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期间, 大量商队齐聚西都城。
商队均有备而来,携带各种各样的货物,趁着各国使臣都在城内, 准备大赚一笔。
管理商坊的中大夫和下大夫忙得脚不沾地, 每日都要发出大批代表身份的木牌,还要处理商坊内突发状况, 通宵达旦不得休息。
起初, 商坊内的布局令商人不解,经由安置在坊内的中人讲解, 了解个中好处, 无不眼前一亮。
“屋舍可买可租买价几何,租价几何”
类似的问题,中人每天都要被问上数次, 早已经成竹在胸应对自如。想到自己能拿到的佣钱, 迅速挂起笑容,详细同对方讲解,很快又达成一笔买卖。
打听过价钱, 大部分商队都选择租赁。虽然买下来更划算,可考虑到商队常年行走各国, 不可能长期停留一处, 还是打消购买的念头, 暂时租赁一段时间。
知晓商人的打算, 中人依旧满面笑容,带着领队去设置在坊内的官署, 用最快的速度办理完成相关手续, 领到租赁房屋的凭证。
“君拿好, 有这个才能用屋。若要提前离开, 凭此按日退租金。”中人递过两张木简,告知商人一定要收好。和代表身份的木牌不同,这些木简没有记号,遗失不补发。若是产生纠纷,没有木简会相当麻烦。
商人妥善收好木简,谢过中人,本打算赠给他一些布,却被中人摆手拒绝。
“无需如此,我在坊内做事自有工钱。时间不早,君还是命人打扫房舍,早点开张。”
道出几句吉祥话,中人告辞商人,返回之前登记的官署,递出自己的身份木牌,按照背后画出的标记领取当日报酬。
如中人这般在商坊做事,靠工钱养家的城民不在少数。不过大部分都只是“兼职”。等到庆典结束,商坊恢复寻常,不需要太多人手,他们就会退出去,重拾往日营生。
中人离开后,商队领队亲自带人打扫屋舍。
商坊内大部分建筑都是两层,临街开大门,门前设有木台,供商人摆设货物。遇到雨雪天气,木台可以收回,很是方便。
上一任租客是粮商,也是在庆典期间赶来。不出五天时间,带来的货物就销售一空。商人算一算时间,准备再运一批粮,临时退掉房屋,这才便宜了后来的商队。要不然,以商坊屋舍火爆的情况,他们未必能马上入驻,怕是要等上好几天。
屋舍内备有清扫工具,扫帚畚斗抹布一应俱全。屋角还放有陶盆木桶,靠墙钉有成排木架,十分牢固。
顺着楼梯走上二楼,面积和一层相当,地上铺着木板,并竖起木墙,隔成数个房间。屋顶稍矮,高一些的人需要弯腰,否则就会撞上房梁。
两层房屋虽然不小,却无法安置商队全部成员。好在商坊内有客栈,一水的大通铺,价钱十分便宜,足能安顿余下的商队成员。
“动作麻利些”
商队领队回到一层,催促手下快些清理。清扫干净就将货物摆出去,尽快招揽生意。
这支商队主要出售绢和麻布,搭配各种针线。因绢布染色鲜亮,麻布的质量也相当好,每到一处,生意都会相当不错。
此外,商人手里还有一批毛线,以羊毛和骆驼毛纺织而成,是他从北边两个小国收来。本以为货物少见能大赚一笔,没料到的是,货物的确新奇,也的确吸引眼球,问价的有,出钱买的一个都无。
这次来到西都城,商人决心要把这批毛线卖出去,亏点本钱也无妨,不能真砸到手里。
“把东西摆出去。”
商人亲自打开木箱,吩咐手下擦干净木台,铺上垫布,将布匹针线各取出部分,外加几捆毛线,一同摆出去。
看到领队手里的毛线,商队成员有心开口,对上领队的眼神,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甭管卖得出卖不出,领队坚持要摆,那就摆出去,反正也不占多大地方。
商队成员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将货物摆上,动作干脆利落,摆得也颇为讲究。
五颜六色的布匹摆满木台,果然吸引目光,不到片刻时间,就有五六人上前问价,其中有商人也有城民。
“布价几何”
商人瞅准绢布,城民主要挑选麻布。前者喜欢颜色鲜亮的种类,后者主选黑、灰、白三种颜色。
一来商品好,二来价格公道,没过多长时间,铺子前就成交了三笔买卖。不是太大的生意,却实打实的开门红。
领队和手下都很高兴,干活的劲头更足。只可惜摆出的毛线依旧乏人问津,孤零零的躺在角落,自始至终无人问价。
这时,从街前行来一队人,看穿着打扮应是氏族,尤其是为首两人,都是宽袖长袍,腰悬宝剑,头戴玉冠,打眼一看就是金尊玉贵,贵气非凡。
一行人停在摊位前,商人不敢怠慢,亲自出面招呼。
两名青年都对布匹颇感兴趣,一人拿起一块染成粉红的绢布,笑道“稀奇,以何物染成,中都内亦少见。”
另一人看过绢和麻布,视线落在成捆的毛线上,探手拿起来一捆,貌似十分惊讶,惊讶中还透出惊喜,口中问道“此物何价”
商人连忙道“回君,一捆一捧粟。”
这是接近本钱的价格,如果能卖出去,他可以再降价。
郅玄没有马上说买还是不买,询问商人能不能将毛线解开,仔细看一看。
“当然行”
见郅玄似真心要买,商人忙不迭点头,亲自动手解开毛线请郅玄细看。
王子淮放下绢布,见郅玄拿着毛线,不由感到奇怪。
“此物何用”
