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知道她每日家往哪里去, 从哪里来, 必定是在这附近常蹲着的。
池小秋想明白了前程,也定了主意,越发不慌不忙。天天做完饭食出了门, 往东家溜达, 西家逛逛,从云桥一路问店铺问到了南桥,凡外头贴了铺子租让的便都上门去问, 连那生意兴隆不打断挪窝的, 她也上门去。
如此过了几天,原本还缩手缩脚跟在她后头的人,也懒得再费心掩藏行迹, 只有走到僻静处, 才似模似样往旁边躲一躲,余下来的时候, 只捡着人多处往里头一扎也就罢了。
这么一挑一跟, 就跟到了中桥一家食店,那两人眼见着池小秋进了店里头, 便站在路边闲得磕牙。
“这都多少天了,这小娘皮去的地儿画个圈子,都能圈出来半个柳安!倒连累得咱们哥俩天天跟着跑!”
其中一人敲着自己酸痛的腿,往地上呸了一口。
“这家店是整一片生意最好的店,也没听过风声说要租出来,她心是有多高, 才能想着让别家将生意转给她!”
“她果真是往里头租门店?咱们莫不是让她耍了吧!听说这可不是个好哄的货!”另一人盯着门口,数着时候,见池小秋迟迟不出,心中有些不安。
“耍咱们?哥哥,你莫不是吃多了酒罢!就她这...”那人往自个头上指了指:“凡问过的门店回头便涨了租子,换作别人早疑心了,这小娘皮愣是没看见咱们!”
初时不是没想过,做的这般明显哪里还能不让她看出端倪,结果这池小秋竟真是个傻的!
最近的一次,他们远远缀在后面跟着时,偏池小秋走了偏僻巷子,往后一回头时,正见着他们两个。
两人刚惊出一身冷汗来,却见池小秋认认真真往他们处打量一番,又往旁边看了一看,竟又回过头走了,脚步轻快,丝毫没觉察出不对。
都蠢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遮藏了,从此他就大大方方跟着池小秋,只作街上闲逛的人,比先前省了好些精神。
这两人比比划划说的热闹,浑然不知两个黄雀,一个在后头,将他们的话听个正着,一个在那食店二楼处,一边往嘴里头填着云片糕、荷花饼、元宝糕,一边居高临下瞧着他们的动静。
吃饱喝足,池小秋出了门,步子放得极慢,这阵子她将柳安南边各家食铺几乎逛了个遍,尝了许多家的手艺,排上一排大约能写上一本书来。
诸如南华桥边上杜大嫂香辣灌肺最好,中桥寒家弄里头的方家的橙沙团子、乳糖浇最是香甜,曲湖边上苏锦记合欢饼鸡豆糕最是难得,池小秋思忖着,各家都有各家的好处,偏她样样似是都拿得出手,样样却也没好到极致。
她一边想着,一边又转了一条街,忽然间放快了脚步。
后头两人原本时不时瞄着前头两眼便成,就这么一错眼的功夫,池小秋就已经隐没在人群中。
他二人登时慌乱起来,左右瞧瞧,也没别的岔道,也不知是进了哪家店,还是又去哪个摊子上瞧热闹了,忙赶紧了脚步追了上去,打着圈圈四处去寻。
年轻姑娘都喜欢什么花呀柳呀,他们往卖花铺子上觑一觑,没有。
再或是嘴馋,往哪个饭铺粥铺糕点铺里面寻吃的了,他们看着这四周的招子,有人喝着“千层馒头”,有人喊着“甜滋滋藕粉百合粉”,还是没有。
正急得不成时,忽有人站在他们旁边问道:“你们是在寻人?”
那人一边点头,一边垫着脚去看旁边卖狸花猫并小鱼吃食的铺子,旁边正蹲着一个姑娘,摸一只毛茸茸芝麻色黑条纹的狸猫,正跟池小秋一般大年纪。
“是个姑娘?十四五岁?穿着翠蓝绣兰草的衣裳,打散了头发的那个?”
摸着狸花猫的姑娘正好转头,那人正失望着,只是没头没脑乱应着,直到这话在他脑子里头过上两三遍,忽然一个激灵,张口便问:“你怎的知道——”
这一转身,他便哑了声。
“你要找的,可是我么?”池小秋抱着胳膊,正站在街边,歪头俏生生冲他笑。
正在他张口结舌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池小秋突然沉了脸色,一步上来直接扭了他胳膊,大声喊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
她这一声喊高亢而响亮,直接惊了周围的人都过来,那原往后头来寻人的另一位正拨了人要过来瞧,恰让池小秋伸出指头便点了出来。
“还有你!”
“前几天出去时,便是你们两个一直跟着我!”
“怪不得我去看铺子,店家都与我说有人逼着他们,若将门店租与我,便让他们过不得安生日子,原是你们干的!”
