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美色惑人

小说:王妃升职记录 作者:缮性
    “嫁给本王, 王妃很委屈?”

    令嘉听到这问话,不知是第几次感慨:这人还真能忍啊!

    忍出庆和殿, 忍回熙和殿, 忍到她用完膳, 这都要午睡了,他居然才问出来。

    令嘉人躺在榻上, 语调带着几分慵懒, “也不算委屈吧,只是和我娘原先设想的差的有点大。”

    萧彻坐到榻边,顺手从被下捞出一只福寿,抛到地上,“不知傅夫人是何等设想?”

    令嘉拿手撑起右脸, 笑吟吟地看着和她挨得极近的萧彻, “能喜欢我的福寿。”

    萧彻默默将脚边那只正在他靴上磨爪的猫抓起来, 扔到令嘉脸上。

    令嘉左手拦下,揽到胸前, 在福寿颈间顺了几下毛,方还穷凶极恶的福寿一下就温顺下来。

    “家风清正。”

    萧彻不语。

    萧家往上数三代, 代代都是骨肉相残之事,父子兄弟, 全不讲亲伦,这等凶残家风硬要说清明,即便是皇家也没这么厚脸皮。

    “人品端正。”

    萧彻目光一利,“本王人品不正?”

    令嘉不置可否, 只含蓄道:“此乃日久方知的事,殿下何必着急。”

    萧彻冷哼一声,放她过关,“还有呢?”

    “不得纳妾。”

    这一条萧彻回得相当理直气壮,“本王没有姬妾。”

    令嘉默默同情了一下萧彻。

    不纳姬妾这一条放在别人身上,会被张氏赞为“洁身自好”,可放在燕王殿下的身上,就被张氏斥为“故作姿态”。两者待遇不可谓不悬殊,不过没办法,谁叫你爹有给人送美人这个恶习呢!父债子偿也是正理。

    “最后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对方门第不能太低……”

    萧彻正欲开口,令嘉又悠悠地添了句,“但也不能太高,必须得在傅家之下,如此我若吃了亏,我娘便能打上门去。”

    不计猫那一条,四条标准,他真正通过的只有一条。

    打小起无往不利的燕王殿下受此嫌弃,大受打击,恼羞成怒,讥嘲道:“本王这般不合傅夫人的意,还能娶到王妃,说来还真要感谢傅公了。”

    ……

    令嘉一下变得面无表情,她将福寿推出,指着萧彻命令道:“福寿,赶他走。”

    “喵!”

    萧彻自是不惧这一只小猫,可是“能喜欢我的福寿”这个标准犹在耳边,他不好下死手,竟真叫这只凶性忽发的猫赶出了内室。

    出了房间,他看着手上不经意被抓出的两道挠痕,面上除了恼怒之外,还有几分悻悻然:方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拿宽袖掩好手上的爪痕,萧彻转身正要离开,忽地脚步蹲下。

    方才她说的全是她娘的标准,却没说她自己的。

    萧彻返身回到内室,却见方才还气势十足的女人坐在榻边,螓首低垂,眉心微蹙,目光怅然。

    有一瞬间,萧彻在她身上看到了她母亲的影子。

    这位人前总是轻颦浅笑的皇后,总会在人后流露出忧伤的神色。

    萧彻不解。

    他的妻子人生顺遂,肆意任性,一身被她娘娇惯出来的毛病,纵使对着她身份尊贵的丈夫都是不假辞色,如何会有着和他那个隐忍的母亲一样无声的忧伤。

    “嫁给我,你就这么不愿?”

    令嘉抬首,看向忽然折返的男人——她父亲为她挑选的丈夫,忽地笑了笑,笑里全是凉意。

    “是不愿。”

    萧彻神色晦暗。

    “只是——这不愿与殿下本身无关。”

    令嘉挽起鬓间散发,眉眼一派沉凝。

    “从小到大,我都是我娘最疼爱的孩子。并非因为我有多乖巧听话,只是因为我是女孩,是唯一一个安全的孩子。我娘其实一直希望最少能留下一个孩子在身边,或从文,或从商,哪怕像小二郎那般做个纨绔子弟也好,只要远离沙场就好。只可惜我爹不愿,他说傅家门庭稀薄,正需子弟奋力,于是我六位兄长,除了大哥早夭,二哥循制留于京中,其余全都身赴戎场。十年前,四哥、五哥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我娘大病一场,险些没能熬过去。”

    十年前,大安八年,北狄汗王耶律尧逝世,定下的继位者是庶出的耶律旷,普王后所出的四王子不服,携奚部普氏叛乱,同时十王子耶律昌手掌陇西一线重兵,又有外家万俟部为援,对王位也是虎视眈眈。

