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罗汝才之败(1)

小说:崇祯十五年 作者:韭菜东南生
    朱慈烺低头想了一下,问道“田见秀在哪可曾开口”

    “押在营帐中,尚没有开口。殿下要见他吗”吴甡回道。

    “不。”朱慈烺摇头“令田见秀去劝降李来亨,告诉他,这是他活命的唯一机会,如果他不愿意去,立刻斩首。如果劝降不了李来亨,回来也是斩首如何做,让他自己考虑。”

    吴甡微有惊疑,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对那三百个娃娃贼兵这么在意居然还派出闯营的大掌盘田见秀去劝降另外,田见秀一直默默顽抗,好像并不想投降,太子何以口气笃定,认定“斩首”的命令一出,田见秀就会乖乖地去当劝降的使者呢

    不过吴甡并没有问,太子为君,他是臣。君臣之礼,无论何时都要谨守。除非是太子主动说,否则他绝不能询问。

    “田见秀,你听明白没有”

    太子车驾刚走,被押在营帐中的田见秀就见了左营副将吴学礼的中军官。中军官全身甲胄,杀气腾腾,宣读完命令,就面色冷冷的望着他,右手扶在腰间的刀把上,显然,如果他不同意,那么,将他斩首的命令立刻就会生效。

    田见秀在心中长叹。

    其实他早就软了,贾鲁河兵败,二十万大军被杀的溃不成军,血流成河之时,他就被吓到了,被官军俘虏之后,只所以迟迟不说话,装模作样,乃是为了保留一点讨价还价的尊严,想着要给我归顺,你朝廷怎么都得给一定的优厚条件吧不想优厚条件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钢刀。现在钢刀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他再是缄默,怕就是小命不保了。

    不过田见秀还是不想轻易低头,他还要找一个台阶。

    “要我去劝降可以,不过总得给我一个身份,赐我一身干净的袍子吧”田见秀道。

    中军官报给侯恂和吴学礼,

    侯恂听了大笑“给他”

    杞县距离中牟县大约两百里,离开中牟县后,朱慈烺连续疾驰,第二天下午时分赶到了杞县。

    此时,罗汝才被困在杞县西北十五里之处,已经有两日了。而官军的各路大军,除了追击李自成的骑兵部队、寻找袁宗第部踪迹的杨文岳部,看守降兵的一万左营,所有参加了郭佛陀村决战的大军都陆续抵达,尤其是神机营,在贾鲁河和郭佛陀村只有便捷的轻型火炮赶上了决战,这一次,神机营所有的重炮在教导官焦勖的带领下都赶到了,各式大小火炮一共将近两百门,一旦开炮,必能对罗汝才部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太子驾到,文官武将列队出迎。

    朱慈烺第一次见到了山东总兵尤世威、河南总兵陈永福。

    尤世威已经白发苍苍,陈永福却正在壮年。

    尤世威是将门世家,世世代代为大明驻守西北边疆,天启年,就已经是二品武官,担任山海关总兵了,左良玉曾经在他麾下担任小小的守备。崇祯十六年,在李自成席卷陕西,所有人都投降之时,唯有老将尤世威率众歃血为盟,誓死守卫榆林城,面对李自成大兵压境,坚决不降,血战三天三夜,城破后,尤氏一门几乎全部战死。

    这样的人,才是大明忠烈。

    陈永福在历史上虽然有投降李自成的污点,但那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而在这之前,无论是担任副将还是总兵,陈永福都尽忠职守,更不用说两次开封保卫战他都立下了赫赫功劳,还射瞎了李自成的一只眼,若非陈永福英勇善守。说不定开封城早就被流贼攻破了。

    因此朱慈烺对他最后失节的小污点毫不在意。

    这一世,陈永福绝对不会被逼迫到投降李自成。

    得太子爷亲自接见和搀扶,尤世威和陈永福都是受宠若惊。对于太子,他们已经听到了很多传说,今日相见,才发现太子比他们想象中更年轻、笑容更亲和,但眼神却是睿智的,仿佛能看穿人的心底。说话举止,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果然是天家之子啊。

