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鞠!怎么突然出这么个玩法?”
“是长乐公主的主意,据说是男女各分一对,马球场上定胜负,据说燕王、卫王他们都要参加。”
“长乐公主这是在帮康宁郡主吧!谁不知道,这位最出彩就是击技了。”
“得了吧,燕王可是领过军的,和行伍之人比,康宁郡主那点击技又算得了什么?”
“谁说看击技了,那些个皮糙肉厚的兵丁,便是技术再好,难道比得了康宁郡主貌美如花?”
“貌美如花,呵呵,傅七娘也在这呢。”
“可谁叫傅七娘不喜击鞠呢,她连击鞠场都从来不去。”
“这么说来,长乐公主提议击鞠倒真是一举两得诶。”
“那也未必,善马球的美人又不止康宁郡主一个,谁知道会不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就有好戏看了,康宁郡主的脾气可不大好。”
……
众人议论纷纷间,悉数往击鞠场去了。
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马术便传入中原,成为军中必修技艺之一。随着时代推移,由马术衍生而来的击鞠更是成为历经数代却不衰的运动。本朝亦不例外,击鞠风靡朝野上下,雍京城内,家中有些条件养马的,偶尔都会去城中击鞠场玩上几把球赛,没条件的,也会掏钱去击鞠场上看上几把球赛。便是今上,闲来也会拉上近臣,去击鞠场上松活一场。
清和园本为皇室内苑,为享乐而建,斗鸡台、跑马楼、击鞠场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这会倒也方便了这群年轻男女。这处击鞠场是浇油筑成,球场千步如砥,平滑坚实,正适合纵马驰骋。场外三面围以短垣,一面筑以三层看台,四角竖以红旗,以规场界。场中,左右双方各立一道木板,板中洞开一尺,结有网囊,是为球门,以球入对方球门多者胜出。
根据规则,参赛双方各十人,各自驾马,相对峙着,比赛还未开始,□□味已透出几分。
长乐公主提议击鞠虽有私心,但也花了心思选人。被选中的几个小娘子皆是有名的击鞠高手。其中便有王文蕙和明韶。
明韶是其中最年幼的,但耐不住她一身马术由纵横疆场多年的信国公傅成章手把手教出,纵使她年少力还弱些,也足够吊打雍京一众娇滴滴的女孩。
明韶身上换了明黄色的窄袖锦袍,骑在枣红色大马上,显得威风又可爱。她一双眸子在看台那逡巡,捕捉到那抹藕色身影时,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朝着那方向挥了挥手中的鞠杖。
在明韶旁边的公孙十娘公孙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那身影,惊呼一声,万分惊喜地在明韶后背上拍了下,说道:“小四娘,有你的,居然连你姑姑都能请动!有她在,我看对面那群郎君有几个能定下心。”
这位雍京第一美人可是出了名的对击鞠无感,击鞠台上芳踪鲜至,不知憾煞多少欲在佳人面前一展风姿的郎君。
明韶翘起头,得意洋洋地道:“我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把小姑姑哄过来的。有她盯着,二哥绝对不敢对我用力。”
王文蕙哭笑不得道:“你们两个也太不讲究了吧。比赛都没开始就算计起这些盘外招来。不过一场输赢罢了。”
公孙筠和明韶异口同声道:“不赢我们玩什么啊?”
王文蕙无语地摇头
这时,宋相公家的嫡幼女宋如芳冷哼一声,讥讽道:“原来之前所谓的不喜击鞠,不过是击鞠场中没她看的上的人而已。”
宋如芳是宋相现任嫡妻所出,之前与傅明炤发生争执,被打成重伤,还被传为笑柄的宋七郎就是她的胞兄。
外人传闻里,宋七郎是因与傅明炤争青楼魁首而被揍,但宋如芳却是心知,实因当日宋七郎与狐朋狗友谈及令嘉这位雍京第一美人,说了几句轻亵之言,被傅明炤听到,这才招来这位风流纨绔的一顿毒打。只不过令嘉父兄身居高位,手掌重权,宋家不愿因宋七郎这个不争气的子嗣与傅家结下死仇,这才隐下由头不说。但宋七郎再是不出色,却也是宋如芳唯一一个同母兄弟,她岂能不暗恨傅家。
明韶闻言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姑姑只是来看我的。”
宋如芳冷笑一声,不屑道:“谁还知道谁啊,傅明韶你也不是第一日下场了,怎地往日就不见你家娇贵的小姑姑过来呢?”
