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灼华回到冷宫,磕破头的宫女大气不敢出,侍立在侧。
屋里放了两个冰盆,月灼华笑:“捧高踩低不过如此。”
宫女打了个哆嗦,头垂得更低。
一刻也不愿在蛇蝎心肠的主子面前呆着,赶上拎膳狗撵似的跑了。
“呦,这头磕的,都见血了。”御膳房太监瞅着当乐子瞧。
“你主子说风就是雨,眼皮都不带眨一下溺毙一名宫女,你这伤不好好医治,破了相可就……”
看似好意实则挑拨,宫女碰了碰磕头凝结的青紫血痂,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宫女、太监位卑者无资格请太医瞧病,受了伤要么主子赏,要么偷偷摸摸搭关系找采买的人带份伤药进来,结果不好说。
存不下私房,看病的银子都没有只能等死。
一般生病的宫人不能再到主子面前服侍,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定,原有的位置会被后来者取代,总不能因为一个奴才让主子找不到人服侍。
破了相的宫女承蒙主子不弃,念及多年来服侍无甚差错,得到个体面的差事不难。
像她这样的,要银子没有,要恩宠也无,说不定哪天被送回内务府。
内务府吃人不吐骨头,填进去再多没有人支应,找不到靠山就等着被丢出宫自生自灭。
宫中生活看似艰难,整日提心吊胆,也比宫外过得稍稍滋润,有吃有穿有月银,一年四季衣服不缺,混的好点的不比外面小户人家嫡出小姐差。
若是能敖资历当上嬷嬷,三十五岁出宫即便不嫁人,手中有银心中不慌,大户人家乐意为闺中小姐聘请宫中放出来的嬷嬷,又是一份体面不费事的活计,后半辈子享清福吧。
宫女原本的想法是混到嬷嬷级别,在宫中站稳脚跟,有头有脸不被人欺负,出了宫更不用愁。
而今再看眼下,谁都敢来踩自己一脚,不是主子不受宠,是自己未入主子青眼。
浑浑噩噩拎着食盆往回走,满脑子不住寻思留下来的可能性。
冷宫那位说实话不难伺候,若奔着其他娘娘投靠,未必得偿所愿。
死去的那名宫女就是前车之鉴。
当时看得真真的,宫女原本没打算动手,陷害阿哥乃杀头之罪。
对方只是想将主子拉进水里,阿哥在侧岂能见死不救。
被太监捞上岸,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还怎么在后宫趾高气扬。
这份投名状交出去,一定会令娘娘另眼相看,接下来干场大的,彻底改换阵营,到时地位不会低。
这些均是最好的臆测,宫女却没有死者天真。
主子有皇上撑腰,落水后凶手不难猜,又有两位阿哥作证,慎刑司是唯一去处,何来以后?
“哎哟,你想撞死我!”脚下一个踉跄,顺着力道向后倒去,猝不及防连人带食盆摔在地上。
“没长眼啊!”撞了人的宫女气哼哼出手推人。
“我道是谁。”居高临下道,“冷宫的奴才,有其主必有其仆,一样眼高于顶走路横冲直撞。”
宫女顾不上吵嘴,拎起地上的食盒打开一看,哭丧着脸,这可如何是好?
再回去拿一份?耽搁时辰不说,东西也非一样的。
拎着回去?更不可能,除非不想活了。
“你先撞的我!”推人者心下忐忑,后宫谁人不知冷宫之主深得圣心,宫女多一句嘴告到月氏面前,查到自己身上吃不了兜着走。
“以你主子的恩宠,再去拿一份了事。”推人者为防意外被对方赖上,快步离开。
宫女拍了拍身上沾的土,拎着食盒折返回去。
“怎么又来?”今日膳食有鱼有肉,冷宫那位瞧不上?
