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哭了一会, 已是有些倦,没过多久就在榻上睡去。
萧彻陪了她一会, 待她睡熟, 方才起身下榻。
回到承和殿里, 正见着还跪着的钟榆。
“起身吧。”萧彻跟这位心腹的侍卫首领说道。
钟榆默默起身。
“今日之事,仅此一次, 我既命你护卫王妃, 你就当以王妃安危为要,其余诸事不需理会,莫再擅作主张。”
钟榆低头应是,然后请示道:“耶律齐现在就在百珍楼中,所带随从不多, 殿下可是要拿下他?”
“不必了。”萧彻并无任何犹豫地答道。
钟榆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然他都要怀疑殿下是不是叫王妃给下蛊了。
接着又问:“那现在准备车驾?”
“不。”萧彻又否道, “让他再等一阵。”
“可别把人给晾走了。”钟榆去后,乐逸出来提醒道。
“不会, 他既然肯冒着危险亲身前来,不得所欲, 岂会轻返。让他等一阵,正好叫他知道, 有些事并非非他不可。”
“虽不是非他不可,但有他帮忙可是省了许多力气。而且,他现在坐不坐得住都还两说。”乐逸不怀好意道:“听钟榆说,他不是唐突了你的王妃嘛。”
萧彻目光陡然冷下, “你如何知晓?”
钟榆既能做到他心腹,岂会不知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乐逸脸上却是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哈,原来真是这样。我就说嘛,如果只是在傅家祖地失礼,钟榆这小子哪里会因放走耶律齐,在这跪上这么久?”
萧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乐逸却是不以为意,反用一种揶揄的口吻道:“这般浅显的小计,殿下都未看出,也不知是太信任我了,还是因为——”
他意味深长:“——心乱了。”
气氛有一瞬的静谧。
萧彻抬眼看了乐逸一眼,“你倒是敢说?”
“这事我要不说,大概就没人会说了。”乐逸摊了摊手,一副光棍模样。
萧彻身份尊贵,自身英明,投效于他以谋富贵的人并不少,其中才干过人被他信重的有数个,但真能突破上下之分,和他建立私交的却只得乐逸一个。
萧彻为人外温内冷,御下赏罚分明,待下有礼有节,但在赏罚、礼节之外,再无其他。而他需要的也只是下属的忠心、敬畏和能力。
乐逸大约是其中唯一的例外。他本是闲云野鹤的浪子,名利于他不过鸡肋,在萧彻手下任职只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地追求萧彻的一位下属,大约是无欲则无忌,他对待萧彻的态度毫无敬畏,甚至近乎不逊。但因他才智卓越到无人可替的份上,萧彻容忍了他的不逊,也是容忍得久了成了习惯,两人之间竟是多了几分交情。
“托你昨晚行径的福,你和王妃恩爱非常的消息传得飞快。不少人都觉得你是中了美人计呢!而现在你又因为王妃罚了钟榆。说实话,在我看来,你和王妃亲近一些也没什么干系,只是傅家那里,就需要变一变……”
“不需要。”萧彻打断乐逸的话,他神色淡淡道:“一切如旧。”
乐逸看着萧彻,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喜欢这位傅王妃的。”
“真心与否,于其他事并无妨碍。”萧彻不以为意道。
“……你觉得你那王妃知道后,能不跟你翻脸?亦或者殿下魅力甚高,这些许时日里,就已让王妃对你情深似海、九死不悔,以至于把你看得比娘家都高了?”
萧彻默了默,然后轻描淡写道:“傅公不会叫她知道那些的。”
乐逸明赞实讽道:“人不知则行无忌,殿下英明。”
萧彻冷冷地瞥了乐逸一眼,说道:“曹氏商队将回,我正欲让他们往东海那走一趟,曹夫人海上经验丰富,正适合领队……”
萧彻手下的曹夫人正是令乐逸当年一见钟情的那个人。
乐逸脸色一变:“你当初和王妃的姻缘能成可还有我的一份功劳,你这是恩将仇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萧彻抬眼:“这是曹夫人主动求的。”
乐逸语声一滞,旋即郁郁叹道:“这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琢磨啊!”
萧彻却道:“你不需去琢磨,只需控制和引导即可。”
闻言,乐逸叹了口气,诚恳说道:“殿下,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和御下之道实在是两回事。”
萧彻带着淡淡的不屑道:“我与王妃怎么也算相处得宜,而曹夫人对你却是弃如敝履,你确定你有资格说这话?”