    诸子争位,前线空虚。大殷趁此机会大军进攻北狄,却不料耶律昌并未回王庭争位,而是绕过了大军,奇袭攻下萧关,直入关中,不过旬余就到雍京,列兵十万于渭河之北,天下哗然。

    雍京三朝不历战事,禁军不过六万,其中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战力勉强,如何能与耶律昌麾下的百战精兵相比,不过是占着守城之利,勉力支应罢了。但雍京终是都城,城防严密,粮草充足,等得周围驻军,兵难自消。耶律昌奇兵深入,自知短处,眼见三日难下京城,在英宗陵墓茂陵肆虐一番,便引缰离去。整个雍京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人离去的背影,却不敢出击。

    君辱则臣死,国耻则民恨。开国三朝,国都第一次被围,如此奇耻大辱,全大殷的人都该死上一回。

    为了雪耻,边军再顾不得北狄内斗,只跳转方向往雍京,欲在耶律昌回军路上夹击耶律昌。孰料耶律昌在此关头,自己领一万精锐骑兵往东而去,只让手下领着剩下的大军往萧关出。耶律昌东去,狼奔豸突,四处劫掠。但他声势虽大,却从不入城。无城池阻碍,以北狄骑兵的迅捷,殷军却是为难万分——派骑兵追击,无论派多少,都是有去无回。若不追击……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他出关不成。

    耶律昌一路行至山西,决汾水、晋水,效智瑶水淹太原,此后竟是往太行山去。

    众军一路追索其行迹,却是不知此时,耶律昌已至雁门

    值此之时,却有一队身着殷军盔甲的三千骑兵正在悄悄靠近雁门关——人人都道耶律昌人在太原,却不知他已再次分兵,换了殷兵甲胄,悄悄到了雁门关。趁着大殷内部人仰马翻,他本欲诈入雁门,却不料撞上了燕州的援军。

    耶律昌东行,必欲从山西走,水淹太原,遁入太行什么的,不过是声东击西。而关西关隘无数,以雁门为首。以常理推,耶律昌会避开雁门,令嘉四哥却是断定耶律昌必过雁门。

    他猜对了,却还是输了——雁门有内应。里应外合之下,燕州援军全军覆没,耶律昌假以将令,伪作殷兵,逃出了长城。

    这就是大殷建国以来最大的耻辱,雍京之围。

    自雍京之围之后,耶律昌这个名字,便如一团不散的阴魂,笼罩在整个殷朝的天空,也笼罩在所有殷人的心里。哪怕知晓这一次是全天下都数得着的特例,皇帝仍是调了傅成章回京,整肃禁军,生怕哪里再陷入同等险境。

    直到萧彻出现,打破他不败的魔咒,殷人心中方才喘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政事堂肯捏着鼻子将萧彻封到北疆的缘故。

    “内间潜伏大殷二十年余,谁能猜到。正是他外露布防,耶律昌方能如此轻易地攻破萧关。若非令兄出现在雁门关,逼出这位内间,边关怕还是无知无觉。只是可惜了令兄。”

    沙场生死之间,萧彻是胜者,他与令嘉的哀戚并不相同,便是安慰都显得不痛不痒。

    令嘉淡淡道:“也不是多可惜,北疆本是多战之地,傅家儿郎只以马革裹尸为荣,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唯一可惜的只有我娘。”

    令嘉垂下眸,语声越见幽然:“她怜我多年,却不想我也要为家族舍身了。”

    “……我竟不知我在王妃眼中竟如食人的毒蛇猛兽一般,嫁与我就是舍身。”萧彻脸色沉下。

    “殿下自然不是毒蛇猛兽,我遇上了毒蛇猛兽,最多也就舍我一身。可遇上了殿下,只怕我阖府上下,鸡犬不留。”

    叫人指着鼻子骂到这份上,萧彻终于面露怒色,“傅令嘉,你莫太分。”

    令嘉冷笑一声,道:“我虽心狭,但家族富贵,锦衣玉食,我自幼身受之。。为家族奋身,本是义无反顾。但——”

    她抬眸看萧彻,娇美的杏眸一片凛然,“傅家阖府当死,也当死在大义上,绝非其他什么阴暗鬼蜮,辱没历代英名。”

    “阴暗鬼蜮……你以为我要谋反不成?”萧彻大约是气得狠了些,竟是反笑出来,他咬牙道:“傅令嘉你脑子是白长的不成?关外北狄精兵五十万余,若有边军谋反,耶律昌怕是做梦都能笑醒。你便是信不过我这个姓萧的,难道还信不过你爹?”

