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多尔衮脸没有表情,心中却是沉重洪承畴所说,正是他最担心的是,老实说,战场面对面的厮杀,他多尔衮还真没有怕过什么人,即便明军数量超过他,他也有信心取得战争的胜利,但这两年以来,在明国的严厉封锁之下,大清境内物价高涨,各种生活必需品都出现了短缺,民生困苦,虽然在主子奴才的高压统治之下,没有人敢反抗,但危机已经是显现了出来。
身为大清的辅政王,多尔衮不得不为平息物价,做出各种各样的努力和示范,即便如此,也不能解决问题。
而为了这一次的征讨,大清几乎是掏空了所有的府库,如果不能胜利,不但会丢失蒙古草原各部,大清财政也会陷入更大的危机。
对大清来说,速战速决才是此战胜利的最佳方式。
在多尔衮原本的计划里,有土默特人的帮助,前后夹击,明人想不决战也不行,但谁想事与愿违,土默特人忽然倒向了明国,令他的战略计划落空,现在墙子岭又失败,虽然击败了吴三桂,解除了粮道的危机,但粮草从锦州转运,千里迢迢,所耗巨大,如果明军真的据守不出,那大清绝对是耗不起的。
“看明军的架势,确有坚守不出,待我自败的意图。先生以为,该如何破”沉默了一下,多尔衮问。
洪承畴低下头,捻着胡须,沉默不语。
“先生但说无妨。本王绝不会怪罪。”多尔衮看出了洪承畴的犹豫。
洪承畴这才叹息一声“那臣就斗胆了。王爷,在土默特人倒戈的情况下,此战我大清已经丧失了先机,隆武善于用兵,性格冷静,陈奇瑜高斗枢等人也都有军事长材,明军粮草充足,士气高涨,我军想要战胜之,并不是容易的事。而我军补给线遥远漫长,所耗巨大,长期僵持下去,于我十分不利,臣以为,为长远计,我军需做其他打算了。”
“什么其他打算是撤兵吗”多尔衮面无表情,目光却忽然严厉。
洪承畴一惊,急忙起身跪倒,一脸惶恐的说道“臣知道,还未交战,胜负未知,就想着撤军,不是王爷的用兵之道,但臣思来想去,依然认为这是最稳妥之策。土默特人背信,乌克尓河已经不是一个合适的战场,局势不利,继续缠斗下去,对我大清没有好处。反倒有可能是中了隆武的算计,被他长期消耗,那一来,我大清就得不偿失了”
不等他说完,多尔衮就霍的站了起来,在帐中来回的走。
从多尔衮烦躁的表情就知道,对峙的恶果,他并非不知道,也知道洪承畴所说,乃是老成谋国之言,但他却不能轻易撤兵,不说蒙古的离去,朝堂的攻讦,只说他高傲的性子,就不能轻易接受失败。
洪承畴继续跪伏在地,目光恭谨的追随着多尔衮。
终于,多尔衮站住脚步,长叹一声,再一次用双手将跪在地的洪承畴托了起来,肃然道“先生的良苦用心,本王明白,但现在还不到撤兵的时候。”
洪承畴依然“进谏”“王爷,君子顺势而为,眼下局面不利于我军,强撑下去,说不得会越陷越深啊,不如立刻决断。”
作为老狐狸,洪承畴清楚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如果他唯唯诺诺,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那就一定会被多尔衮看轻,相反,他越是坚持己见,多尔衮就会愈发敬重他,当然了,一个关键原因是,他现在所说的,其实都是多尔衮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多尔衮何尝不知道形势不利并隐隐嗅觉到了失败的气息,但身为大清的辅政王,他不能轻言撤退。
多尔衮还是摇头。
“王爷是担心盛京”洪承畴站直了。