池小秋说到此处,忽然作恍然大悟状:“去年那宗人命案子,是不是你们扣的罪名!”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让口舌伶俐的池小秋泼了一身的罪状,巡检正在此处,见街上有了骚乱,忙过来喝道:“在这里聚着作甚?”
池小秋一把扯着过来的巡检,将今年去年的事都连在了一起,都往这两人身上扯。先让逮住的那人本就横遭一击,十分心虚,让池小秋这么一闹,脑子顿时成了浆糊,恰听着那巡检黑脸问道:“是你诬了她毒害了人姓名?!”
这几项事情,自是诬人谋害更重,他自然先问这个,结果那人听着后头,只分辨明白“人命”“毒杀”,吓得抖如筛糠,忙嚷嚷道:“是我东家让我来看着姑娘往哪里租铺子,并没毒害过人!”
巡检冷声问道:“谁是你东家?”
他这时脑中才清楚了些,方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刚支吾:“并..并没东家...”旁边忽有人叫道:“这不是咱们街东头安泰食店的伙计吗?他东家就是那食店主人,申大郎!”
巡检再转过来,问这女孩:“你又叫甚?”
她便亮堂堂答道:“池小秋!”
他这般一说,旁边人立刻明白了,都相互打听。
“可是云桥那边的池家铺子东家?”
“做玉灌肺的那个?”
“玉灌肺、酥琼叶都是他家出的!”
“去年夏天,听说连北桥的徐家都请了去呢,就为吃她家一道新菜,叫什么莲蓬包鱼。”
左右两边人人一说,便都道:“原来是云桥的池姑娘!怪不得!”
申大郎正在食店里头算账算得天昏地暗,忽有弓兵进到店里来,直接拘了他往这边来。
他见着耷拉着头脸眼睛乱瞄的伙计时候,心便咯噔一下,已有人笑问他:“申店家,你这食店开得这般红火,还让伙计跟着人家这小姑娘莫要开铺子,这是什么道理?”
同行相轻,这背地里头下绊子的事儿也不少见,只是申大郎比池小秋大上许多,不管池家食铺的名声蹿得多快,总还是让人吃个新鲜。一个前辈不去牟足了劲往更好菜色上头挣一挣,却过来为难一个小囡囡,实在是太小气。
最可笑的是,绊子不太高明,还留了许多尾巴,让池小秋直接捅到了众人跟前,一时都站住了看他笑话。
申大郎心里一沉,方想恨恨瞪那伙计一眼,一见所有人眼睛都盯着他,便连多一点动作也不敢有,只能含笑,忙解释道:“这可不是误会,竟还惊动了巡检老爷。”
他轻飘飘看了那伙计一眼,嗔怪道:“我原不是跟你说,悄悄的,若是见着池家姑娘有要帮忙的,便私下里头帮上一帮也就罢了,弄出这么大动静不说,忙没帮上,倒让你给池姑娘添了许多麻烦!”
若这伙计机灵,便该立刻附和,偏他早让吓得不轻,申大郎一瞪,他立刻颤着声附和道:“是给..给池姑娘添麻烦!”
周围人哄得都笑了。
申大郎一时恼怒,压不住怒气,使劲剜他一眼,又堆出笑来跟巡检悄声道:“这可真是误会,我那师傅大老爷也晓得,原是去年跟池姑娘立了约,若是上进便能入门收作徒弟的,算来便也是我师妹。如今不过是瞧着她想开铺子,帮上一把,又怕她年轻脸上臊,这不...”
又跟池小秋打躬作揖:“这事确实我想差,原是想帮着妹子一把...今儿既是都说出来了,我这里却看了一家上好的门店,已说好了价钱,妹子若是不嫌弃,不如拿去...”
他看好的门店,池小秋可还不敢租,可这利息,倒是能另想个办法。
她便一笑:“谢申店家好意,门店就不必了,我已和人租下了,就在云桥边上十二街第四家,三月二十八开张,上头池家食铺,斗大的字儿断难认错。”
申大郎见她笑得这般灿烂,心里便觉出不妙,接着便听她道:“申店家若真想帮个忙,我却不好不识人心的。听闻申掌柜自个便开了好几家店,另还有许多相熟的,也做这食店,回头我便送几张牌子过来,只需帮我在各家店里打打名声,便是帮我大忙了!”
申大郎僵着脸:“好说..好说..”
池小秋喜笑颜开,对着周围团团一揖,堵死了申大郎最后一条路:“申掌柜贵人自然忙,若是回头我送了牌子过来,申掌柜忘了在门口搁上,还烦各位提醒一下。到时候新店开张,凡咱们这边来的,折上加折!”
一时间,申大郎一边勉力笑着,一边听着周围人起哄,心里苦如黄连,痛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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