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甲士如黑云涌动, 拱卫前方战车。
甲士之后是上万步卒,步伐整齐划一,万人如同一人。
步卒身后是推动大车的役夫和奴隶。
车上蒙布掀开, 巨大的攻城器械现出真容。荒古凶兽一般,现出锋利的獠牙,朝向猎物发出嘶吼,惊心动魄, 令人胆战心惊。
距城池数百米,能清晰望见墙头矗立的人影。
森冷长戟泛起寒光,成排的箭矢从女墙后探出。锋利的箭头指向压来的队伍,气氛肃杀, 战斗一触即发。
战车开始减速, 郅玄站在车上,遥望前方城池, 拔出王赐箭,猛然向前一挥。长袖被风鼓起,和战旗一同飞舞,猎猎作响。
“攻”
命令下达, 传令兵策马奔驰。
号角声和战鼓声接连响起, 脚步声的频率发生改变,黑色长龙如潮水分开,现出一条笔直通道。
役夫和奴隶齐声大吼,弯腰推动大车,身上肌肉贲张,滚动大颗汗水。双脚踏在地面, 因施力留下深深的足印, 很快又被车轮压平。
清脆的鞭声接连不断, 驱赶拉车的健牛向城池逼近。
距离城墙五百米,第一批大车停下,沿着南北方向一字排开。
奴隶们从车上取下木锥和长锤,一人扶住木锥,一人挥舞锤身。伴着呼啸声,足有成人大腿粗的木锥被砸入地面,留出半截抵住车轮,稳定装载抛石器的大车。
待到车身稳固,立即有卒伍冲上前,按照训练时的章程操控抛石器。不多时,木兜里装满巨石断木,只等一声令下,卒伍就会砸开机关,让城内落下一场石雨。
“不好”
目睹城下情形,城头守军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
两国交战本应对面列阵,将帅军前致礼。
怎奈西原国为复仇而来,初战专为夺回失地,以上规则必不适用。
更要命的是郅玄亲自领军,城内地位最高者不过上大夫,如何能同国君致礼,更不可能带兵出城列阵。以双方军力对比,守城尚有拖延余地,出城注定是取死之道。
城下的抛石器布置完毕,数量多达两百部。
面对此情此景,纵然身经百战,守城的上大夫和甲长也不免心生寒意。
“火箭”
几百米的距离,抛石器能发挥极大作用,却也存在危险,自身暴露在弓箭射程内。火攻是最有效的办法。
传令兵在城头奔跑,拼命挥舞手中令旗。
城头弓兵迅速就位,每人身边佩有一壶特制的弓箭,并有手持火把的卒伍,只等一声令下,就会万箭齐发。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郅玄下达命令,强壮的卒伍接连砸下重锤,机关被撬动,巨大的杠杆发出吱嘎声,带动木兜猛然翘起。
呼啸声中,磨盘大的石块和木桩凌空飞出,遮天蔽日,漫天黑影。
石块木桩越过夯土筑造的城墙,落入墙后城池。轰隆声接连不断,是城内建筑被砸塌的声响。
巨响声中掺杂惨叫,血腥味迅速弥漫。仅仅一轮攻击,就令城内众人惊心丧胆。
两块巨石砸到城墙上,夯土墙发生震动,大量的碎土墙皮簌簌落下。顷刻间尘土弥漫,掀起大片灰黑色的沙雾。
墙上守军力持镇定,却控制不住身体反应,在震动中东倒西歪。
卒伍没能抓稳箭壶,大量箭矢飞散。幸亏牢牢握住火把,否则不等第二轮进攻,守军先会自顾不暇。
见识过抛石器的威力,趁卒伍填充石兜的空隙,城头甲长大声嘶吼“放箭火箭”
东梁国终归是大国,军力强盛。即使被抛石器震慑,将士的战斗素养不会消失,守军也不会马上变得不堪一击。
在甲长的吼声中,弓兵自行组织起队伍,每十人一火,各自瞄准城下的抛石器。
“箭”
卒伍从地上爬起,顾不上膝盖和脸上的擦伤,抓起箭矢迅速点燃,递到弓兵手中。
夯土墙上,沙尘尚未散尽,尘土弥漫之中亮点火光。
橘红色在灰黄之中跳跃,很快连成一片。
控弦声震动耳鼓,箭矢如雨,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火光交织,似彩带凌空飞落,中途猛然加速,覆盖重新就位的抛石器。