明韶怒红了眼,一时之下却也不知如何辩驳,正要生出动手之念,王文蕙拦下她,笑容可亲地说道:“七娘可从未说过她不喜击鞠,往日之所以不至,不过是嫌那些击鞠比赛水平太低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睁眼说瞎话啊!
论击鞠水平,雍京里最高的当数禁卫军间的比赛。似他们这些身娇肉贵的高门郎君娘子内部的比赛,哪里能与之相比。
这事在场的谁不知道,但宋如芳要敢实话实说,那她就是得罪在场除她以为的十九个人。
所以,她干巴巴地瞪了王文蕙半天,最后也只森然道:“王文蕙,你就这样巴着傅七娘吧,说不得人家嫁了个好夫婿后,还会赏你个侧房当当。”
“宋八娘,你找死!”
宋如芳的话极具侮辱性,然而最先动怒的却不是王文蕙,而是一直冷眼旁观的赵雅容。
什么人有资格在娶了傅令嘉后,还能让王文蕙去做侧室?
这说的明摆着就是燕王。
赵雅容美眸如喷火,挥起鞠杖打向宋如芳,就要捍卫自己心爱的表哥的名声。
宋如芳万没想到动手的居然是这位主,一时不防竟傻在了那里。
赵雅容旁边的长乐公主脸色大变,忙喊道:“表姐,住手!”
“乓!”
两根鞠杖在宋如芳面前相击,发出一阵脆响。那根挡在宋如芳面前的那根鞠杖施力一带,赵雅容抵不住,鞠杖竟被送回她面前。
宋如芳愣了片刻,才脸色难看地说道:“谁稀罕你帮忙!”
出杖相助的正是明韶。傅家人都是自幼习武,即便是纨绔如傅明炤也有一身好武艺在身,而女儿身的明韶也不例外。赵雅容气急之下挥杖可能打到宋如芳的马,这会大家的马匹都挨得近,若造成惊马,后果难以预料,这才出手拦住。
不料,宋如芳这样不给面子,明韶气急败坏地收回鞠杖,说道:“我们避开一点,郡主你尽可对她出手,这次谁阻拦谁就是猪狗。”
“够了!”长乐公主威吓一声。
在场众人,长乐公主皇室出身,又是帝后掌心之珠,旁的人都少不得对她存着几分敬畏。她一开口,心存余怒的赵雅容、愤愤不平的明韶、还有仍要嘴硬的宋如芳全都安静了下来。
长乐公主指着宋如芳言简意赅道:“宋八娘,你下场,换闵六娘下来”
宋如芳脸色微变。
这次击鞠比赛,可以说是极好的出风头(or钓凯子)的机会,对面的十个郎君,每个都是出身高门,才貌不凡的郎君,堪为佳婿,而场外旁观的郎君中也多是不凡人物。与之相对,女子一方选出来的十个参赛人选,也不单单看击技,还看出身。宋如芳虽也是相府嫡女,但比她出身高的女子不在少数,能拿到这次机会,还多亏了她击技出众。
平心论,宋如芳并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但是在长乐公主冰冷的眼神下,她咬了咬牙,还是翻身下马,朝场外走去。
宋如芳走后,长乐公主环视剩下的女郎一周,沉声道:“今日春日宴,我们本就是来玩的,谁让我玩得不痛快,那我就让谁不痛快。还有谁想挑事的,现在就跟宋七娘一块走,不然若之后再惹出事,别怪我不客气。”
众女皆是无声。
长乐公主这才缓和下脸色,将脸色仍有些僵硬的赵雅容扯到一边。
“表姐,宋八娘也只是胡说八道,你不会当真了吧!”
赵雅容瞥了眼看台上那道身影,忍不住咬唇,“傅七娘到底为什么要过来?”