“大用。”郅玄抓握几下,对毛线的手感还算满意,其后对商人道,“有多少,我全要。”
“君、君全要”商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郅玄颔首
西原国地处西北,边境同草原接壤,冬季寒风刺骨,滴水成冰,保暖是个大问题。军队缺少防寒的衣物,遇到暴风雪天气,不少人都会冻伤。手脚生冻疮更是常有的事,有人冻得严重了,脚趾都会冻掉。
郅玄曾派人搜寻棉花,结果一无所获。无法确定南面的诸侯国有没有,北边的绝对没有,别说大范围种植,根本见都没见过。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大量购买兽皮,用来武装军队。奈何杯水车薪,不可能完全解决问题。
心血来潮和王子淮来到商坊,看到摊位上的粗毛线,登时让他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没有棉花做不了棉衣,可以织毛衣毛裤,可以用羊毛做鞋垫,织手套和毛线帽。别管样子好不好看,保暖才最紧要。
郅玄越想越觉得可行。
自己之前走进了死胡同,一心一意找棉花,忽略了身处时代,棉花恐怕还没能传进来。如今有了毛线,即使不能完全替代棉花,却比兽皮更适合装备军中,用途也更广。如果能大量纺织,百姓同样可以用,远比麻衣保暖。
至于原料,赵颢在草原圈地,部落没少打,狄人没少抓,收获的牛羊肯定不少。
有原料,有地盘,有人手,再来一批纺车,还愁没有更多更好的毛线
郅玄不会做纺车,但知道大致的形状,也了解一定原理,告知匠人,由对方开动脑筋,想必用不上多久就能做出成品。
越想越觉得可行,郅玄决定回去后就给赵颢写信,同时抓紧准备,尽快动身北上。
早一天去往草原,就能早一天完成婚礼。
早一日完成婚礼,就能早一日开展计划。
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十分详细,实际上漏掉许多。如今正要加快力气补足,容不得半点拖延。
买下商人手中的全部毛线,问出毛线的出处,郅玄就和王子淮商议,结束商坊之行。
看出他怀揣着事情,王子淮没有多言,一同打道回府。
回到国君府,郅玄迅速写成书信,命人送去赵颢的驻地。其后召来府令,命其寻找擅长织布的婢女,集中起来,尝试用买回来的毛线制成衣裤、手套和足袜。
婢女们心灵手巧,听完郅玄的要求,各自拿起几根用木头做成的毛线针,一边商量一边尝试,不到半日时间就摸索出编织毛衣的方法。
成品不算美观,针眼大小不一,加上毛线粗粝,穿上身还有些扎人。好处是能够保暖,比兽皮轻便。
试穿的侍人被扎得脖子痒,控制住抓挠的欲望,只穿着毛衣走到院中,发现一点不冷,远比麻衣保暖。
“甚好”听完侍人汇报,郅玄面露喜色。
看到侍人脖子边缘发红,考虑到毛线粗粝,郅玄让婢女们仔细挑选,选出相对柔软和精细一些的进行编织,其余暂时留下。
“召匠人。”
先前为制造水车,郅玄从郅地召来一批匠人,其中不少擅长木工,正好叫来研究纺车。
连续数日,郅玄都忙得不见人影,仅在各国使臣出发时露面,尽一下国君的职责。
临到王子淮出发前,纺车终于有了进展。成品外形略显粗犷,摇起来嘎吱作响。匠人们进行拆解,仔细研究,很快解决问题,做出了第一架真正意义上的手摇纺车。
“善”
看到纺出的线团,郅玄心中大悦,下令赏赐所有参与的匠人,重点赏赐功劳最大的三人。
等匠人们谢恩离开,侍人入内禀报,王子淮将行,邀郅玄一见。
郅玄一拍脑门,想起和王子淮谈妥的生意,当即取出提前准备好的木盒,让侍人去请王子淮。
“请王子淮去后殿。”
“诺”
侍人匆匆离开,郅玄起身整理衣冠,带着木盒先一步去殿中等候。
两人见面后,郅玄取出拟好的章程,外加几瓶配置好的丸药,一同交给王子淮。
章程中都是之前谈好的生意,部分面向氏族,部分面向国人和庶人,针对不同的生意定下合同,条目分明,各项细节都是一清二楚。
丸药专门针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上层人士,由桑医和巫医精心配制,效果显著,毫无副作用。
药效好,价格自然更好。
比起普通生意,这门生意是实打实的暴利。
郅玄递过陶瓶,王子淮当面接过,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勾起嘴角。
伺候在旁的侍人小心瞄一眼,莫名觉得郅玄和王子淮的笑不太对劲。马上掐一下大腿,认定是他看错。
生意谈妥,王子淮提出另一件事。
他考虑多日,有意娶原氏女为侧夫人。如果郅玄答应,他回到中都后禀报人王,明年开春就来下聘。
郅玄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王子淮,眼神颇为不善。
我拿你当生意伙伴,你竟然惦记上了我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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