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宫来的内侍急之又急。
无论是伤了腿的康宁郡主, 还是失了踪的卫王殿下,都无法让他侧目半分。只一心催促着萧彻、长乐公主还有令嘉赶紧前往西华宫。
令他如此焦急的原因只有一个——
京中的清河公主小产了。
清河公主重身六月多几日, 赶上地动, 虽身边使女们匆匆带到屋外, 一个不慎摔了一跤,竟是在屋外直接见了红。
候在公主府里的太医在地动中被砸伤, 暂时动不得。不得已, 公主府只能派人去太医院要人。
然而震后的雍京道路损毁大半,四处都是断梁残垣,马车行不得,驸马公孙炎亲自骑马去太医院寻人,好不容易捉着个四肢健全的太医回公主府, 但到底耽搁了不少情形, 如今情形如何, 还未可知。
这个消息一到,萧彻和长乐公主皆是神色一凛, 再不拖延,直接动身回西华宫, 被点到名的令嘉自是同行。
到了西华宫,他们就在皇帝临时的宫殿前见到了齐王。
这个一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正在殿前来回踱着步子, 眉心紧锁,一脸的闷闷不乐。
“怎么了,九郎?”
长乐公主拍他的肩膀。
齐王苦笑一声,“父皇母后现在正在里面争吵呢!”
长乐公主一惊, “吵什么?”
吵回京的事。
才知道皇帝这么急着把他们叫来的原因。
公孙皇后如今正因着清河公主的事闹着要回京。
皇帝正在苦口婆心地劝阻她。
客观条件实在不允许。
且不说可能发生的余震,只之前那场地动就使西华山地形大变,原来上下山的路被生生摧毁了大半,剩下的小半现在也是堆满了落石枯木,根本走不得马,如今和京城通讯都是靠的脚力。皇帝派了大半个行宫的侍卫去清理路面,可最快也得明日才能通出一条道来
这些理由十分充分,可惜公孙皇后压根不理。
她只说道:“我要回京……路行不通?我用走的便是了,之前那些侍卫既然能用两条脚走过,我又没比他们少条腿,自然也能走过去……萧枢,我说我要回京!”
令嘉随萧彻他们入内拜见时,还隔着两道门,就听到这最后一句。
若非除了皇后再无人敢直呼皇帝名字,令嘉完全不敢相信那低吼声是从公孙皇后嘴里出来的。
同样听到这声的还有长乐公主和萧彻,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加快步伐,闯了进去。
里面的皇帝对着正是头疼的时候,
公孙皇后脸色苍白,但神色坚决地拦在他前面,往日如水般柔和的凤眸此时燃着灼人的怒火,显然是心意已定。
然而——
但凡现在能回京,皇帝自己就回京了。清河公主也不知是公孙皇后一人的女儿。
可如今山路险急,但凡遇上余震,那便是万分的危险。身强体健,武艺高强的侍卫走起来都有危险,更遑论养尊处优惯了的的公孙皇后。
长乐公主匆匆闯了进去,问道:“父皇、母后,大姐现在怎么样?”
皇帝神色沉郁道:“方才传来消息,那太医去得晚了,大娘那孩子已是保不住了。”
长乐公主面露伤色,“怎,怎么会?”
萧彻不比长乐无知,一下就反应过来,脸色立变:“大姐现在怎么样了?”
六个月的身孕,流起产来可非同小可。
皇帝安抚他人,也是自我安抚:“来人既然没说,像是安宁的。”
公孙皇后已是再忍不下去,“我要回京。”
皇帝却要忍着再劝道:“大娘身边有驸马有太医有使女,并不差人,你在这等到……”
公孙皇后高声道:“我去陪她!”
这一声喊完,公孙皇后一口气没上来,脸色“唰”地白了下来,她捂着胸,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在场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母后!”
“阿蕴!”
皇帝眼疾手快地从她腰间扯下一个香囊,解开来递到公孙皇后鼻尖。
公孙皇后吸着香囊内置的药香,急促的呼吸终是逐渐平缓下来。
长乐公主缓缓吐出心中的惊慌。
公孙皇后去年那场咳疾虽已痊愈,但却在肺腑处留下了后遗病根,便是这情绪稍动便易牵动病根,引发气急、急咳等毛病。太医院的人给她配了副方子,用作气急时缓和呼吸之用。
令嘉也是松了口气,她瞥了眼萧彻缓缓收回方才踏出去的右脚,心中暗道这人也不是不心急的。
萧彻忽然开口道:“父皇,不若由我护送母后回京去看大姐吧。”
皇帝怒声斥道:“五郎别胡闹,现下这境况山路如何走得?”
萧彻还欲再说,公孙皇后那边眼看就要缓下来的呼吸却是猛地又急了起来。
皇帝脸色微变。
萧彻顺势跪下,沉声道:“父皇,母后心急至此,强留她在行宫只会逼她重犯旧疾。不若我护送母后回京,我以性命担保,护母后无虞,求父皇允准。”
萧彻一跪,令嘉便跟着跪了。
夫妻一体啊!
长乐公主看了看神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公孙皇后,再看看面沉如水的皇帝,咬咬牙,也跪下道:“父皇,你就答应五哥吧!”
好半晌,皇帝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准!”
说实话,令嘉蛮同情皇帝的。
他原本这般急着召萧彻和长乐公主回来,估计就是指望让他们来劝劝公孙皇后,谁知道公孙皇后以病相挟,这对兄妹干脆利落地反水到公孙皇后那里去了。
得知萧彻要和公孙皇后回雍京之后,齐王喊着闹着要跟着过去,被萧彻无情拒绝。
长乐公主在旁讥嘲道:“以九弟你的身手,跟过去就是拖后腿。五哥看顾母后还来不及,哪有空看顾你。”
齐王怒道:“我身手哪里不好,今日母后还是我救的呢!”
