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说宁没说话。
走廊的过分安静压抑人心, 窗外响起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引起了人的注意。
他看向窗外，夜空之上, 圆月悬挂, 淡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走廊上, 透着丝冷清。
周寻渡的力道不禁加重, 直到程说宁感觉到疼了, 微蹙眉头, 他才醒悟般松开手, 道歉“抱歉宁宁, 不过我们还没谈完, 不要让不相干的打扰我们。”
不相干三个字让程说宁收回目光，长睫轻垂, “你说错了。”
周寻渡一怔，他看不清少年眼底的神色, 但能感觉到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里的疏离。
“他并不是不相干的人。”程说宁说，“他是我的同桌, 是我的朋友。周大哥回去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不会因为周寻渡的解释改变什么, 所以再继续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宁宁，不要这样。”嘴唇有些干裂，周寻渡舔了舔唇，神色落寞道，“他是你的同桌，是你的朋友, 那我呢现在我们之间的事没处理清楚”
“没必要了。”程说宁打断他的话, “你和程孟有什么关系, 怎么看我的，我并不在乎。你喜不喜欢他都是你们之间的事，不用向我解释。”
周寻渡苦笑一声，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可是我和程孟没有关系。”
程说宁微顿，笑了笑，“周大哥，我很好奇，我哪里做错了，或者是惹你不快了，让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宁宁。”周寻渡猛地抬眸看着他说。
我是真的喜欢宁宁。
“你不讨厌我，喜欢我”程说宁表情越发淡了，对于他心里的那句表白并没什么反应，“如果你喜欢我的话，那么程孟呢”
“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喜欢的宁宁你。”周寻渡说，“所以不想看到宁宁和别人在一起，和别人亲近。”
程说宁一言不发。
记忆中总会乖软笑着的小少年已经长大了，个子到了他的脖子，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偶尔伸出手，撒娇般说一句，“周大哥，抱抱。”
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无法跨越的沟壑，而站在沟壑那边的人，根本不愿意往他这里跨一步。
周寻渡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感慨一声“不知不觉，宁宁都长这么大了。”
意有所指的话让程说宁脑海中浮现过往所有事，他抿着唇，轻声说“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硬生生打断了周围的诡异，周寻渡戴上眼镜看了一眼，接听并且打开免提。
程说宁看到是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但对方说话便让他一下子知道是谁了。
“周大哥，这周六我能和你一起看电影吗”程孟忐忑不安地问着。
也只有在周寻渡面前，他是这么小心翼翼，程说宁甚至可以想象的出程孟守着手机紧张的模样。
周寻渡弯眸“不好意思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要同意一般，给人无限希望，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断了最后的念想“周六我要陪宁宁，没时间陪你。”
程说宁不想听他们聊天，走到徐望知身边，低声说“之前叫我怎么了”
“讨论作业。”徐望知眼眸深邃，盯着他白净的面容，确定他真没有什么伤心难过的神色后收回目光。
“我还有事。”周寻渡瞥了两人一眼，对手机说，“我和你不是能打电话的关系，这是最后一次。”
程孟沉默片刻，说了一句“对不起”，挂断了电话。
“宁宁，你看，我跟他根本就不熟，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周寻渡温声开口，“而且这么晚了，有什么作业值得讨论，宁宁有什么不会的作业可以问我。”
“与你无关。”徐望知神色冷戾。
周寻渡笑出声，“你表面借着讨论作业的借口，实际上就是想接近宁宁。宁宁，这个人别有用心，你不要与他走太近。听话，我们进房间好好谈谈。”
“你难道就没有别有用心吗”程说宁不为所动，只觉得好笑，“周大哥你其实与韩添他们没有区别。你说你和程孟没关系，但没备注的号码一打过来你就按了免提，明显知道是他。”
这话让周寻渡愣住原地，没想到程说宁有一天会把他和韩添他们划分一起，更加没想到程说宁能细心注意到电话没备注的事儿。
他微微抿唇，忍下那种微微冒尖的不爽感，将唇角上扬，露出标准的微笑“韩添那个人比较暴躁，没有耐心，但我不是的，宁宁，乖，我们好好谈谈。”
对程孟的话题他没回答，也不想回答。
徐望知直接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程说宁紧跟其后。
周寻渡上前挡住房门，知道程说宁是不可能听他说话了，语气有些不善地对徐望知说“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接近宁宁。”
“你是以什么身份警告我”面容清冷漂亮的少年语气没有任何情绪。
他眸色很深，什么都不夹杂其中，像是屹立在远处朦胧的雪山，只需轻轻一眼，就已能感觉到清楚的寒意。
徐望知不想和眼前善于伪装的男人多说废话，直接去关门。
一个关门，一个用手撑着，两个人互相僵持着，很快周寻渡不敌，松开了手。
他微笑看着程说宁“我很伤心，比起我宁宁竟然选择了他。不过没关系，我相信宁宁是喜欢我的，下次一定会选择我，”
