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鱼大量跃上岸, 俯拾可得。
奴隶两人一组,各自提着藤筐,沿河岸走一个来回, 藤筐就能装满。
不多时,抓来的河鱼堆成小山,经庖处理干净,斩成大块,码放在一起等待下锅。
地炉燃起, 厨在火上架起大锅。待锅烧热,从一旁的坛子里挖出大勺荤油, 倒在锅内融化,伴着油爆声, 浓香四溢, 诱人无比。
鱼块被下锅,鱼皮翻卷, 鱼肉泛白, 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味。
等鱼熟到一定程度,厨又打开几个巴掌大的陶罐,舀出精心准备的酱料,都是专门用来烹鱼。
这样的烹饪方法简单粗暴, 在当世却是独一份。究其原因,厨用的是一只铁锅, 找遍各诸侯国也仅此一个。
并非郅玄不想多造, 而是以目前的铁产量, 都用来制造厨具太过奢侈。
以国君的身份而言, 炼铁不打造武器、不制造农具, 专门用来做锅, 简直称得上昏聩。
实在架不住对美食的渴望,郅玄才命人打造一只铁锅,但也仅此一次。除非冶铁量提高,否则他绝不会再次破例。
有了这只铁锅,郅玄终于吃上心心念念的菜肴。即使食材和调料有限,还是让他吃得大呼满足。
粟虎等人跟着沾光,第一次吃到炒菜时,无不感到新奇。
原来食物还能这般烹饪
不是没人看出铁锅特殊,鉴于氏族规矩,再好奇也没有开口询问。这让郅玄省去不少麻烦,破天荒觉得规矩多些也有好处。
火焰熊熊,锅内的鱼汤开始沸腾,香味越来越浓。
铁锅虽大,烹煮的鱼肉也不够所有人分。郅玄之外,仅有粟虎羊皓和几名上大夫有幸品尝,其余人仍要吃用鼎和陶器炖煮的鱼汤。
在铁锅没出现前,他们认为鱼汤足够鲜美,是无上的美味。可事情就怕对比,看着送到粟虎羊皓等人跟前的河鱼,再瞅瞅自己面前的鱼汤,顿觉没滋没味,愈发清楚地感受到人生的参差。
没分到炖鱼的氏族们闷闷不乐,既有无缘享受美食的遗憾,也有没得到国君赐食的落寞。
甲士和卒伍截然相反,一个个捧起大碗,鱼肉吃得干干净净,鱼汤喝得一滴不剩。牙口好的连软一些的鱼骨都嚼碎吞了下去。
这些河鱼都是天赐,托国君的福才能吃到。
别国同僚谁有这样的待遇
若还不满足,简直是不知惜福
抓到的河鱼足够多,奴隶们也有幸分到半碗,全都吃得头也不抬,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看上去都不用洗。
队伍中的奴隶五花八门,有中原和草原的野人,也有抓到的戎奴狄奴,部分氏族手中还有少量长毛野人。
长毛野人是偶然发现,各个身材高大不通人语,仿佛巨猿,同野兽没多大区别。他们的好处的力气极大,甚至能代替牛马拉车。驯服之后,一个能顶四五个普通奴隶,相当好用。
郅玄手中有五个长毛奴,都是氏族进献,能听懂简单的指令。
这些长毛奴体格健壮,力量大,饭量也是大得惊人。如果不让他们吃饱,再驯服也会造反,掀翻大车都是轻而易举。
认真考虑之后,氏族们放弃大量抓捕长毛奴,不是养不起,而是嫌麻烦。
饱餐一顿鱼肉后,队伍继续启程。
由于冰雪融化,河水水位上涨,无法像冬日一般穿过冰面,队伍过河需要架桥,耗费不少时间。
临时搭设的桥梁承载力有限,仅容单车通过。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只能排成长龙分批过桥。
郅玄的车驾行出数里,后方的车辆仍在等待过桥。
安全起见,队伍不能拉得过长,行进速度自然减慢。从午后到傍晚,整支队伍方才跨过大河,继续向西行进。
天黑得很快。
日头西沉,一弯明月高挂。
月朗星稀,微凉的夜风穿过行进的队伍,卷过卒伍手中的火把,撕扯橘红色的火光。
探路的甲士打马奔回,在前方五里处寻到合适的地点,请示是否扎营。
“前方五里”郅玄推开车门,借火光向前望去。夜色朦胧,远处似有山峦起伏。结合甲士的描述,的确是不错的扎营地点。
一番考虑之后,郅玄做出决定,由甲士在前带路,全体加速行进,今夜在该处扎营。
“君上命,速行”
队伍很长,传令的甲士卒伍背插三角旗,在队伍两侧策马奔跑。
听到郅玄的命令,氏族队伍迅速做出调整,车辆人员尽量紧凑,开始加速行进。
五里的距离不算长,众人快马加鞭很快抵达。
到了之后才发现,郅玄以为的山峦不过是高大的丘陵。丘陵附近长满野草和矮树,丘陵上却寸草不生,显得很是奇怪。
各家氏族派出甲士,分区域进行搜索,没有发现异常,陆续卸下帐篷开始扎营。
依照惯例,郅玄的大帐位于最中央,氏族们自组营盘,各营盘错落有序,共同拱卫大帐。
这样的扎营方式十分独特,营盘如同军阵,有敢夜袭者,闯不进来则罢,一旦闯进来,会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刀剑,定是有来无回。