    太子驾到。官军中军立刻升起了太子“代天巡狩”的大纛。烈日阳光下,如一条巨龙在翻滚。

    进到中军帐,朱慈烺升帐议事,他对丁启睿在杞县的表现非常满意,连声夸赞,对方国安和杨德政也给予奖励,三人都是感激惶恐。勉励完众将之后,朱慈烺请众人谏言歼灭罗汝才之策。官军在连战连胜之下,士气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而罗汝才则是前途末路,所以文官武将们众口一词,认为明日齐攻,将罗汝才歼灭在雌水之畔,完全不是问题。

    对众将高昂的斗志,朱慈烺暗暗欣慰,明末最大的问题就是官军没有战心,除了几个勇猛的忠臣,如曹文诏曹变蛟虎大威猛如虎之外,其他将领都是能躲则躲,鲜有主动请战者。

    开封之战的胜利,使将官们低迷的战心,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军议快要结束时,中军来报,说罗汝才派出了使者,表示愿意投降,并带了投降书。

    丁启睿立刻起身祝贺道“殿下到来,曹贼就心胆俱丧,立刻请降,实乃殿下之威啊。”

    朱慈烺笑一笑,对丁启睿的马屁不在意。为上位者,不应该害怕手下有善拍马屁者,只要君心不乱,不被这些人包围就可以了。再者,马屁也分两种,一种善意无害、锦上添花的。另一种则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者,后一种尤其要防备。

    罗汝才派来的是他一名亲信副将,进账在太子面前跪下,说话哆哆嗦嗦,自称罪民。说是投降,但却提出了一大堆的条件,什么保持独立编制,给闯营一个地方修整,五万抚军银

    一如崇祯十一年,他们在穷途末路时,归顺朝廷一样。

    但太子不是五省经略熊文灿,现在的朝廷也不是彼时了。

    对于流贼的降而复叛,朝廷上下都是深恶痛绝。

    不等使者说完,账内众文武就都怒了。

    尤其吴甡更是怒不可遏,若非太子在场,他早就令人将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拉出去斩了。

    “告诉罗汝才,他不配跟本宫提条件,如果他想投降,只能无条件的投降,本宫能给他的承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留他性命。给他一天的考虑时间,明日清晨之前,如果他不举白旗,率众出营投降,他就等着被枭首吧。”

    太子冷冷道。

    那使者还想说话,朱慈烺一挥手,中军武士就将他赶了出去。

    这一夜,朱慈烺睡的很晚,他同吴甡、参谋司的三位参谋讨论军略几乎是到天亮,闯贼虽然溃了,罗汝才的覆灭也只在旦夕,但大明内外的情势却依然危急,容不得一点大意

    暗夜。

    随着朱家太子的驾到,升起代天巡狩的大纛,曹营上下陷入了彻底的恐慌,连日激战,没有能突破官军的包围,反而越陷越深,如今被困在这方圆十几里之内,动弹不得,粮草更是几近断绝,等待他们的,除了投降,好像再没有第二条路了。

    但罗汝才的请降却被朱家太子拒绝了。

    消息传开,营中恐慌情绪越发弥漫。

    后营一座小帐内,一个老兵正在灯下擦拭手中的长刀,灯光下,他一脸忧虑,嘴角似乎带着无声的叹息。一名穿着黑衣、身材纤细的小兵挑帘而进,不安的道“黎叔,营中流言四起,罗汝才多半是有投降的心思了。”

    老兵放下长刀,脸色凝重“不意外,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以罗汝才的尿性,迟早是要投降的可恨罗汝才没有听从吉硅的建议,白白地在陈留浪费了半日时间,错过了突围的最佳时机,不然说不定大军此时已经突围成功了”

    小兵撇嘴,清秀白皙的面容上满是鄙视,声音清脆的道“说不定这都是李自成的阴谋,故意归还家眷,让罗汝才在陈留多等待半日,以为他吸引官军的注意力。哼,罗汝才在意的岂是大家的家眷我瞧他是舍不得那几个美丽的小妾吧”

    “鼠目寸光,这一次他怕是在劫难逃。”黎叔叹口气。

    “那下一步怎么办”小兵问。

    黎叔取出两套破烂的百姓衣衫“我料罗汝才在投降之前,肯定还会组织一次大突围,不是明早就是明晚,到时我们隐藏在曹营家眷之中,伺机而逃吧。”

