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驳回太子的命令,但京师防守兵力又不足,这可怎么办
很多朝臣都快要被逼疯了。
“冯部堂,”蒋德璟急问道“此种情况,兵部可有预案”
冯元飚咳嗽着说道“太子殿下调走了一万精武营,看似很多,但并非不可补,前番招募义兵之时,我等朝臣和勋贵的家人都被赦免,兵部以为,京师勋贵的家丁,朝臣家中的青壮,都可以上城头,以弥补兵力的空缺”
“啊”此言一出,在场朝臣都是色变,随即一阵喧嚷。
“我以为可京师危急,人人都应该出力,没有什么好推脱的。”蒋德璟的高声压过现场的喧哗,事情紧急,他已经将宫门外广场当成是早朝的大殿了。
“老夫也以为可”左都御史李邦华道。
“凌某家中有轿夫四人,亲随两名,皆盛年,都可上城楼,甚至凌某自己都可以挽弓,建虏若敢来,定杀他一个七零八落”大理寺卿凌义渠也站了出来,挽袖子,声音慷慨的说道。
文官如此,在场的勋贵自然也不能不表态,尤其是协助太子,署理京营的英国公张世泽,抚宁侯朱国弼,恭顺侯吴惟英,三人都表示愿意将府中家丁和青壮,全部送上城头,协助大军守城。
不管内心真实情感如何,三人说的都是慷慨,
不过也有朝臣小声议论,认为追回出京的精武营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各府家人再多,也抵不上精武营的精锐。
众人难有一致意见,嗡嗡议论之中,目光都望向了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却是镇定,老井无波,眉眼低垂的说道“急什么还没见陛下呢,一切都等见了陛下再说吧。”
卯时到,一直静寂的宫门终于是缓缓开启。
原本,应该是首辅周延儒先进,然后官员鱼贯,但驸马都尉巩永固今日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宫门一开,他就第一个冲入,健步向前狂奔。群臣的议论他都听到了,焦急之中,惊恐就更多。他知道,如果不能快点见到陛下,一旦早朝开始,陛下在殿上震怒,事情怕就会无法收场。
很快,正在乾清宫廊柱下侍立的龙骧卫和小太监,就看到暗夜凌晨之前,全身披甲,一脸急色的驸马都尉巩永固疾步匆匆地出现在殿门之前,双膝下跪,高声请求觐见陛下,然后便被召了进去,再然后皇帝陛下愤怒的声音,一声声地从殿中传了出来。
“一万精武营,一千神机营,朱慈烺,好大的胆子朕的兵,就是让你这么调的吗难道你忘记了朕是怎么说的吗”
“私调京营兵马,你眼里还有朕这个君父吗”
“京南五百里,几十万的百姓用你教朕吗运河防守,朕难道不重视吗”
“朱慈烺,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以为打了两个胜仗,就可以为所欲为,目无君父,把朕的话,当成是耳旁风了”
“还用了太子印,这什么意思,逼着朕吞下这个苦果吗”
“朕虽不肖,但也不会受你要挟”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又怎么知道建虏不会攻击京师”
“机关算计,胆大妄为,皇明三百年,何曾有这样的太子”
“擅权,这就是擅权啊”
崇祯帝愤怒的声音,伴随着摔碗碟的声音,从殿中不住传出。
从龙骧卫到里里外外的大小太监,所有人都被吓的噤若寒蝉,虽然天子一怒,伏尸百里,有点不现实,但这个时候谁犯到“寸”点上,被拖出去杖毙却是极有可能的,因此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只恐在这个时候犯什么错误。
