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刑满释放的明韶第一时间去了燕王府,探望她亲爱的小姑姑。
然后, 就在她小姑姑身前正跪着一个小郎君, 而小姑姑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
明韶见了这副表情, 便知她已是怒极了,不过受宠如她自来是不怕是令嘉的怒火的, 仍是走了进去。
令嘉听了脚步声, 敛下怒意,转去一看,见着了明韶,面色好转了些。
明韶休养了半月,眉宇间的惊惶已去了大半, 曾经的满满活力也在满满复苏。
她先同万俟信说道:“是你爹那新认的舅舅托了定远侯, 闻说你爹这么些年的孤苦, 托到了我这一处,让我给你父亲说亲。你父亲为着你吃了这么些年苦, 受了这么些年累。你若当真心疼他,就当做个乖巧的孩子, 为他多添些颜面光彩,而不是继续拖累你父亲, 叫他为难。”
对于年纪不大的孩子,这一番意有所指的话不可谓不诛心了。
可万俟信却自有一番见解,神色执著道:“爹若觉着孤苦欲成婚,我自是千百个赞同。但他既不愿, 再亲的人也不当以为他好的名义,迫他行事。”
令嘉预期淡淡道:“你是在指责我强迫他行事?”
万俟信低下头,口中道:“不敢,王妃自是好意。”
口是而心非,到底年纪小,演技嫩了些。
令嘉摇摇头,挥手让他出去。
万俟信退下后,明韶这才围了上来,问道:“小姑姑,这孩子是谁啊?”
到底是长大了些,没直接撞上来问,等人走了才问
她话中仍带点未退尽的讥诮说道:“你弟弟呢。”
“弟弟?”明韶愣了愣,回想了方才见着的那张脸,似乎真的有那么点熟悉感。
明韶瘪了瘪嘴,忽地咬住唇,红了眼……
令嘉抚额:“别胡思乱想,他同你爹没关系,是我和你小姑父才收的义子,万俟信。”
明韶怎么同她娘一个模样,但凡见着什么坏事,都往令卓身上想。
明韶眸中才要泛出的泪花一下全收回去了,她转而好奇地问道:“万俟信,他和那个万俟归是……?”
“正是他的儿子。万俟统领也算救了你两回了,如今又添了层关系,也算你长辈,见着他客气些,不可直呼他名字。”
明韶可不大乐意认这次的救命之恩,她还在替她倒霉的好友叫冤呢,但又不能直接反驳令嘉,只转移话题地问道:“小姑姑,你和小姑父才成婚,孩子都没有,收义子做什么?”
令嘉一板一眼地说着官方辞令:“这孩子天资聪慧,同我缘分殊胜,我一见便觉得喜欢,这才收作义子。”
明韶默默地看着令嘉。
既然是喜欢,那请问方才是在干嘛?
令嘉哼了一声,说道:“这孩子思虑过多,我不过替万俟统领介绍了几个婚配人选,他倒觉得我要害他爹似的,急匆匆跑过来,这才惹恼了我。”
明韶大怒,“这小子也太过分了,小姑姑你可是他义母,他居然敢如此不敬!”
见着明韶生气了,令嘉的怒意反倒消了不少,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不敬倒还算不上,不过是心思有些偏颇……不过,我也确实是有些急了。”
急着削弱万俟归对万俟信的影响,却低估了这个孩子的敏锐。
为万俟归说婚是纯粹的好意嘛?
当然不是。
令嘉既然费了心思把万俟归弄成了自己的义子,自是打算拢住他的心。他面上做不成傅家的孩子,心里也当认下这份血缘。而敌视傅家过甚的万俟归是一个阻碍。
令嘉总得想法子减轻他对万俟信的影响,但又不能来硬的,叫万俟归成家就成了个难得好法子。
万俟归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在万俟信身上总会少挂几分心。
再说万俟归又给自己认了个舅舅,更是叫令嘉师出有名。
只可惜这对父子当真是冥顽不灵,反倒叫她讨了个没趣。
令嘉想了想,觉着这事还需放一放。
万俟信那小子人都到她手上了,如何教养自是由她说了算。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以万俟归那张招桃花的脸,总有湿了鞋子上岸成婚的一天。
想到这些时日见着的那些热情满满的小娘子们,令嘉悠悠然地笑了笑。
明韶见着她的笑,默默同情了下那位新上任的表弟。
她这位小姑姑,生平最擅长的,就是调(zhe)教(teng)小辈了。
见令嘉眉眼舒展,不复怒色,明韶又问道:“小姑姑,你知道三娘和道诚法师他们现在在哪嘛?”
令嘉摇摇头道:“不知道。以道诚那易容的手段,他们若不想露出踪迹来,谁都寻不到。”
明韶郁闷道:“我本来还想着到了这里后,再让小姑姑你看着三娘的。”
令嘉瞥她:“既是觉着私奔不好,为何当日不阻止他们?不阻止也就算了,居然还同他们一道上路。”
明韶讪讪道:“道诚法师的武功比我高太多了,我挡不住他。若他们走了,行踪就全没了。倒不若劝他们和我一道来燕州,还能看着一点,反正我本来也是准备来燕州的。”
“你倒是全偏着你那好友去了,全忘了家里人会有多挂念你。”
明韶小声小气道:“我留信说了我要来燕州的。”
眼看令嘉杏目一厉,有话要说,明韶立马躺平认错道:“小姑姑,我现在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见她反应如此娴熟,想是这些时日里没少被训斥,令嘉倒也懒得再重复那些话,只叹道:“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如此不知轻重,真不知该给你寻什么样的人家?”
