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军队夜半出城偷袭, 最后赶在破晓前回城,去时一万多人, 来时只剩两千余人, 死伤固然惨重, 但他们确实完成了任务。
一宿未眠的令嘉站在城头眺望着远山上的火光,脸上不见多少喜色, 良久之后,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令嘉如约定的一般,将那些黄金分发给剩下的人,并通知朱知府,录其名册,向朝廷请恩。
日出之后, 北狄军队久久未来。但守军严防紧守, 丝毫不敢松懈。果然, 日过中天未久,北狄就发起了进攻。
这次的进攻比昨日更加激烈, 一日下来,甚至有北狄人成功攻破了城门, 只可惜范阳的城墙是瓮城,里面还有两道城墙。
然而, 这两道城墙在北狄军队面前也未能支撑多久。在第六日,北狄的先锋甚至有能攀到令嘉身前的了,虽然不过两步就被令嘉的侍卫砍死。
令嘉看着那具被拖走的尸体,心中知晓:最后的时刻到了。
受伤的野狼会比平常凶残, 越是伤重,越是凶残,但这份凶残是支撑不了太久的。
令嘉使人去把把那藏了许久的霹雳炮拿了出来,扔掷到了北狄的军阵中。
借着就是一声雷霆巨响,城土皆震,内围的北狄人多半被炸死,小半的北狄人借着附近的尸体挡过了爆炸,但却被弥漫的烟气遮掩了视线,未留意到不知何时围到了背后的殷军,甚至于未及反应,就被一道砍死,毫无抵抗之力。
霹雳炮
姚业惊诧道:“霹雳炮何时有这么大的威力?”
霹雳炮的前身是鞭炮,以巨响惊人,再以火燃之,本身并不具多少杀伤力。
令嘉给他解释道:“用了新式的□□方子。”
她没说完的却是这□□方子是她四兄令远的遗作。当日也只是抱着悼念的心思,送去军器监一试,却不曾想到会有这番意外之喜。
姚业惋惜道:“为何不早些用……”
话一出口,他忽然意识到这话似有指责的意思,连忙止住。
令嘉不以为意:“此物是有杀伤力,但在旷野,最多也就杀伤十几人,比不得用在这瓮城杀伤力大。”
在瓮城里连着炸了七八个霹雳炮后,北狄人退走了。
这一次,令嘉终于在北狄人的脸上看到了畏惧之色。
这只凶残的野狼终于露出了颓势。
翌日,北狄人就投降了,作为投降的诚意,他们送上了耶律昌的头颅。
大部分的将领都被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若非他们都认得耶律昌的面目生得十分俊美,又兼一双耶律氏特有的金眸难以伪作,他们几乎都要认定北狄是诈降了。
霹雳炮虽然威力强大,但在他们的认识里,以北狄人的悍不畏死,依旧是有一战之力的。
甚至于依旧有人不甘心地去摸那头颅,想寻出一些端倪来。
最后,还是令嘉为他们揭示了谜底:“他们没粮了。前些天杨、廖两位将军夜袭,烧了他们一处存粮。”
依旧是怀疑:“耶律昌此行多有缴获,不至于四五日都撑不住吧。”
“耶律昌的缴获并不多。”令嘉说道:“河东为多战之地,前线贮粮有限,只供军队日常的嚼用的。耶律昌一路攻至居庸,根本没缴获多少粮食。”
有人问道:“可居庸有许多存粮啊!”
令嘉摇头,“殿下发军前,抽走了大批存粮,居庸粮饷未及拨发,耶律昌攻破居庸时,只得三十万石粮,以此供应十万人,最多也不过十日。”
“可现在正过秋收,耶律昌搜刮了那么多的村庄……”
令嘉淡淡道:“居庸关破后,我就令人去空室清野了,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成果的。”
“…………”军帐中鸦雀无声。
哪怕经此一战,大家都对这位燕王妃十分敬服,但在这一刻他们发现,自己依然是低估了她。
空室清野意味着什么,所有将领都十分清楚。
时间充裕的清野是把粮食收集起来贮藏,可时间紧迫的清野就是烧粮。而耶律昌搜遍范阳附近都没搜到太多的粮食,这位燕王妃怕是把附近村庄的粮都烧光了。可以料想到,如果耶律昌并未搜刮那些村庄,燕王妃将面临着十分严重的舆论指责,哪怕是现下他们赢了,燕王妃身上定也少不得弹劾。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胆识,还有这样的魄力……
敢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燕王殿下真乃神人是也!