在崇祯帝喷洒怒气之时,巩永固不住的为太子辩解,但却被崇祯帝狠狠打断,最后,巩永固甚至悲声而泣,将额头放在地上,砰砰砰地不住的猛磕“陛下,太子殚精竭力,所做的,都是为了大明啊。运河防线,朝廷先后投入了四万兵马,五万民夫,山东兵和河南兵正急急而来,如果不能顶住建虏的第一波攻击,被建虏攻破,所有的一切便都将化成流水,随运河滚滚而去了,一旦运河边的四万兵马被建虏击溃,我大明将再无还手之力,河间府怕也不可守,余下时间将任由建虏施虐,江北之地,必然狼烟滚滚,十二年的悲剧,将会重演啊”
“所以他就擅自命令,调精武营出京,他眼里还有没有朕”崇祯帝怒。
“殿下并非有意,只是军情紧急,建虏已经在砍伐树木,打造木筏了,渡河就在今明两天,今日凌晨出发,尚能将兵力分配到运河,如果是明日出发,那就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运河之战了啊”巩永固又磕头。
“狡辩”
崇祯帝怒不可遏。喝道“朕让你跟随太子,是让你看着他,卫护着他,不是让你为他狡辩的”
“陛下”
“住嘴回府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迈出府门半步”崇祯帝道。
巩永固大哭“臣遵旨。”拜了一下,起身失魂落魄的去了。
巩永固走后,崇祯帝的怒气依然难消,在殿中踱步,怒道“太子在永定门,一会来见朕,告诉他,不必了,朕不想见他朕也管不了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踱了几步,又吼道“传旨,召内阁,兵部冯元飚来见朕”
很快,内阁五个辅臣和兵部尚书冯元飚来到了乾清宫。
平常这个时间,已经是早朝开始了,但今早崇祯帝却是破了例,没有去往皇极殿参加早朝,而是先在乾清宫举行一次紧急密议。太子调兵了,京师怎么办调兵要不要追回来太子要怎么处置一个个问题都盘旋在崇祯帝的脑中,他愤怒的急切的想要找到答案。
虽然愤怒,但崇祯帝的脑子还是留有一丝清明的,他知道这些问题不能在早朝上公开议论,一旦公开,就再无挽回的可能,还是先召集重臣商议,有了基本的主意,再上朝也不迟。
内阁五臣加上兵部尚书冯元飚快要乾清宫时,正遇见驸马都尉巩永固流着泪,一脸是血的从玉阑干前走过,众人拱手见礼,巩永固却恍似未见,失魂落魄的走了,众臣相互一望,心中都是发紧,都知道崇祯帝一定是雷霆大怒了,连长驸马都如此,他们这些臣子就更是要小心了。
乾清宫中,御台之上,“敬天法祖”的匾额下,崇祯帝正负着手,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
宫中三大太监,司礼监掌印王之心,秉笔太监王承恩,提督东厂太监王德化
三人躬身站在御台下,都是大气不敢出。
一般情况下,三人不会同时出现在御前,由此可知,今日情况,是何等的严重崇祯帝的怒气,又是何等的汹涌
“你们说,怎么办”
六个重臣进殿后,崇祯帝才在御座坐了,然后将太子的奏疏,甩给他们看。
六人一一看完,脸色都是凝重。
太子奏疏说的清楚,建虏渡河之战就在这两到三天,但山东兵和河南兵都无法及时赶到,运河危急,必须立刻增加防守兵马,以阻建虏渡河,而在运河之战前,建虏没有迹象、也没有意愿向京师发动进攻,因此,京师兵马多也无用,调出一万精武营,一千神机营,加强运河防守,乃是眼下唯一的救急之策。
而如果建虏攻击京师,所有兵马都会立刻回援,作为太子,他将亲自坐镇城头,决不容京师有失。
至于京师防务,太子有详细的说明。
“京师虽大,但要守的其实只有两面。”
“杨轩的五千战兵营主守通惠河,而通惠河从通州直到京师东便门外,除非建虏突破通惠河,否则,建虏兵马便无法攻击东便门往南的城门,因此南城不需要布置重兵,又因为掘开了永定河和拒马河,城西河水泛滥,道路泥泞,建虏也无法大规模的攻击西城,西城留部分兵马即可;唯有北城墙和东城墙有可能会遭到建虏的攻击,应重兵防守。这其中,东面的朝阳门,东直门,东便门,北面的安定门、德胜门是防守的重点,儿臣以为,以精武营主将刘肇基为统领,留守京师的一万精武营为主,一万六千左柳营为辅,善柳营右柳营协助,再加上新招募的义兵,京师高大坚固的城墙,拒守东北两面城墙,京师防务虽不敢说固若金汤,但却也绝非建虏轻易所能攻破的。”