    “突围不能成功吗”小兵不甘心。

    黎叔摇头“绝不可能。你没见官军阵中已经升起朱家太子的大旗了吗有他在,官军将官绝不敢退却纵敌,何况连日激战,曹营损失惨重,已经是强弩之末,岂是连战连胜的官军的对手”

    小兵满脸不甘心,想一下,忽然又问“黎叔,如果曹营败了,这些曹营家眷是会被遣散呢,还是送到官军营中”

    “你问这个干什么”黎叔警惕。

    小兵撒娇“你回答我的问题嘛。”

    “短时间之内,肯定是要被官军看管。长时间的话,则一定会被遣散。”黎叔回答。

    “哦”小兵微微点头,眼珠子乱转。

    “湘云”黎叔意识她可能是想到了什么鬼心思,脸色一沉“此番我等到河南来,唯一的任务就是说服罗汝才转进湖广、南直隶,既然罗汝才扶不起来,存亡旦夕间,我等也不必再为他费心了,安全返回献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不可胡来。不然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绝不会再带你出来了”

    小兵狡黠的笑了“放心了黎叔,我怎么会胡来我只是觉得,既然咱们想要隐身在曹营家眷之中,就应该早做准备,比如应该更像一点,嗯,我认识曹营的一个大妈,人非常和气,我这就去找她。认她做干妈。”说完,不管黎叔同不同意,转身就跑出去了。

    黎叔皱着眉头,心头满是不安,隐隐觉得丫头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中军账内,罗汝才脸色铁青,军师吉硅愁眉苦脸,捻着胡须,束手无策,大将杨承祖倒是慷慨激昂,不停的请战,想要率军夜袭官军,和官军决战到底。

    罗汝才听的烦躁,他何尝不想和官军血战到底但没有粮草,也没有救兵,如何能战僵持下去,必然是全军覆没的下场,现在请降,还有讨价还价的机会,如果等到兵败,必然是身首分离的结果。

    但今日派人请降,朱家太子的态度太过苛刻,除了保他性命,再不愿给他其他承诺。

    罗汝才纵横十几年,杀官无数,曾降过一次,结果又反叛,如果没有朝廷不追究前罪的承诺,他实在不敢投降。

    不敢降,又无路逃,粮草也见底,现在的罗汝才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懊恼。

    懊恼不该在陈留停留半日,刚才盛怒之下,他把那几个误事的小妾全杀了。

    可惜于事无补。

    又懊悔或许不该和李闯分兵。

    罗汝才绰号曹操,意为狡诈多变,足智多谋,在流贼之中,也素以智谋擅长,但今日身处绝地,他脑子竟然和浆糊一样,毫无办法。又或者不能怪他,只能怪官军行动太过迅速,丁启睿那个狗贼又跟打了鸡血似的,他曹营猛攻了两天,竟然都没有攻下。进退无据之中,罗汝才有一种又回到了崇祯十一年,被官军追的到处乱跑,那里也停不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惶恐感。

    商议到深夜,罗汝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杨承祖的夜袭虽然胜算不高,但总胜过坐以待毙,万一上天眷顾,给曹营开出一条生路呢

    于是罗汝才将营中精锐分成两部,一部交给了杨承祖,向西南方向杀,他亲率另一部分主力向东北方向杀,目标仍旧是兰阳县,只要过了兰阳县,到了黄河边,大股的部队无船渡河,但他本人和身边的亲信却不愁找到几条摆渡的小船危急时刻,罗汝才和李自成一样,都选择抛弃大部队,自己脱险。

    不止他们,明末的农民军首领,大部分都是这德性。

    临出营之前,罗汝才细细叮嘱杨承祖暗夜之中,火攻为优先,但凡遇见官军的营寨,多放火箭,给官军制造混乱。

    杨承祖一一听从。

    凌晨,当东方现出第一丝鱼肚白,天色将亮,但却是人最困最酣睡之时,曹营发动了突围。

    “杀啊冲”

    号角声响起,曹营分成两部,各自突围。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因为在他们突围的必经之路上,官军早已经严阵以待,并布置了大量的陷阱。而最让他们恐惧的是,他们听到了巨大的一声又一声的火炮轰击声。四磅,六磅,甚至有八磅的大铁弹子从天而降,砸到了他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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