长乐公主道:“有本事打过五哥再说好。”
齐王悻悻然道:“五哥比我大那么多,赢过我也是胜之不武。”
长乐公主不屑:“借口。”
齐王怒视之。
……
萧彻无视那对冤家投生的弟妹,只和令嘉交代道:“熙和殿那里损毁虽大,但还能住人,我已经派安石去协助丹姑打理里面的事务。你回熙和殿先住着。我留了一队侍卫下来,有什么事吩咐他们就好。明日道路清好,我来接你,万事小心!”
令嘉颔首道:“殿下也要小心,替我向大姐道声安。”
萧彻默了默,说道:“你的手可还疼?”
“……不疼了”令嘉慢了半拍才想起来他问的是什么。
萧彻垂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之前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他这般诚恳,令嘉心里越发虚得厉害,忙说道:“殿下其实也没怎么用力,只我特别怕疼些,也怪不得殿下。”
萧彻神色郑重道:“以后我会注意些的。”
令嘉眨眨眼,回以同样郑重的神色,“那就麻烦殿下了。”
萧彻一时竟是无言。
令嘉忽地又是一笑,“我知晓殿下的意思的。”
萧彻一怔。
令嘉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殿下为人子女,看护母后自是本分。只是天灾难测,殿下也当记得保全自身才好。”
萧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应了一声。
待得萧彻离开后,令嘉暗暗松了一口气。
万分感谢康宁郡主之前动辄“表哥孤苦”、“表哥可怜”的洗脑论述,她这会对着萧彻,竟也能从心里挤出几分怜惜之情。不过萧彻的反应,倒叫她不禁心生感慨。
想想当初刚成亲时,萧彻不小心拧伤她手时是什么反应?
半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不说,还各种冷嘲热讽——的眼神,最狠的是,她明明都伤了手了,还要她带伤上阵,不,带伤上榻。
现在呢?
令嘉瞥了眼自己右截莹白如凝霜的皓腕。
她才半真半假的说个“疼”字,他就煞有其事地来道歉。
这前后态度差异之大,令嘉不由生出些微妙的鄙视。
像傅明炤那般见个女人就献殷勤的家伙,她固然万分唾弃。但像萧彻这种对着不上心的女人各种漠视蔑视无视,只肯对上心的女人施以用心,这着实欠缺了些风度。
——只从这番心里活动中,傅七娘子的挑剔、记仇、难取悦的特质就可见一斑。
令嘉回过神来,一转头就对上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
“四妹、九弟你们这是在干嘛?”
含蓄的齐王神色敬服道:“五嫂你怎么收服五哥的?”
直白的长乐公主则是难以置信地问道:“傅七娘,你给五哥他下了迷魂药嘛?”
令嘉轻抬下巴,皎□□致的面孔在日光下莹莹生辉,她语气自矜道:“什么样的迷药能强得过我自己?”
长乐公主哑口无言。
齐王恍然大悟。
忽悠完这对姐弟后,令嘉起身回熙和殿。
在路上,她想着长乐公主方才的话,十分也是狐疑,她的脸真的那么好用嘛?还是说,她爹派人偷偷给萧彻下了迷魂药。
不然怎么解释萧彻待她这前后不过两月余,就扶摇直上的态度呢?
熙和殿虽在山谷中,但和断崖隔着一个湖泊,故而在地动中并没有被崩塌的岩石砸中,只是那原来清澈明净的湖泊现在却是漫着地动中自山坡滑落的昏黄泥沙,如今却是一片浑浊。原来湖边种着的几株莲花,现在也是蔫蔫的不成样。
熙和殿在地动中塌了大半的房间,但颇为难得的是主殿那块竟是保留了下来,相较那些塌得已经不能住人的其余宫殿,可以说是极为幸运了。
回了熙和殿,令嘉先去探望了丹姑。
丹姑在之前地动时不小心叫一个铜鼎砸伤了脚,万幸的是她身边的两个小使女足够机灵,硬是把她扶了出来。如今已是无恙。
丹姑见着令嘉,先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抹着眼泪道:“阿弥陀佛,还好王妃娘娘平安,不然老奴是再无颜去见夫人……”
接着丹姑又问起与令嘉同行的明炤几个的情况。
令嘉对这位从她母亲身边出来的服侍她多年的忠仆十分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将明炤他们的情况都细细说了一番。
说完后,丹姑嗫嚅着想说什么,可终究没说出来。
令嘉却是明了她的意思,抚着她的手,稳着声说道:“娘,她身边服侍的人众多,不缺机灵的,想来应是无有大碍。”
丹姑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吉人自有天相,夫人多年行善积德,定是能逢凶化吉的。”
自丹姑房里出来后,令嘉对身边的醉花说道:“重赏救出丹姑的两个使女。”
闻言,醉花面色有些古怪,她说道:“婢子之前已经问过,说是王爷之前过来的那回已经吩咐过重赏了。”
令嘉默了默,又道:“那便将她们拨到丹姑手下,让丹姑教导一番,再送到我房里服侍吧。”
“是。”
……
令嘉在主殿正听着下人们交代熙和殿损毁情况和宫人伤亡,醉花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
“王妃,小四娘子他们到了。”
醉花话音刚落,殿外就响起明韶的声音。
“小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错,估错了,告状在下章。
不过你们猜不到吧!我让萧彻先跑了。
哈哈哈哈!轻点打。
这章本来是放明天的,不过想到你们整天喊着加更加更,还是加一次吧!
在这个星期我得到了一个结论:大家都是认章不认字的。
我前三章字数加起来能抵四章了,然而你们都不认这加更。
唉,以后我一定吸取教训,争取多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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