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眼看着太后口中的“吉珍”, 没有立即答话。
他和太后明明是亲母子,可太后对他的不信任竟到这般的地步, 非要在他身边安插个女人才能放心。
太后嘴角强扯出一抹笑道:“瞧瞧,皇帝都看得入迷了, 我这个当额娘的算是做对了一回。”
吉珍的生母和她并不是同母姐妹, 可吉珍的模样好,她这才舍弃了自己亲妹妹家的。反正这些丫头以后都得仰仗她这个太后, 是不是亲的也没那么重要, 关键是听话好拿捏。
“皇额娘一番好意, 儿子心领了。可朕近来忙于政务, 并无心思在男女之事上, 吉珍还是留在皇额娘这儿吧, 赶明儿朕给她指门好亲事。”这吉珍是有几分姿色,太后也是费了心思。
太后没想到会被皇帝直接拒绝, 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道:“为皇家绵延子嗣也是皇帝的责任,先帝光是阿哥就有三十五个之多,活下来的有二十四个,皇帝活下来的阿哥才区区七个, 实在是太少了些。”她这儿子着实是个死心眼的, 喜欢哪个就只和哪个生。先前宠爱李氏, 可好在李氏生时旁人也在生,到了年氏这儿,就再没了旁人的份儿。
年氏的好模样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喜欢,可她真是不喜欢年氏吃独食, 还生生吃了十几年,实在是太不懂事。
皇帝神情似笑非笑,说道:“叫皇额娘忧心,倒是儿子的不是了。”
“皇帝操心朝政,日理万机,这些本就该我这个当额娘的和皇后为你操持。”
淑哲见太后看向自己,也笑着道:“太后所言极是,去年的选秀没能如常进行,今年时候还早,正能叫内务府准备起来。”皇帝近来亲自教导年氏的那几个小崽子,宫内外都有了不少议论,不仅是太后需要人笼络皇帝,她也正需要人去稀薄年氏的恩宠。
太后赞赏的看了眼淑哲,道:“皇后所言极是,不过选秀还早,皇帝身边不能缺了伺候的,吉珍的事就这么定了。”
“天色不早了,皇额娘早些歇吧,朕也该回去了。”
太后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浅浅品着茶,看着皇帝的背影,心中浮出一丝悲哀。
吉珍望着男人长腿阔步走着,她只能小跑才跟得上,就这样被太后送给了皇上,她的未来会怎样呢?
福宜兄弟三个下了马车,正高高兴兴往深柳读书堂走,就见阿玛带着一群人过来,福沛原想喊阿玛,就被小哥捂住了嘴。
“呜呜......小哥你干嘛?”
福宜看见阿玛身后跟着的女人,立即明白了六十的意思,是有些奇怪,阿玛来额娘这儿,怎么还带了个女人?看着衣着打扮也不像下人。
眼见着快到深柳读书堂,后头还跟着个太后送的人,苏培盛只得小声提醒着:“万岁爷,后头这吉珍姑娘怎么安置?”
经苏培盛这么一提醒,四爷这才停下了脚步,他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儿就把太后送的这人给忘了。
吉珍被自己的侍女推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到皇帝跟前跪下,等待发落。
四爷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女孩,单薄纤瘦,倒不像满人家的女孩。
“苏培盛,你带人将她安置到一池三山去。”
苏培盛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喳,奴才这就送吉珍姑娘过去。”
他方才差点没反应过来一池三山是什么地方,可不就是那新建好的高台吗?那地方四面环水,没有船无法出行,万岁爷居然想起把人家姑娘放在那儿,他是真服气!
吉珍也不知道一池三山是什么地方,抬眼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看向别处,只得谢恩后跟着苏培盛离开。
“出来吧。”
兄弟三个从银杏树后走出来,乖乖跟阿玛行了礼。
福沛最忍不住好奇,问道:“阿玛,那个人是谁啊?”
四爷看着小儿子,伸手揉搓了一通他的脑袋,小小年纪什么都爱问,真是叫人没办法。
“啊啊啊......不要摸,沛沛要变丑了。”他头上的小辫子是外祖母给编的,还编进去了一串小铃铛,人人都说可爱极了,他还要给额娘看呢。
“一会儿见了你额娘不要胡说。”
福沛懵懂的点点头,福宜见阿玛看向自己,不置可否的耸耸肩,阿玛这话很像犯错后又犯怂的男人。
福慧直视阿玛的眼睛,眼睛里的纯净叫四爷说不出话来。
年玉岚和小姑娘等着四爷回来用膳,听小太监说他议事完了又去了太后那儿,看天色也该回来了。
年玉岚正看着书有些出神,就听到一道稚嫩的童声。
“阿娘!沛沛回来啦!”