营盘外围设有栅栏,栅栏高过两米,顶端是削成尖锥形的木刺。木刺两两交叉,一根笔直朝上,另一根斜指向外,成排连在一起,看起来就令人胆寒。
栅栏外围挖有陷坑,坑底倒插木刺。
这样的陷坑脱胎于猎人的陷阱,对付战马和野兽极为有效。
此处距离西原国不是太远,营盘遭到袭击的可能性很小。可习惯使然,也是谨慎起见,郅玄和卿大夫们依旧在扎营时一丝不苟,不允许任何疏忽。
天空聚集大团乌云,明月繁星均被遮挡,昭示夜雨将来。
好在营盘已经扎好,数名甲长亲自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关闭营门,留下守夜人员,其余抓紧回帐休息。
“一个时辰轮换。”
“诺”
为让甲士卒伍都能休息,甲长做主缩短了轮换时间。
守夜人员自然欣喜万分,全都打起精神,不敢有半点马虎。仅仅一个时辰,若还有疏忽大意,委实是说不过去。
夜风越来越冷,天空尽被乌云遮挡,一场冷雨如约而至。
营地被雨水笼罩,连此起彼伏的鼾声都听不真切。
守夜人站在靠近栅栏的木棚下,一边借火光观察四周,一边跺脚保持体温。说是棚子,其实是四根木杆撑起一块木板,仅做避雨之用,挡不住冷风侵袭。
俄尔雨水增大,狂风大作,呼啸着卷过营地,差点将几人头顶的木板掀飞。几人被雨水浇得透心凉,接连打着喷嚏,注意力难免不集中。
营地外,数道黑影冒雨潜近,悄无声息靠近营地。
发现营外的陷坑,带头人立即示意,众人匆忙停下,趴低身体,丝毫不在意沾染上泥浆。
“今夜大雨,营内必疏于防范。稍后,三人从西,三人在东,我与三人自北入营,小心陷坑,杀死守夜人,切记小心”
“诺”
“西原侯的大帐在营地中心,闯入用毒箭,在帐内放火”带头的男人目露凶光,扫视众人,“我等怀死志前来,事成或不成,绝不可被抓”
雨声模糊了男人的声音,却掩不去他话中的凶狠。
死士们都是心中一凛,用力点头。
他们本是刑徒,寻机杀死押送的卒伍,抢夺兵器逃出。其后聚众为匪,啸聚山林。
在劫掠过程中,他们屠村不留活口,更将两个封地位于边境的小氏族灭族。事情爆发,令该国国君和氏族怒不可遏,联合数个国家发下海捕文书。
连续几次遭到围捕,匪徒据点不复存在,数百人的队伍被打散剿灭,仅有十几夺路而逃。
即将走投无路时,这些人遇到梁盛,被对方招揽。活命之恩加上美食美女很快收买匪徒,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梁盛做事。
海捕文书依旧存在,匪徒的存在不能为他人所知,否则就会犯众怒。故而,这群人的存在比藏兵点更加隐秘,除了梁盛,仅有东梁侯和梁世子知晓。
东梁侯父子之前定下计策,打算让郅玄栽一个大跟头,失去人王信任甚至被对方猜疑。在他们看来,计划本该万无一失,哪想到郅玄行事出人预料,不仅没有落入陷阱,反而借机向中都城告状,获得更大好处。
偷鸡不成蚀把米,事情结果让东梁侯父子瞠目结舌,惊讶之后就是无尽的怒火。
东梁侯老奸巨猾,计划没能得逞,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只是看到中都城的态度,认为事不能急,最好徐徐图之。
梁世子则不然。
他愤恨郅玄,比东梁侯更甚。
之前他向原氏提亲,许以继夫人之位,郅玄拒绝得干脆利落。回头就和王子淮定下联姻,明摆着打他的脸
梁世子不去想自己另有所图,只想到求亲不成让他沦为笑柄。他不能去动王子淮,这口气又必须出,那么,郅玄就是唯一的对象。
这场刺杀是他安排,连东梁侯都被蒙在鼓里。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消息泄露,必然会被反对。
梁盛丢失藏兵点,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不想失去东梁侯父子的信任,正急于表现。接到梁世子的命令,认为机不可失,当即调出这群亡命之徒,命他们刺杀郅玄。
颢城防护严密,西都城同样如此。死士想要下手就只能选择途中。
跟踪队伍数日,死士终于等到机会,在头领的带领下冒雨靠近大营,悄无声息翻过栅栏,仿佛一群幽灵穿过营盘,逼近郅玄所在的大帐。
冷风夜雨,火光摇曳。
一名守夜人察觉异常,不等他转身,嘴忽然被捂住,有力的匕首切开了他的喉管。
守夜人的双眼一瞬间瞪大,身体被向后拖拽,满目充斥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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