谜底揭破,证实了投降非是作伪后,将领们具是欢天喜地地去接受北狄军队的投降,顺带用枷锁、镣铐将他们束缚起来。
然而,到了北狄的军营,他们才骇然发现,北狄军队已经断粮两日了。
思及,前两日那半点不颓的攻势,不知多少人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一只何等可怕的军队!
终于回到燕王府的令嘉并未去内室歇息,那怕她已经缺觉好些天了。
她一人孤坐在萧彻惯用的书案前,安静地审视着耶律昌的头颅。
——是的,耶律昌的头颅被她带回了燕王府。
耶律昌无疑是此战最大的功劳,而军中众将士皆是拜服令嘉这些时日的行为——当然,关键还是她身份最高,十分一致地将此功劳推给了令嘉,全然忽略了这样一个头颅十分容易令人发噩梦。
耶律昌生得十分俊美,哪怕只剩一个乱糟糟的头颅,也不损他面容的俊美。他的面容十分平和,半点窥不出被属下背叛的愤怒。
令嘉也不觉得他是被属下背叛斩首的。
拥有那样骇人意志的军队,绝不会如此背叛自己的将军。
他应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兵卒而亡。
虽然耶律昌是大殷的敌人,还杀死了令嘉两位兄长的人。
但抛开家国敌对的立场,令嘉是敬佩这个人的。
耶律旷深深地忌讳耶律昌,以至于北狄王庭近乎两分。此次萧彻出击王庭,耶律昌本可以稳坐居延,待王庭被破后,令立王庭,他有这份威信,也有这份能力。然而,他却抛下了居延,义无反顾地闯入大殷,只是为了给耶律旷的王庭解围。
如此忠诚,怎不叫人动容。而最后他为全部下而死,如此仁爱,更是令人心折。
民间有好事者,多喜欢将耶律昌与萧彻相提并论,因这二人身上真是多有相似之处。
出身皇族,深受父母宠爱,模样俊美,才能出众,以及……无缘承位。
可在令嘉看来,抛开表层,二人真是差别甚大。
最大的差别就是,耶律昌狠不过萧彻,所以现在输的人是他。
不过不止耶律昌,天下间能狠过萧彻,那需要的真不只是一点二点的天赋。
令嘉冷笑一声。
过了一阵,有人来报朱知府到了。
令嘉令人收起头颅,召见了朱知府。
这一位涵养功夫甚好的文官神色忧虑地告诉她:“通州仓的存粮不够抵偿四周民众所缺,需得从外府调粮。”
令嘉闻言,眼睫轻颤,随即又平静下来,“先把通州仓的存粮都发出去,安抚住民情后,再从山东、扬州调粮补上剩下的。”
朱知府犹豫了片刻后,终是咬紧牙关问道:“敢问王妃,通州仓的存粮如何会差这么多?”
令嘉抬眼看他,“朱知府是在质问我,还是想借我去质问殿下?”
朱知府同令嘉对视片刻,兀的后退两步朝令嘉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面色惨白道:“王妃这些时日的辛苦,某非眼盲之人,如何看不到,岂敢质疑王妃?只是此番河北三司具没,范阳城周十室九空,某若不问这一句,实在对不住这父母官的名位啊!”
令嘉看着他,终是开口道:“战争已经结束了。”
朱知府愣了愣,
令嘉语声幽幽道:“高丽式微,北狄国灭,只要经营得当,河北最少能得上三代的安稳。”
朱知府沉默一阵,最后惨淡一笑:“某明白了。”
朱知府走后未久,殿内传来阵阵瓷器碎裂声,殿外的使女面面相觑,终是没有走近。
她们都是知晓,王妃并不喜欢旁人看见她控制不住情绪的狼狈姿态。
随后又是一阵寂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快没了。
耳力最好的醉月脸色大变,推门闯了进去,惊见令嘉倒在一地碎片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吧!意外吧!
珍惜这个惊喜意外……下一次不知道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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