“被人推倒了。”后面的话自不必说,递上不成样子的食盒。
“怎么这么不小心。”太监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别是你路上偷吃,故意打翻。”
宫女立刻辩解:“真不是,我哪有这胆子。”
太监憋了一眼惊到的宫女,“量你也不敢。”
回去跟膳房总管支会一声,这种事偶尔发生早有准备。
“给,再有下次,手段再高明别想占便宜。”太监甩脸子。
宫女千恩万谢,拎着食盒加快脚步赶回去。
一到冷宫,先禀明晚归的原因。
“奴婢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太倒霉,千万别赶她走。
结痂的额头再度磕出血,惊恐的脸上血色退尽。
月灼华挥了挥手,打发碍眼人出去。
暗卫进屋摆饭,“内务府派人来,说是身边服侍的宫女少了一个另外补上,午后送人来。”
“别又是个不长眼的蠢货!”成天死人月灼华也烦。
“鱼腥了。”上次吃没这味。
暗卫捡剩下的尝了尝,是腥了,能吃不挑。
天热,月灼华懒得动,坐在屋里看书,暗卫找来的都是游记杂谈奇异怪志。
宫女胆战心惊一下午,内务府送来一位新人。
主子面都没见上,打发到自己这里,两人面面相觑,因不是同一年同一批入宫,互相不认识。
“我叫明兰。”新来的热情攀谈。
“你这伤?”一脸可惜,“我有人能弄到药。”
宫女没接茬,“明字中带月,改了吧。”
新人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笑着说:“那就叫兰儿。”
“冷宫空屋多,你自己选一处打理住下。”跟个人精住一起,哪天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趁早将人隔开省心。
“我以为咱俩住一块,上夜什么的也好有个帮衬。”兰儿装不懂露委屈。
“主子不需要人时时服侍,有事自会叫人,晚上不用值夜。”言尽于此,想怎么蹦跶别扯上自己,玩不起总躲得起。
“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行吗?”拉关系套交情。
宫女心下冷笑,内务府出来的没一个是傻子,爱叫什么叫什么,少不了一块肉。
“姐姐,主子日常都在干什么?端茶倒水不用人?”
“做好分内之事。”宫女才来几天能知道个鬼,拿句话糊弄对方。
“比在其他宫里轻松。”兰儿问,“打扫院子谁来?”
“自有老太监洒扫。”宫女发愁自己的事,没心情闲聊送客。
新人出了门换上一副嘲讽嘴脸,“得意什么,还不是下等奴才,只不定哪日送到浣衣局受苦。”
夜晚,月明星稀,光华如炼。
月灼华命暗卫搬张长榻放院中。
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吸取月之精修补内脏伤势。
新宫女极力表现,又端茶又倒水,没一刻闲着,比得原有宫女像块木头。
月灼华烦,一个眼神吓退新宫女。
“走吧,回去睡。主子有侍卫照看。”用不着对方多嘴多舌显摆自己能干。
未从冷冽眼神中缓过来的兰儿被拖走。
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寒意退去,一阵后怕席卷全身。
能得圣宠本身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太过急切露了马脚。
大晚上不回屋里睡,躺外面喂蚊子,真够可以的。
缓了缓神腹诽几句心里好受些,计划有变。
月华撒下大地,多数落到月灼华身上,更添神秘感。
暗卫见之不敢有丝毫松懈。
晒月光晒紫阳,旭日东升第一缕紫气。
阴阳平衡五行轮转缺一不可,以前不这么做是因伤势太重,月华、紫气滋补之力有限。
她都快变成妖精了,哪天长出一条尾巴来。
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月灼华常往南书房,遭到言官口诛笔伐,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大有一朝摁死的势态。
知情者默不吭声,一来没必要为此得罪皇上,二来借言官之手试探皇上底线,三则等着挖掘月灼华身上更多的隐秘。
带回来的石板交由礼部译解,至今卡在中断揪秃了头。
康熙喝问:“月灼华可有干政?”
一句话问傻了言官,细数月氏入宫以来种种,却无干政之嫌。
还不是因月氏无娘家无人需要提拔,公开的秘密言官没法拿到明面上说。
“祖宗礼法非儿戏!”大帽子往上一扣,言官另辟蹊径抨击月氏杀人如麻,视宫规法纪于无物。
康熙暴怒,月灼华杀人纯属咎由自取,还牵上了老十四。
“满口胡言乱语,拖下去交由刑部法办。”当官的能有几个干净,一查一个准。
满堂皆寂,朝臣眼神传递,心下纳罕祸国妖姬现世,各家入宫为妃的亲眷何以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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