他没有再阻止程说宁，而是眼睁睁看着程说宁停在徐望知身边。
两人并排而站的样子刺痛了他的眼，让他不禁又是一笑。
房门关上，隔绝了他的笑。
夜晚的冷风从走廊四开的窗户灌入，发出“呜呜”似孩童悲鸣的响声。
衣服翻飞，周寻渡整个人犹如雕像一般屹立不动。
他半垂着眸，在没有灯的走廊中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能隐约看到抿紧的唇角，神色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
程说宁透过猫眼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收回目光，没有理会。
三分钟后，周寻渡缓缓抬头，正视面前的猫眼，在确定自己没有机会后，往前走去。
等待电梯时，他转身看了一眼徐望知的家。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亮着灯，周寻渡走进去按下一层按钮，透过银白色的电梯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眼神平静，脸上虽然挂着浅笑，却显得有些薄情。
程说宁拒绝了他，这是在之前从来不会有过的。
之前的小少年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他，这一次不同，他有了别的选择。
怎么能有别的选择呢
周寻渡开车回家，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慢了几秒钟，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
因为绿灯就十几秒，后车按完后还没办法离开，脑袋探出车窗不客气地叫骂起来，“他妈的，前面的人是死了吗没死还不赶紧过去，磨磨唧唧做什么呢”
周寻渡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收回，挂了档，拉了手刹，直接停在那里不动了。
路灯变成红灯，后车的男人看出前车是故意没有走，直接下车走过来，隔着车窗就指着周寻渡骂起来。
“你踏马傻逼了是不是你怎么开车的不会开车就别上路。”
“故意堵我是吧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人。”
“有本事下来啊，孬种，我呸。”
“”
男人骂的话实在难以入耳，周寻渡没有理他。
他的车贴的是防窥膜，男人看不见里面坐着的人，骂完后不解气又用手砸车窗，恼怒的想把窗给砸烂。
下一秒，车窗落下，一张温柔的面容露出，歉意道“不好意思，刚刚没有起步成功，给您造成麻烦了。”
对上那样一张脸，男人脏话憋在嘴里，骂也骂不出，最后想着算了，又不服气扭头警告道，“下次给我注意点，再让我碰到你，我就”
“你就怎么样”先前还温柔笑着的人瞬间冷了脸色，态度转变之快，让男人不禁恍惚。
紧接着，他又勾唇轻笑，眼里却无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森冷可怖，语气冷漠到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虽然我不知道你会对我怎么样，但我兴许会让你躺在医院起不来。对了，我这辆车两百万，你想赔钱可以尽情砸，我并不在乎。”
那眼神太过于危险，像是一个即将发狂的猛兽，让男人寒毛直竖，说不出话来。
直到此刻他才看了眼车标志，确实是个豪车，根本不敢碰。
最后男人什么也没再说，默默地转身回到了车上，甚至听见后车按喇叭催促时浑身一抖，探头叫道“催什么催不要催，马上就走了。”
红灯过去，周寻渡开车离开。
他没有回家，而是在路边的公园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看着河边依偎亲吻着的情侣面色沉静，毫无波澜。
“喵。”有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他的腿，发出一声软呼呼的叫声。
白色的小猫有些灰头土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寻渡手里的烟，尾巴轻轻摆动。
“真可爱。”周寻渡不禁弯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猫享受无比，看着他手上的烟又叫了一声，似乎想吃他手中的烟。
“这个可不能吃。”周寻渡看出它的念头，轻笑一声，掐灭烟头，去旁边的超市买了猫罐头，打开喂给小猫。
体型瘦弱的小猫狼吞虎咽，任由周寻渡摸着。
随后周寻渡又去车上拿水喂给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有主人吗没有的话要不要跟我回家”
“不说话的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把你送给宁宁陪着他也挺好的，这样以后他看见你就会想起我了。”
“”
小猫一心吃东西，并不理会。
很快，罐头被吃完，猫冲周寻渡又开始“喵喵”地叫着。
“等着。”这猫的叫声周寻渡心情好了些，留下一句话后又转身进了超市。
“喵喵喵。”他走后，旁边有人低声唤着，把猫粮倒在地上，又拿出一根火腿肠。
小猫快速跑过去，低头吃起来猫粮。
周寻渡出超市的时候，一眼看见那猫在另外一人的手下蹭着，它的讨好让对方又给了一根火腿肠，依依不舍地说“我要走啦，希望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你还在。”
对方离开了，火腿肠很快被吃完，小猫发现周寻渡已经回来，停在他的腿边坐下，讨好叫出声，仰头盯着周寻渡，期待着他手里的猫罐头。
那柔软的叫声很难不让人喜欢。
周寻渡缓缓蹲下身，捏了捏它的耳朵，看着猫咪清澈宛如玻璃般透明的眼睛，说“我对你不好吗猫罐头吃完后又特意去给你买，你怎么能趁着这个空挡选择了别人呢再回来讨好我是没用的。”
可惜猫咪听不懂他的话，只是为了他手中的东西继续讨好。
“真讨厌。”周寻渡笑着说完，推开蹭着他裤脚的小猫。