在皇后为燕王看上的女孩里,赵雅容最忌讳的不是最得皇后青眼的王文蕙,而是姿容绝世的傅七娘。她是真心爱慕燕王这位表哥,计较的是他的一颗心,而非燕王妃这个位置的尊荣。
长乐公主和赵雅容一块长大,知道她痴心,安慰她道:“你不必在意傅七娘到底为什么过来,反正五哥那人就跟瞎子一样,从来不在意女子妍媸,傅七娘再美,他也未必会看在眼里。”
燕王殿下凭借着俊美的容貌,在年轻女子的眼里,论诱惑力甚至高于太子,但他本人却是个不解风情的,美婢姣女在他眼里与路边木石无异,连多看一眼都嫌懒,更别说一亲芳泽了。
久而久之,这都快成了皇帝和皇后的一块心病了。
听到长乐公主提起这事,赵雅容脸上表情越发复杂。
燕王会不会把傅七娘的美貌看在眼里犹未可知,但她赵雅容却是一定不进他的眼。
长乐公主见状,不禁懊悔说错话,忙描补道:“其实表姐你之前与五哥接触也不多,所以他不知你心意,你趁着这次机会,让五哥明了你心思,他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
赵雅容闻言忍不住朝对面场上那道身影投去一瞥,哪怕隔了大半个击鞠场,她依旧能一眼将其寻出。纵使知晓那人心冷,但她依旧心存期盼,盼望着自己能用一颗炙热的芳心熔化那份冰寒,自此两心相依。
与那情景相比,矜持、名声这些又算得什么。
想到这,她又不禁有些羞赧,双颊生粉,恰是少女怀春之态。
长乐公主看她如此模样,心里却是有些发虚。
她方才说的话里安慰的意思占了九成,赵雅容和她五哥接触的不算多,但她多啊!多到她足够了解自家五哥是怎样一个冷心冷肺的家伙。
这样的人真的会为赵雅容一介小儿女心思所动?
击鞠场中,郎君一方。
宁王坏笑着搭住燕王的肩,说道:“连雍京第一美人都能招过来,五郎风姿还真是不减当年啊!”
宁王是先帝老来子,虽比燕王打不了几岁,却是他实打实的长辈。场上的郎君里也就他可以毫不顾忌地打趣燕王。
燕王拂开宁王的手,用清淡的语气说道:“三叔,小二郎在你背后。”
宁王傲然说道:“五郎,你这招太老了,我才不会上当。我还不知道小二郎,这家伙换件衣服比女人还麻烦,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出来。”
“不好意思,今日我思忖着让那么多小娘子白等不好,所以换得快了点,倒是辜负殿下期盼了。”
宁王僵硬地转身,就见到傅明炤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他讪笑两声,“小二郎,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明炤悠然道:“从你说起雍京第一美人开始。殿下也知我家规矩的。既让我听到你提我家小姑姑……”
说到一半,傅明炤已是以迅雷之速朝宁王伸出手去。
“……那就认我一顿打吧。”
但宁王也不是第一日与傅明炤厮混了,心里早有防备,见状一个后腰,就躲开了傅明炤的一击。
正当这两人动手之时,燕王策马悠悠避开了几步,然后朝看台上投去轻飘飘的一眼。
隔着一段距离,能看到的只是一道模糊的美人剪影,但想起之前进园时看到的模样,确实是一位天姿国色的美人,仅凭美貌就能引天下绝大多数男人折腰,比如他背后脸色阴沉,眼神不甘的七弟。
卫王自该不甘的。在燕王回京前,他自觉京中有资格肖想信国公府七娘的人里面,以他身份最高,只要他能求动父皇点头,这位雍京第一美人理所当然就会落到他手上来。
可是燕王回来了……
卫王紧捏着马缰的手上曝出青筋。
皇帝素来偏心公孙皇后所出的嫡出孩子,偏心到他不敢在人前露出半点妄想。
庶出的皇子一到成年,就被随便封块藩地,赐些财货,然后就被迁出京城上。但嫡出的太子且不说,燕王和齐王都是一满八岁时,就被皇帝封予藩地,燕王被封二十一州,齐王被封一十九州,皆是富饶上州。而庶出的皇子里,封地最大的楚王也不过是封了十三州,而在楚王之外,再无一个庶皇子封地能多于十州的。
就这样优厚的待遇,燕王在成年后,依旧不满意,而皇帝的反应却是纵容他将其封地转至北疆。若非燕王执意就藩,皇帝大约还会将他留在雍京,便于关照。
再比如今日,燕王终于点头,愿意选妃,皇帝和皇后就一股脑地把整个京城的贵女都召到他眼前,任他拣选。
这般悬殊的待遇,卫王怎能甘心!
燕王从自己七弟身上收回视线,唇边弧度丝毫不变,心中却是意兴阑珊。
隔了这么些年,这雍京的人与物倒是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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