多尔衮又摇头,牵着洪承畴的手,重新坐下,声音坚定的说道“不,盛京本王还能镇的住,本王担心的是这蒙古草原,这一次本王兴师动众,率领大军前来,如果不能扫平张家口塞外三部,我大清的颜面和威望将荡然无存,蒙古人是遵循实力的,一旦他们看到,我大清没有了节制他们的能力,他他们还会向着我大清吗一旦他们全部倒向明国,藩篱尽开,我大清就危险了。所以,哪怕是不能取胜,我大清也必须战一场,只有取得一场大胜,才能震慑住蒙古各部,保存大清的颜面,本王也才能撤退啊”
洪承畴眼神复杂。
不到最后时刻,谁都不愿意放弃。
当初他在松山,不也是这样吗
“如果王爷不愿意退,那就只能想办法诱骗隆武出战了,”洪承畴道。
“先生可有办法”多尔衮精神一振。
“古往今来,逼敌人决战,不外乎激将和断绝粮道这两种办法,但隆武年轻英才,这两种老办法怕是骗不过他的,还有一种办法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如果能成,是我大清之幸,如果不能成,还请王爷莫要迟疑,立刻撤兵”
“什么办法先生快说”多尔衮急问。
“以退为进,反客为主,诱明军追击,然后和豫亲王的一万后军合力包围,将追击的明军歼灭于草原白雪之中”洪承畴声音清楚,浑浊的老眼忽然放出光芒。
清晨,隆武帝朱慈烺按时醒来,洗漱完毕,用完早餐之后,就站在沙盘前,听取陈奇瑜张国维等人的军情简报。
乌克尓河边的僵持,已经将近十天了,随着天气的好转,双方战事再起,这两天间,彼此小规模的冲突不断,土默特的善巴,连同虎大威周遇吉等人更是连续请战,请求和建虏决战,但都被朱慈烺驳回了。
对于土默特的善巴,陈奇瑜等军机重臣,反复向他强调,大明土默特联军一体,需得遵从同样的指挥,没有命令,土默特绝不可妄动。如此,方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大明胜在粮草和后勤,在这冰天雪地的蒙古草原,建虏的粮草运输和补给,比大明更加困难,因此,最急于决战的应该是多尔衮,而不是大明,大明完全可以心平气和的,用粮草补给慢慢地耗死多尔衮,这正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建虏远道而来,粮草困难,棉衣不足,柴薪更是不继,这一点,从俘虏的蒙古兵口中已经得到证实,而我军粮草充足,不惧对峙,宜养精蓄锐,待到建虏疲惫,再行出击,定可事半功倍,一举破之”陈奇瑜总结军机处的计划。
众人都点头。
杨尔铭更开起了玩笑“如果多尔衮愿意,我们在这里陪他过年,甚至是陪他过明年中秋也可以,就是不知道”
周遇吉虎大威等武将听了都是大笑。
就在此时,脚步声急促,轮值的李国英快步走了进来,向朱慈烺抱拳“陛下,建虏动了,他们拔营而起,好像是要逃跑”
“哦”
朱慈烺一惊,急忙跳起来,大步往外走,军机三臣连同张国维和帐中的武将,也都跟随他走出大帐,急急往高台而去。
果然,极目远望,发现对面的建虏蒙古大营军旗飘扬,一片混乱,各种颜色不一的厚毡帐篷已经在视线里消失了很多,骑马的蒙古兵正一队队的往东而去,而在乌克尓河的河岸依旧下游,有大批的蒙古骑兵正在警戒,显然,那是预防明军追击的后队。
见建虏蒙古联军撤退,众臣都有喜色,尤其是张家口塞外三部的三个国公,建虏退走,他们面对的战争压力立刻就减少,等于他们这一次就是胜利了。
“多尔衮倒也明智,知道没有取胜的机会,就惶惶逃走了”
刘永祚笑。
其他众臣也都是欣慰大笑。
的确,就现在的情势来说,建虏已经失去了取胜的机会,粮草又困难,忽然撤退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正在扩大战果的好机会,请下令追击吧。”虎大威摩拳擦掌,第一个请战。
朱慈烺不说话,只是举着千里镜,仔细观望正在撤退中的建虏蒙古联军在土默特归于大明的情况下,建虏确实已经是失去了胜机,墙子岭又失败,现在撤退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朱慈烺总觉得多尔衮不是一个轻易会放弃的人,即便没有土默特,即便没有墙子岭,以多尔衮高傲的脾气,真的会如此轻松的就撤走,并吞下战败的苦果吗