没有资格的乐逸:“……”
他暗自咬牙:萧彻这种冷酷无情的家伙都能娶到合心意的妻子,痴情如他却还要继续单身下去,老天何其不公也!
羡慕嫉妒恨之下,他也就懒得再劝萧彻,若是将来哪日王府后院着火了,正解他现下之郁愤。
发生在西山的事因事涉令嘉名节,在萧彻的示意下,并没有外传出去。
但有些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比如段家。
段家也是倒霉,耶律齐早已与之成为仇雠,两边势如水火,但只因那一道血缘的存在,耶律齐的行为便少不得要将他们连累进去。就好比这次,即使与他们毫不相干,他们也要派个人到燕王府来表达一下意思。
但这个人却不好选。
令嘉离开燕地多年,与此地人情生疏已久,段家女眷贸然登门反而尴尬。若是傅三夫人柳氏还在,应是最合适的中间人,她既是令嘉三嫂,又正是段家当家夫人柳氏的胞妹,可惜倒霉的是,这个时间她还在雍京。不得以之下,段家只能寻了段英来做这中间人。
段英,段家长房嫡长女,现傅家嫡长孙傅明岹之妻。
——以及,令嘉童年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令嘉幼时体弱,常年被拘在院中,张氏担心女儿寂寞,便常常邀请亲眷家的女孩来府中做客,陪一陪女儿。哥舒雪是其一,段英也是其一。
但与哥舒雪不同的是,令嘉和段英并不投缘,甚至有点相看两厌。
这事并不奇怪,段英和令嘉一看就不像投得来的两个女孩。
令嘉虽然出身将门,但因其母的缘故,更像那些积年世族里出来的女孩,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浑身上下都写着“娇”、“弱”两个大字。
而段英却是标准的将门虎女,且是虎女里天资格外出众的那种,舞刀弄剑,挽弓射箭,技艺之精湛,即使是她的兄弟都多有不如,因为她的存在,段家小一辈的郎君们不知道多挨了多少场揍。
把这般迥异的两个小娘子凑到一块,其实也是两家长辈的私心。张氏希望令嘉能被段英带得好动些,段家希望段英能被令嘉带的文静些。
可惜这点美好的期望没过多久就破灭得渣都不剩。
小孩打闹的有许多,但闹到当年令嘉和段英那个程度,却实在是绝无仅有。若非眼下名份上实在没有比段英更合适的人,段家也不会把她派出来。但就算是这样,上门的一路上,与段英同行的段大夫人柳氏依旧同她三令五申道:“见着王妃时,态度放软一点,姿态摆低一点,把你那些臭脾气都收一收。”
段英黑着脸道:“我干脆去给她做个奴婢可好?”
段大夫人凉凉道:“你若能伏低做小至此,我乐见得很。”
段英这下是真恼了,别过头去,“是是是,她傅七娘就合该比我高贵,我就合该让她糟践。”
段大夫人见状,心中倒是软了,捉过她的手,摸着虎口处的茧子,小声说道:“娘知道,傅七娘性情偏激古怪,幼时你与她来往,吃了不少亏。只是……”
段英翻了个白眼道:“骗人,爹那会揍我时,也不见你拦着些。”
段大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没良心的,谁说我没拦?要不是我拦了,你当你爹下手会那么轻?”
“……我被揍得在床上躺了一旬多的时日,这还叫轻?”
段大夫人叹道:“傅七娘在湖里泡了会,后来又吹了风,风邪入体,病了月余才好转些。你若不躺上几日,这事哪里过得去。”
段英很想说“那是她自己跳湖里的,又不是我推的”,不过到底年长了些,已然知晓有些事根本没理可说,便只扭过头去,闷声不语。
她不说了,段大夫人却还有的说:“且不论旧事如何,你与岹郎成亲三年多,连个孕讯都没有,还不让他纳妾,到底是你理亏。你到现在之所以还没动作,也就是有张夫人压着她了。张夫人生平最疼王妃这个小女儿,你看在她的情面上,让让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在段大夫人不停歇的絮叨下,宽敞的车厢一下变得紧仄了许多,段英忍无可忍,终是……还得再忍。
傅明岹那个天杀的王八蛋当年说张夫人京中给傅七娘择婿说的信誓旦旦,结果呢?
段英沉着脸想,要早知道傅令嘉会回燕州来,她就是打死傅明岹那货,也绝不点头嫁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这破文,我自己都快忘掉前情,翻了一遍大纲,才重新找回点感觉。
之后更新吗,我也懒得挣扎了,写满一章就发,保住隔日,争取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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