母女俩眼中皆是一喜,小姑娘见额娘起身,立即抱住自家额娘的手臂道:“额娘慢些走,不要太大动作,小心惊到我妹妹。”
年玉岚无奈的看着女儿,这肚子里的孩儿还未出生,就已经被姐姐定下是妹妹了,四爷今儿临走时更是一口一个女儿。
福沛正想扑进额娘怀里,就被紧跟其后的四爷一把提了起来。
“阿玛,你干嘛呀?”福沛手脚并用的在空中胡乱扑腾着,可还是挣脱不开自家阿玛的魔爪。
福慧见姐姐神色紧张的防备着,眼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心中便有了猜测。
“阿玛有件喜事要跟你们宣布。你们额娘又有了身孕,明年春天你们就会多个妹妹了。”
三个小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的有些头晕,一时都愣住,齐齐看向自家额娘的肚子。
年玉岚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纠正道:“也不一定就是妹妹,或许会是弟弟。”小孩子都是跟他说什么便信什么,万一是个弟弟,他们不接受可怎么好?
福慧最先道:“弟弟妹妹都好,额娘放心。”福宜赞同的点点头,只要是额娘生的,他都喜欢。
福沛原想说喜欢弟弟,见小哥这样说也改口道:“嗯,沛沛都喜欢!”妹妹如果像额娘,他也喜欢。
年玉岚终于放下心来,道:“你们也该饿了吧,先净手用膳,一会儿跟额娘说说你们都玩儿了什么。”
因着三个小子回来,膳桌上又重新热闹起来,年玉岚看着孩子们不知不觉便多用了半碗,四爷心头给三个小子都记上了一功。
用罢晚膳,一家人到院子里的花架旁坐下,福沛叽叽喳喳小鸟一样,跟额娘说着这几日的精彩生活。
“阿娘,外祖母还给了沛沛很多可爱的衣裳,可是有的小了。”
年玉岚给小儿子擦着头上的汗,柔声道:“外祖母不能常常见你们,她大概没想到我们沛沛长这么高了。”
“嗯,外祖母说沛沛以后会很高。”
“不错,额娘的沛沛会是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
福宜看着两腮鼓鼓的小胖子,长大后的沛沛会是什么样儿的呢?他有些想不出他高大英俊的模样。
闹腾完了,福沛便开始犯困,撒娇的环住额娘的腰,嘟囔道:“阿娘,月亮里真的有兔子和鹅吗?”
年玉岚抬头望着月亮,只觉苏子瞻的词写得真好。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几千年来,无论世间如何变迁,人们看到的是同一轮明月,没什么比它更能代表永恒。
“月亮上其实什么也没有,那是人们的想象,后世有人去上边看过,说上头是凹凸不平的,一点儿也没有远看好看。”
说完话,见父子几人都有些讶异的神色,她便后悔自己的多嘴,这时候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留着些幻想也没什么不好。在后世即使已经证实上边并没有嫦娥玉兔,可人们还是乐于说那些神奇瑰丽的传说。
福沛甩了甩有些晕乎的小脑袋,问道:“额娘,真有人去过月亮上吗?他能带沛沛一起去吗?”月亮看着不怎么高,可是他跟秀秀哥哥住在山上那么高,还是摸不到月亮。
年玉岚看着儿子天真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还是福宜开口解围道:“最早的人只能在陆地上用石头抓捕牲畜,后来有人造船,人可以去江河湖海中捕猎,说不定以后真有人可以造出在天上飞的东西。”只是额娘说的怎么好像她亲眼见过一样?
福沛觉得哥哥说的有道理,佩服的点了点头,道:“对,风筝就可以飞上天,如果造一个很大很大的风筝,人也可以乘着去月亮上。”
福慧道:“人或许可以师从自然,研究鸟儿为什么能飞,若能按其原理构造制作出器具,并非全无希望。”
兄弟三个你一言我一语,四爷听着也颇为满意。宫中最重规矩,可他偏不喜太过教条的孩子,朝政大事并不是按着前人的法子就能妥当处置,必须得有自己的想法。
小姑娘见着额娘显出疲色,便催促弟弟们道:“你们三个小家伙有什么事回去接着说,让额娘和妹妹早些歇息。”
三个小子乖顺的跟着姐姐离开,福沛临走前还隔着衣服亲了亲额娘的肚子。
二人梳洗罢躺在床上,年玉岚却有些睡不着。
“是外头的蝉鸣扰到你了?朕叫人去捉了去。”
年玉岚伸手拉住男人的衣袖,笑着道:“不是因为蝉鸣,是我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的存在。”四爷这人性子是有些霸道,大晚上叫奴才们去哪里捉蝉去?
四爷把女人环在怀里,温声道:“这有什么不敢相信?咱们都有过四个孩子了。”
年玉岚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柔声道:“这个孩子是不一样的。”宁儿姐弟四个于她是久别重逢,这个小宝贝跟她还是头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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