会不会有诈呢
“多尔衮善于用兵,即便撤退,也定会留下足够的断后之兵。我军不可不防。”另一个勇将,宣府总兵周遇吉倒还能保持清醒。
朱慈烺欣慰的看了周遇吉一眼,然后看向陈奇瑜“军机处的意思呢”
陈奇瑜高斗枢刘永祚连同杨尔铭等人正在小声商议,听到陛下问,立刻拱手回答“回陛下,参谋处以为,情况不明,先派小股骑兵追击为宜。”
朱慈烺点头“那就传令吧。令土默特大国公善巴派五千骑兵追击,抓寻俘虏。告诉善巴,就说多尔衮狡诈,其忽然撤退,说不定有诈,令他一定要小心。因此,朕说五千就五千,绝不可多派”
只靠观望是不能确定敌人的虚实的,只有实打实的行动才可以,于是,朱慈烺还是命令追击。
善巴既然请为前锋,又是蒙古人,熟悉蒙古战术,令他派人追击最为合适。
“呼哬”
得了命令,早就按捺不住的土默特大国公善巴,立刻就派兵追击,虽然他心里不情愿,但还是遵从了大明皇帝的命令,没有全军追击,而是派了五千人,兵分三路,向撤退的建虏蒙古联军追去。
很快,土默特的五千前锋骑兵就和断后的哈刺慎蒙古右翼交了手。
哈刺慎右翼根本不是对手,稍一交战,就大败而逃。
前锋土默特人抓获了不少的俘虏。
而从俘虏的口中,他们得到了大量的情报。
“陛下,综合俘虏的口供,建虏军中粮草已经不多,柴薪更是困难,士气低落,不得已,多尔衮带着正白旗、汉军旗、科尔沁蒙古和察哈尔蒙古急急撤走,却令哈刺慎蒙古和喀喇沁蒙古断后,这两部三旗对多尔衮的安排,十分的不满,加这些天气温极冷,这两部三旗损失了很多的牛羊,冻伤者不计其数,因此军心浮动,无人愿战,和土默特人稍一交战,立刻就溃败逃走,更有人直接就下马投降,到现在,土默特前锋追出十五里,已经杀敌数千人了”
听到这个军报,从隆武帝以下,所有人都是面露喜色看起来多尔衮真是跑了,连自己的蒙古俺达兄弟都是不顾了。
“报”
很快,又有军报传回。
“陛下,多尔衮仓皇逃走,一路扔下军中的粮草和柴薪,除了科尔沁蒙古和察哈尔蒙古之外,其他巴林蒙古、喜峰口土默特等部都已经各自而逃了”
听了这个军报,众人更是惊喜。
多尔衮,这是众叛亲离了啊。
“多尔衮虽然拼命逃跑,但因为大雪阻路,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照善巴的估算,以现在的行军速度,多尔衮拼死了,一日也只能逃五十里。”
建虏退走,土默特人追击,整个战事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时刻,大明君臣围在沙盘之前,急切的讨论。陈奇瑜综合送来的各种情报,总结发言,这期间,不论陈奇瑜,还是沙盘前的诸位参谋,所有人都是一脸喜色。
综合各方面的情况,蒙古人心涣散,多尔衮带着建虏主力的逃跑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情,此战大明已经胜利,接下来就是如何追击和扩大战果的问题了。因此一些原本慎重,小心谨慎的心思,这时也都被放了下来。
“多尔衮所带的建虏主力不过万余人,现在被风雪所困,行进缓慢,如果我军能快速追击,说不得能将多尔衮的主力全部歼灭”
刘永祚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用专用的教鞭指着沙盘的蒙古草原,声音忍不住有点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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