢谢阿娘！”福沛挑衅的看了哥哥一眼，福宜摇了摇头，这小幼稚鬼该把他的好胃口分一半给六十。

    母子几人用完膳，小家伙们便围着额娘说起了话，年玉岚想起自己问四爷她是怎么好了的时候，他却避而不答，心下觉得甚是奇怪，今日刚好可以问问孩子们。

    听见额娘的问话，姐弟几个相互对视了眼，都沉默下来。

    年玉岚看着孩子们的神色，心中更是疑惑，问道：“这事不能跟额娘说说吗？”

    福沛被阿娘的目光注视着，吞吞吐吐道：“阿玛和小哥说……说这事……最好不要叫阿娘知道。”

    小姑娘和福宜一齐看向福沛，就知道这小胖子撑不住，那到底要不要坦白？

    “沛沛真好，告诉额娘你还知道什么？”

    福沛顶着哥哥姐姐的目光，继续道：“是小哥……小哥救了阿娘。”

    年玉岚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福慧那么小的孩子，根本不懂医术，怎么能救得了她？会不会是福沛弄错了？

    小姑娘见额娘看向自己，只得坦白道：“额娘，确实是六十救了您，他说是有神仙给了他指引。“

    年玉岚心中思绪翻涌，居然真的是六十救了她，可这一切根本说不通。

    除非，六十有慧嘉的记忆，只有慧嘉是懂医术的。

    小姑娘见额娘的神情忽悲忽喜，担忧道：“额娘要不歇歇吧？等六十回来就会有答案的。”

    年玉岚轻声问道：“他是不是去了柏林寺？”

    小姑娘点了点头，道：“是啊，那天下着大雪，六十却非要去柏林寺，阿玛迫不得已答应了。”

    年玉岚闭上眼睛消化着这一切，心中突然慌乱起来，既是这样，那昨日她见到的到底是福慧还是慧嘉？是几种记忆并存？还是谁消失了？

    “小满，你快去把六十找回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满见主子急切的样子，连忙应道：“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九洲清晏一趟。”

    转身就要出门，却见冯永泉快步进来，似乎有什么急事。

    “娘娘，福晋和命妇们都往咱们这边过来了，说是万岁爷的旨意，叫她们来皇贵妃娘娘处请安行礼。”

    年玉岚扶了扶手上的钗镮，心中甚是无奈，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给她找事情做？不过他也是出于好心，要替她立威。

    “一会儿直接请进来吧，外头冷。”

    冯永泉道：“是，娘娘心慈。”她们娘娘病着的时候这些人可是没几个来探望的，万岁爷今日这般做，不仅是给娘娘立威，还是帮着出气。

    “叫月竹过来给我梳梳头，要不要再换套衣裳？”按说见这些福晋命妇她该穿吉服，可又实在不想折腾。

    福沛嘴甜道：“不要换，阿娘这样好看。”他最喜欢阿娘穿紫色了，好像仙女一样呐。

    “好，那就听咱们九阿哥的，不换了。”这小家伙也不知哪里学的，最是会说好听的话。

    冯永泉笑着道：“万岁爷说了，娘娘不必折腾自己，不想见就叫福晋命妇们在外头请安行礼。”

    年玉岚摆了摆手，示意冯永泉去外头候着。

    这些个福晋命妇虽说进了宫要跪这个跪那个，可在京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并无意给人家冷遇。

    兆佳氏走在最前头带领着众人，这圆明园本是皇帝即位前的私人园子，她跟着允祥来过几趟，当时可真是羡慕，都是皇帝的儿子，她的男人却没有。深柳读书堂她来过两次，都是为了探视皇贵妃娘娘，皇帝还因此赏了她家王爷，说他们夫妇宅心仁厚，不似其他人势利刻薄。

    皇帝这话传出去后，各家女眷都赶着前来探看，无一例外都被皇帝派的人拦在外头，命她们磕了头就离开，省的惊扰皇贵妃娘娘。

    堂堂一个皇帝，却把皇贵妃事事都放在心上，不肯让她吃一点亏。

    九洲清晏里，福慧见阿玛喝了一杯又一杯，不得不拉了拉阿玛的衣角，小声道：“汗阿玛，少喝一点吧，酒喝多了会伤身的。”阿玛并不是个嗜酒之人，今日这样想必也是因为心里太高兴了吧。但这酒并不是额娘酿的桂花酿，而是蒙古人喝的烈酒，酒劲很大。

    四爷伸手胡噜了一把儿子的小脑袋，笑道：“阿玛的六十真是孝顺。”

    福慧望着自己脑袋上被弄乱的头发，无奈的叹了口气，他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不要动不动摸他脑袋啊？

    四爷十分喜欢儿子头发的手感，软软的跟他额娘一样。福宜的头发像他，硬刺刺的不太顺服。

    “阿玛，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他想见额娘了。

    “你想回去了？那阿玛就宣布散了。”岚儿应该正醒着，他也想快些回去陪她。

    “嗯。”那帮蒙古王公精力足的像牛一样，他才不要跟着继续闹了，方才听小太监议论说外头下雪了，他记得额娘最喜欢下雪天了。

    苏培盛在旁给小阿哥添着茶，手差点一抖，万岁爷这是喝多了吧？方才几位郡王和蒙古王公说着要比试箭法，万岁爷答应了做裁判，这六十阿哥一说话，万岁爷就忘了？

    深柳读书堂里，福宜看着福沛犯蠢，无奈的闭上眼睛。

    哗啦啦来了一群女人，他和福沛不好在那里待着，只能领着这小胖子玩儿。

    “哥哥，沛沛困了。”小家伙说着就爬上了哥哥的床。

    福宜一个箭步冲过去提起福沛的后领，嫌弃道：“下来下来，你刚在雪地里打了滚儿！怎么能往我床上爬？”

    “哥哥坏，睡一下又睡不坏！”

    “你敢睡我就叫人把床扔出去！”他和六十小时候都没像福沛活得这么粗糙啊，这小孩到底怎么回事？

    “呜呜呜……欺负沛沛，我是你亲弟弟呀！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哥哥！”

    福宜简直要被气笑了，捏着小家伙的脸夸道：“不错啊沛沛，骂人的词汇量还很丰富啊！”今天拉他被子的仇还没报呢。

    小胖子扭动着身体，瞧见门口有道熟悉的身影，连忙呼救道：“阿玛救我！小哥救我！”

    四爷一进来小哥俩就闻到了酒味，福宜不得已松开福沛，福沛撒丫子就往阿玛怀里扑，四爷瞥见小家伙手上的泥，眼疾手快的抓住小胖子的衣裳提了起来。

    福沛一脸懵的看着，为什么今天都要提他？

    “又重了，小猪可以送去卖了。”

    福宜听见阿玛的话强忍住笑意看向福慧，只见福慧用口型道：“阿玛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