“建虏虽凶残善战,但精武营,善柳营,左右柳营,经过两年的锤炼,早已非过去的孱弱之师,他们的家人又都在京师,面对建虏攻城,一定会拼死而战,儿臣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让陛下和京师百姓失望的。”
“再者,儿臣以为,非要最后,建虏不会轻易攻击京师。”
注,元朝时,通惠河原本是可以通到北京城里的,现在积水潭就是当年的码头遗址,后大明在北京建都,扩建北京城,北京南城墙向南移,从万宁桥到崇文门外的河道都被圈到了城里,不能再通漕运。遂将漕运改到东便门外的大通桥下,船上货物,用马车运入城中,天启年后,通惠河日渐淤塞,现在漕船连东便门都到不了了,只能到通州。
虽然不能行船,但河水和河道仍在,此次大明以运河为拦阻,构筑防线,又关闭了天津闸门,抬高了水位,通惠河比过往宽广了不少,杨轩的战兵营驻守通惠河沿线,不停的在河岸边布置鹿角拒马,挖掘壕沟,每日动用的京师民夫都在数万人,又配备大量的火器,因此,朱慈烺对通惠河防线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只要通惠河不失,建虏大军就无法攻击南城门。大明,主守北城和东城即可。
最后,太子在奏疏里说道“京师无虞,运河军情一刻都不能耽搁,儿臣不得不临时决断,从京师抽兵,事先并未禀报父皇,乃儿臣之罪,儿臣愿一力承担,待安排好防务,儿臣会亲自到父皇面前请罪”
六人看完,都是默然。
就军事而来,太子所说,并非没有道理。二十万大军,南城一万,西城两三万,剩下的兵马全部摆在东城和北城,配以城头的红夷大炮,加上勋贵文臣的督守,其防守能力,绝对不容小视。不说现在善柳营和左右柳营都经过了殿下的严格操练,就是崇祯九年十一年,建虏两次入塞之时,建虏也没有敢攻掠京城。
当然了,九年十一年之时,建虏总兵马都没有超过十万,现在却将近二十万。
因此,京师并非稳如泰山,这一点,陈演等人心里是有不同意见的。
见群臣看完奏疏不说话,崇祯帝怒道“都说话啊,在朕的面前装哑巴吗”
六人却依然不敢轻易发言,你看我,我看你,都等对方第一个发言。
事关太子,崇祯帝又怒气正盛,一言一行都有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严重后果,不是攻讦太子,就是惹的崇祯帝大怒,因此谁也不敢贸然发言,人人都在心里仔细斟酌,力求不出岔子。
见无人说话,且在场的都是阁老,只有自己这一个尚书,官职最低,于是花白胡须的兵部尚书冯元飚第一个站出来,向崇祯帝拱手行礼“陛下,老臣以为,殿下对京师防务的看法,是没有错的,在固守通惠河、掘开永定河拒马河的情势下,建虏大军不攻京师则已,如果攻,只能攻击我东城墙和北城墙,以京师二十万人马来算,应可以应对。”
“现在太子殿下虽然临时调了一万名精武营出京,京师兵力出现空缺,但刚才老臣和几位阁老已经商议过了,英国公抚宁侯恭顺侯也同意,认为只要迅速诏令各家勋贵的家丁和朝臣家中的青壮,编列成军,差不多能补上这一万人的缺口。虽然不如精武营的精锐,但总可以救救急。”
崇祯帝更怒“家丁仆人能和精武营的精兵比吗听你的意思,太子从京师调兵是没有错了朕不该责怪他”
旁边三个大太监,王之心和王承恩都吓了一跳,眼露惶恐,王承恩的额头更是冒出了冷汗,王德化虽然也惶恐,但躬身垂手的不经意中,他眼神中却是闪过一丝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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