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日临近御医所说的产期, 养心殿里伺候的众人就像铜缸里结的冰似的, 一个个神经紧绷着。
年玉岚起初是焦躁过一些时候,可慢慢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见着四爷紧张兮兮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好笑。
姐弟几个不敢让额娘累着, 用罢晚膳刚说了几句就匆匆告退, 好似永寿宫里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吸引着他们。
年玉岚望着儿女们的背影,心中有些惆怅道:“近来怎么都走的这般快?好似不想与我多说话一般。”她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如今精神正好呢。
四爷闻言差点没被茶水呛着,不过迅速就为自家皇贵妃找到了理由,一切都是有身孕导致的。御医也早说过,女人有孕时, 情绪是会比先前更敏感些。
于是便耐心开导道:“他们是不想扰了你歇息, 哪里会是不愿和你说话?这几个小的甭管爷平日里怎么疼他们, 心里头最喜欢依恋的还是你这个额娘。”还有福沛那个小家伙, 上回也不知是谁怂恿的,居然泪眼朦胧的问他为什么还要别的女人?是不是要抛弃额娘和他们?看这小家伙那可怜委屈的样子, 他还耐着性子哄了好半天,就差指天发誓了。
年玉岚这才觉出自己方才想岔了, 孩子们是太过懂事了,她居然会误会那几个小家伙。
“你瞧我,如今真是太不可理喻了,居然会那样想孩子们。”年玉岚自嘲着说道。
“依朕看呐,你是太在乎他们了。”他早发现岚儿不止把小家伙们当做孩子来看待,很多时候他们母子会像是朋友一般交流, 她会尊重孩子们的兴趣爱好,不会仗着身为长辈就横加干涉。
他们这几个孩子实在是太过幸福,叫他都有些嫉妒。
“他们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自然在乎。”那种真正的血脉相依,只有母亲才体会得到。
“那你对朕呢?”
年玉岚看着男人认真的神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对他?
“皇上是我的夫君,是孩子们的阿玛。”他们之间的牵绊太过复杂,不是一句两句便能说明的。
“就这些?”好像世间所有的普通夫妇都能通用,他以为他们之间不止这些。
“自然还有……可我先不告诉你。”还是等她想好了再说,近来脑子容易糊涂,省的一不小心“伤害”了他。
四爷伸手刮了下女人的鼻尖,无奈道:“真是俏皮!”
“皇上不要回去批折子了?”
“今儿不批了,就陪着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用陪着?”其实她怕四爷要在这儿睡下,这几日不知是怎么,她晚上总是觉得内急,好不容易折腾着下了床,内急又突然没了,一晚上要反反复复折腾好几次。
“朕今日可没有饮酒,你没有理由赶人。”过年这段时日,宫里几乎日日有筵席,他其实喝的也不多,可这女人是个狠心的,但凡他沾了酒味儿就再也不许他近身。
“果真是亲父子呢。”他如今的模样简直像极了福沛耍赖的时候,不过还要加上点儿福宜的小别扭。
四爷略一思索所便猜到了女人的意思,哭笑不得道:“你又把朕跟那小几个小家伙相提并论!”
“皇上要这样想便想吧,妾身可没有说。”
年玉岚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可等第三次起夜时,她就完全坦然了,果然人只要适应了就什么都好说。他们应当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吧,都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时候,遮遮掩掩的似乎没有必要。
“你这几日都是这么过的?”难怪不愿意与他同睡,这小妮子向来脸皮薄。
“嗯,太医说是因为孩子太大压迫着了,所以晚上起夜会增多。不让你同住,就是怕扰到你也睡不好。”
“是朕太自私,又叫你受苦了。”
“你胡说什么呀?”好好的怎么就跟自私扯上关联了?
“你当初喝避子汤就是不想再有孕了吧,这胎算是朕强迫你怀上的。”
年玉岚伸手捂住男人的嘴,嗔怒道:“不许胡说,叫孩子们听到了怎么办?”就算她当初有一些想不通,可如今她满心都是对孩子降生的期待,这是个从未谋面过的新宝贝,她想了无数次,但也描绘不出她(他)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朕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叫你有孕,这个孩子也是朕今生最后一个孩子。”
看起男人严肃认真的模样,年玉岚本该感动却忍不住蹙起了眉。
“你可是皇帝,哪能做这样的保证?快快收回去,我全当没有听到。”
历来后宫妃嫔里不乏有所谓宠妃,刚出了月子就又怀上,连着几年不间隔的生育,再康健的身子也足以被拖垮。
其实四爷的心细体谅已比这世上多数男人好上太多,从福宜到福沛她看似生育密集,实则每个孩子之间都有大半年的间隔,又有他参与太医制定补身的方子,已足够让她养好身子。
“你是不相信朕的承诺?”