    “殿下的伯祖赵王且还与北狄先王说过要与他划江而治呢!谁知道我爹是不是被你骗了。”令嘉扬着下巴,犹且振振有词。

    “我骗他!”萧彻冷笑一声,“你真是太高看于我了,若非你爹……”

    萧彻猛地收住声,神色瞬时冻住,看着令嘉的目光隐隐透出些许狐疑。

    就差一点了!

    令嘉衣袖里的手一下攥紧,她垂眸掩下其中不甘,语声犹带嘲意:“若非我爹如何?殿下莫不是还要说,是我爹哭着喊着求殿下娶我?”

    萧彻审视着她的神色,忽地冷色消解,他笑道:“确实如此。”

    令嘉神色一滞,没忍住怒道:“你胡说!”

    “胡不胡说,往后自见分晓。不管王妃愿与不愿,你终是嫁了本王,既如此,王妃还是别多想了。至于傅家——”萧彻凤眼微挑,锋芒毕露,“本王岂会落到要牵连妻族的地步。”

    说完这些,萧彻转身离去,。

    良久,令嘉幽幽一声长叹。

    先以美色惑之,又以哀色动之,最后再以冷语激之,终是功亏一篑。

    福寿被褥下钻出,睁着一双无辜的猫眼看她。

    令嘉将它抱起,面露困惑问:“福寿,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看着分明是对她动了心的样子,在她面前,他的口风居然还能这么严。

    如果每个男人都有他这自制力,那女人还有什么好混的啊!

    内室外,萧彻也是幽幽一声长叹。

    女人果然是理智的大祸。

    虽说是外出避暑,但京中每日仍会送来不少加急的需要皇帝批复的重要奏折。

    皇帝对于假期工作十分懈怠,好在手边有个免费的能干帮手。

    ——每日,萧彻都被召去西华殿,帮皇帝做事,同时还要承受着皇帝的挑刺。

    于是,令嘉已有数日没见着她的夫君。

    对此,令嘉的反应不过是托着脸,懒懒一笑。

    不近女色也是有个坏处的,比如说缺少经验。

    遇到这么点事,居然就跟炸了毛的福寿一样开始躲人了。

    “小姑姑,你笑什么?”明韶凑过来问道。

    令嘉刮了刮她的鼻子,戏谑道:“笑你太没用,我给你备了这么些赌资,一个时辰都没到,竟叫你在马吊桌上输个精光。”

    明韶不甘地跺了跺脚,咬着牙满是怨气道:“那是我太倒霉,那么多娘子里,偏偏凑上陆姐姐、阿语、阿诃三个。陆姐姐的赌技自不必说,阿语和阿诃又是心有灵犀,做成上下家,三家全盯着我打,我能撑这么久很不错了。”

    令嘉柳眉一挑,语声一柔,“你这是在怨我把你排错桌。”

    明韶忙放低眉眼,“这怎么会,小姑姑这是在磨练我的赌技呢!可是,可是陆姐姐她们也太过分了。”

    姑侄正是对话间,陆锦寻了过来。

    “小四娘,好啊!我说怎么寻你半天寻不着,原来是来搬救兵了。”

    明韶见了陆锦手上的白纸条,脸色微变,忙躲到令嘉身后,喊道:“我欠了多少钱,你向我小姑姑要嘛!”

    陆锦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想都别想,事先说好的,赌资用完,就要往脸上贴条子的,别想拿钱混事。”

    明韶用求救的目光看着令嘉。

    令嘉虽然嫌她丢人,但到底护短,她敲了敲案板,说道:“借了我的地方,赢了我备的赌资不说,居然还要欺负我侄女,三娘未免也太视我于无物了吧。”

    陆锦讪笑道:“这是事先说好的规矩,哪里能说是欺负人呢。”

    说着她瞪了明韶一眼:这么些事你都搬救兵,要不要脸?

    有了令嘉作保,明韶毫不畏惧地回瞪:才输两局,就找姐姐帮忙,你才不要脸呢!

    令嘉起身,隔断两人瞪眼,她拿过陆锦手里的白纸条,“按规矩,若是输尽赌资后,再输就要往脸上贴白条,一直到赢后才能取下,对吧?”

    陆锦点头。

    令嘉冲她微微一笑,“既然陆大娘做姐姐的能帮你打,那我这做姑姑应也能帮侄女打。”

    她将白条贴到明韶额上,柔声道:“乖四娘,先贴会,等会就帮你取下来。”

    然后她就抱起福寿往外间走去。

    明韶和陆锦对视一眼。

    陆锦双手捧心:你小姑姑好帅啊!

    明韶得意:那是自然。

    ……不过,怎么觉着今日小姑姑火气有些大啊?

    错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二三其德的是谁呢?(笑而不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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