他动作有些粗暴，神色冰冷，然后将未拆封的猫罐头扔进垃圾桶中转身离开。
小猫被突然推开吓到了，身上的毛都微微炸开，看着周寻渡的背影，趴在地上，似乎在奇怪前一秒还温柔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冷漠粗暴。
“你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房间里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被放大无数倍，最终是徐望知率先开口。
“还没。”程说宁摇摇头。
徐望知点头，淡声道“我也没，写作业吧。”
程说宁起身回自己家把作业拿了过来。
两个人坐在桌前写起作业，时不时手臂会互相碰到。
程说宁一开始还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在听见徐望知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后，也渐渐入神。
他把一些不会的留在最后，等徐望知写完时，轻眨黑眸，看向徐望知“能帮我讲解一下这些题吗不耽误你很长时间，就和我简单说下就可以了。”
徐望知没有拒绝，拿起试卷，开始讲第一道空着的题。
两个人离得极为近，程说宁甚至能感觉到徐望知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等反应过来时，入目的是徐望知过分纤长的睫毛。
他轻垂着眼，目光不离试卷，嗓音清冷磁性。
原来徐望知的睫毛那么长，眼角处还有一颗黑痣，只是平时睁眼时藏了起来，根本叫人发现不了，也只能离得这么近才能看见。
程说宁恍惚地想徐望知用的什么沐浴露，挺好闻的。
注意到程说宁的走神，徐望知一顿，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程说宁，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让程说宁僵直身体，神色有些懊恼。
他刚刚不听题都在做什么不仅偷看徐望知，还胡思乱想起来。
怎么能麻烦别人讲题又不认真听。
“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听到了吗”徐望知问。
程说宁摇摇头，窘迫低头后说“你能再讲一遍吗抱歉，这次我会认真听。”
“可以。”徐望知点头，“你不要再盯着我看。”
一直以为他没发现的程说宁闻言脸色红了大半，耳朵也迅速发烫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之际，又听徐望知道“等听明白后，想看多久都可以。”
程说宁瞬间抬头看着徐望知，在看到他眼底的温柔时一怔。
像是装着蜜的罐子被打翻，丝丝甜意开始蔓延，让胸腔里的那颗心不安分加速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每一下都强劲有力，诉说着主人的紧张与激动。
奇怪，太奇怪了。
程说宁感觉自己仿佛是不在房间，而是身处火炉中一般浑身滚烫。
他不敢再看徐望知，目光慌忙地落在别处，忽然看见旁边桌子角落小箱子的糖人。
“那个”程说宁指着糖人。
“你送我的糖人。”徐望知顺着他的手看去，没有隐瞒。
“已经不能吃了，还留着做什么。”程说宁疑惑，“你很喜欢吃糖人吗下次我请你吃。”
“要留。”徐望知偏头盯着他，说，“你送我的东西，我都要留着。”
少年白皙的脸在柔和温暖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兴许是被看的不好意思，那张还没褪去微红的脸又在一点点加红。
徐望知收回目光，指着试卷，继续讲了起来，“最后一题。”
他好像轻笑了一声，由于太过于短促，程说宁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笑了。
最后一难题讲了十五分钟，在徐望知问明白不明白时，程说宁犹豫片刻，摇摇头。
徐望知忽然不说话了。
程说宁以为他被自己愚蠢到沉默了，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太蠢了。”
“不蠢，有些小笨。”徐望知抬手轻轻敲了敲程说宁的的额头，语气听不出丝毫责怪，反而像是在哄人般宠溺。
他眉眼深邃，眸光温柔似水，带着淡淡的笑意，朝人看来时，几乎让人沉溺在那双眼睛中，无法回神。
程说宁许久才从那个眼神中反应过来，不禁弯眸一笑，红唇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光泽，像是果冻一般软嫩，想让人轻轻咬上一口。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碰上时的那种感觉。
疯狂的情绪在不断滋生，快要将他吞没，徐望知喉结上下滚动，眼神暗了几分，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唤道“程说宁。”
“嗯”程说宁拿起试卷，“这道题我还是听懂了一些的，我再研究一下就”
手中的试卷被修长漂亮的手压住，阴影与熟悉的气息一同袭来，程说宁下意识转过身，嘴里还在问着“怎么了你刚刚叫我”
当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时，他微微睁大眼睛。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痒痒的，还带起一种形容不出酥麻感。
程说宁眼神茫然地看着徐望知，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离自己那么近，无端紧张起来。
“那天在你家问你的那个问题不是开玩笑，也不是给你找台阶下。”徐望知伸手捧起程说宁的脸，微微凑近，眼底是清晰浓重的占有欲。
“我是真的喜欢你。”他嗓音低哑地说，“宁宁，我想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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