明韶情窦未开,又最是恋家的人,一听婚事眉眼就耷拉了下来,满脸的不情愿,“小姑姑,我不想成亲,成亲一点都不好。”
令嘉见她如此形状,觉着有趣又忍不住笑了笑:“我们小四娘如此料事于先,还没成过亲都知道成亲不好了?”
“小姑姑,我是没吃过猪肉,又不是没见过猪跑。”
令嘉挑了挑嘴角:“四娘你不是最爱吃卤肘子嘛,这都算是没吃过猪肉,还有你是在哪处见过猪跑?”
“……”明韶呆了呆,又改口道:“我是没见过猪跑,又不是没吃过猪肉。”
令嘉终是忍不住,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明韶大窘,跺脚喊道:“小姑姑!”
令嘉止住笑,说道:“好了好了,不笑你就是了,说吧,哪处的猪肉叫你这般嫌弃。”
她原以为明韶要拿她爹娘的事来说嘴,却不料明韶唉声叹气地说道:“还不是大哥和表姐他们。”
令嘉有些心虚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这些时日,明韶的事引去了她太多注意力,她原也不大乐意插手这对小夫妻的事,也就顺势把它给“遗忘”了。不过偶尔提起,仍忍不住对大侄子生出稍稍的内疚感来——她心知肚明,她要不肯帮忙,这小子十有□□要惨了。
事实上也果真如此。
“小姑姑,你不知道,就前几天大伯母送了一个媪妇给表姐,然后大姨母也送了一个媪妇过来,都说是要教导表姐。这四个人看得一个比一个严,平日里大哥和表姐说一句话,她们都要挑刺。据说连他们晚上进了内房,她们都要盯着。表姐忍不住要赶她们走,大哥劝了几句,然后表姐又和大哥吵了起来,最后一气之下就跑到曾姑祖母的别院那住了。表姐走后,大姨母又三天两头地上门寻大哥赔罪,每次都要哭上大半天,如此几次后,大哥终于受不住躲到军营里去了。”
明韶最后总结道:“都不知道大伯母和大姨母他们斗得什么劲,非得给大哥、表姐他们整这些不痛快。还有表姐也是,被两边加着管头管脚,气都喘不过啦。大哥难得回家一趟,四处赔笑,结果被逼得连家都不能回。大家都不开心,何必呢?”
善良的四娘子为自己可怜的兄嫂叹了口气。
令嘉跟着叹了口气。
为什么她成婚那日,看萧彻哪哪都不顺眼,都厚着脸皮,捏着鼻子同他圆了房?还不是因为她知道不圆房的恶劣后果。
对于高门大户来说,婚姻是两姓之好,而不是两个人的事,只要合到了一处,说破了天也离不得。而夫妻的内房之事又关系到嫡子女这种家族根基,只有多多益善的份,倘若房内之事不顺,长辈们势必是会插手的。
用姬妾分忧?可以,但也要等到嫡子出生后。律法明文定下的庶子不可袭爵。对于皇室来说,无嫡当真是最好不过的夺爵借口了,还省了他们做坏人。
若是不想被几个妇人盯着行房,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圆房。
可惜,明炤、段英都差了这层见识,才让自己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索性,这种难过的日子也过不了多久的。
等到粮草齐至,明炤这小子就是先锋的一路。
不过出征前,家里还闹腾成这样,也确实有些不像话。
令嘉暗暗叹了几句,收回心思,同明韶说道:“猪肉有不好吃的,但总也有好吃的,四娘难道要为着这几口不好吃的,以后都不吃肘子嘛?”
明韶权衡了些,郑重其事地作出了决定:“我觉得我也可以只吃鸡腿。”
“……至于吗?”
明韶叹了口气,说道:“只要成了亲,往后就要侍奉公婆,相夫育子,往后抽空去玩就难了。”
令嘉有些纳闷。
她这侄女和陆锦分明是同龄了,陆锦都大得会同人私奔了,怎么她家这个还整日惦记着玩。
明韶又凑到令嘉面前,目光闪闪地问着:“小姑姑,你的猪肉好吃嘛?”
令嘉冲她微微一笑,“我不爱吃猪肉。”
明韶不满她装傻:“小姑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令嘉在她腮上捏了捏,笑道:“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等你哪日又惦记着吃肘子了,我再同你说猪肉好不好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凌晨5点自驾到的广州,睡下去再醒过来都下午2点了。
因为来自温州,才到地,居委会就找上门来,又要开始半个月的隔离……之前已经在家隔离了一个月了。
希望广州的外卖已经复工了,不然真的太惨了。
本来打算两更的,但看看都星期三了,想想还是把这更扔明天吧。
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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