“不是不信。”
“那是什么?”
“先帝晚年时还得了几个小阿哥小格格,皇上就不眼馋?何况未来的事免不了会有变数,我也不想皇上被自己的许诺困住。”
对于感情,她并非是一个完全的悲观主义者,只是不愿怀抱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了吧。
四爷看着女人清明澄澈的眼睛,忽然释然一笑,道:“好啊,你这是在给朕出考卷。”
年玉岚轻笑着道:“我可不懂皇上在说什么。”她要出的就是考卷,要他用后半辈子去答。
他可以选择一开始就弃考,也可以选择中途放弃,或者作弊?
“你这鬼灵精的小女人,朕会给你一个答案的,到时可别哭太狠了。”
翌日就是上元节,福慧睁眼看见身旁睡的酣然的弟弟,小心挪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和腿。这小家伙睡相实在太差了些,还总喜欢抱着人睡。
福宜听见动静也醒了来,揉了揉眼睛,道:“六十,他又把口水流你身上啦?”
“嗯,肩膀上有一点儿。”
“那你去沐浴吧!”
“好,也只能这样了。”
听说福慧一早要了热水,小姑娘听了便来问询,她听嬷嬷说冬日里最好少沐浴,否则容易染病。虽然她也经常沐浴,可她是大姑娘了,小孩子会脆弱些。
“六十,你前几日不是刚沐浴过吗?”
福宜主动给弟弟帮腔道:“你看六十身上啊,今儿还有晚宴,不洗怎么出门嘛?”
“就那一小块,擦擦也就是了。”
福宜摊摊手,无奈道:“那你跟六十说啊,他从小就爱干净的不得了。”
“姐姐,这殿里很暖,我不会染风寒的。”
“那好吧,不要泡太久喔!”
小太监们抬着热水倒进浴桶里,摆好梳洗要用的物件,一切准备妥当后,福慧进去就打发了人都出去。
脱完了衣裳,正要跨入浴桶却见水上层漂浮着玫瑰花瓣,还诡异的冒着泡泡。
难道里头有人?
福慧迅速把手伸进去又缩回来,他确信摸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哥哥,出来吧!不然我要往里砸石子了。”
福宜正快憋晕过去,闻言赶紧浮上来大声喘气。
“福慧,你……越来越坏了,居然威胁我!”
“哼!难道要一直被你吓吗?”上次他没有防备,一下被拉了进去,吓得他以为有水鬼。
“下次不会吓你了。”六十太聪明,下次要换个法子。
福慧怀疑的看着自家哥哥,他根本不相信。
“你闹也闹完了,快点出来吧!”
福宜一脸理所当然道:“我们一起洗啊!”
“你又没被弄脏,洗什么呀?”他非常不愿意和哥哥一起洗。
“六十,你不要排斥我好不好?咱们可是亲兄弟。”
福慧看着窗外已经渐渐明亮起来,一咬牙就跳了进去,他们一会儿还要去养心殿呢。
兄弟俩一起泡着,福宜就开始人来疯玩儿洒水,浴桶里的花瓣大半都被他扔了出去。
福慧占据一角认真洗着,努力无视哥哥的抽风行为。
“六十,你那里没有我大哎。”
福慧满头黑线,无奈瞟了眼水下的那东西,果然男孩小时候都这么热衷于比这个吗?他是慧嘉的时候,有次也听见两个小徒弟在说这个,连和尚都不能免俗啊。
还有,他俩不过差了一岁多,哪里有那么大区别?
“六十,你说男人和女人差别为什么那么大?女人胸脯前是鼓鼓的,男人却是平平的。我们吃额娘的母乳长大,却不能吃阿玛的。”
福慧幻想了下那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
倒是大舅舅说过的推论比较可靠。大舅舅说人一开始应当不是如今的样子,或许跟什么猩猩猴子差不多,但经过漫长的时间,人类找到了自己的演进道路。佐证是自然界的许多动物也和远久的时候不一样,有石刻,图谱和一些古怪的遗骸为证。
男人和女人的差异也是这期间分化更明显的吧。
“因为男人没有奶水啊!”
福沛推门而入,赤着脚哒哒哒跑了进来。
福宜捧了水撒到福沛身上,调笑道:“说的好像你吃过一样!”
“对啊,沛沛试过,还被阿玛发现了打了屁股。阿玛说不可以往外说哦。”
福宜福慧对视了眼,忽然迸发出响亮的笑声。
福沛踩着小凳子爬进浴桶里,伸手去捂哥哥们的嘴巴。
“阿玛知道又要揍我了,你们不许再笑啦!”
“沛沛跟哥哥说说是什么滋味?”
福沛回忆了下当时的情况,摇头道:“没有滋味,什么都没有,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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