“避”
东梁国的长弓举世闻名,曾创下以弓兵屠灭千驾战车的战果。
如今对上郅玄率领的新军,在劣势明显的情况下竭尽全力,以搏命的意志放箭,不说百发百中,命中率也高达八成以上。
火光飞来,木制的大车和抛石器笼罩其中,本该付之一炬,车旁的卒伍也不得幸免。
怀抱这种念头,城头弓兵不惜扯断弓弦,手指勒出血痕,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放五箭。个别人甚至将箭壶射空,拇指和食指都被划破,变得鲜血淋漓。
箭雨落下时,郅玄战车未见后撤,始终屹立军前。
强壮的甲士从四面围拢,横举起包铁的大盾,组成铜墙铁壁,捍卫国君身前。
抛石器周围出现盾墙,不同于郅玄战车旁的大盾,而是一张张圆盾,在卒伍的配合下组成鸟笼形状,抵挡飞来的箭矢。
抛石器是攻击的重点,有超过一半的箭矢落在其上,还有部分射中大车,火光瞬间大亮。
见到这一幕,城头守军信心提振,就要发出欢呼。
下一刻发生的情景却让他们的欢呼声哽在嗓子眼,再也没能发出来。
落在抛石器上的火箭竟然一根根熄灭,本该陷入火海的庞大杠杆再次翻动,操控器械的卒伍无视箭雨,面容狰狞地砸开机关、拽动绳索,巨大的石块和木桩再次飞出。
巨石不只落向城内,有数块砸开女墙,沿着墙头翻滚。躲避不及的卒伍被压在石下发出惨叫,另有数人从墙头跌落,挥舞着四肢摔到城下,当场粉身碎骨。
等到巨石停下,城头现出一条血路。
破碎的甲胄和武器混杂在一起,下方覆盖碾碎的血肉和骨头。
饶是见多战场惨状的甲士,这一刻也脸色煞白,控制不住发出干呕。更不用提被强征的卒伍和役夫,被恐惧感笼罩,仿佛置身冰天雪地,想喊都喊不出来。
不给守军反应时间,呼啸声再次响起。
令人惊悚的是,抛来的木桩竟也带着火光。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碰巧被火箭点燃,一颗颗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飞入城内掀起一片火海。
火海蔓延,如地狱敞开大门,吞噬被烈火包围的生灵。
“继续放箭,滚木,沸水他们要上来了”
城头响起咆哮声,上大夫捂住被巨石擦过的胳膊,不断发出大吼。
守军骤然回神,发现在抛石器的掩护下,西原国甲士正扛着长梯直奔城下。
纵然心中恐惧,守军也没忘记职责,颤抖着手拉开长弓,在卒伍奔向滚木和沸水时,又放出三波箭雨。
飞矢落下,进攻的军队停也未停,速度反而更快。
有一个擅长氪金的国君,新军不差钱,甲士卒伍全都武装到牙齿。特别是甲士,身上最次也是青铜甲,伍长都有一身铁甲。
能轻松破开皮甲的东梁国长弓,在铁甲和青铜甲面前威力大减。除非能命中面门脖颈,否则很难给新军造成致命伤害。
然而,郅玄已经丧心病狂到给军队配备面甲,就算守军中有神射手,给新军造成的伤害也是微乎其微。
三轮箭雨国后,扛着攻城梯的甲士陆续冲到城下。
最前方的硬抗箭雨,身上扎得刺猬一样。本人不觉如何,大部分不痛不痒,依旧能跑能跳。在外人看来却极为惊悚,尤其是在守军眼中,简直就是一群射不死的怪物
木制的抛石器点不着就算了,或许是用了独特手段。甲士是血肉之躯,箭矢扎在身上照样活蹦乱跳,太不符合常理
听闻西原侯诸多神异,难不成麾下军队也非比寻常
守军陷入恐慌,抵抗和攻击未停,不过是遵循本能。事实上,他们的内心正逐渐崩溃,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将他们的信念和战意彻底催垮。
进攻的甲士截然相反,无不战意汹涌,盯着城头双眼放光。
在他们看来,前方是敌人更是战功。今次随国君出征,谁能第一个登上城头拿到首功,值得骄傲半生。
初次攻城,郅玄没用楼车和攻城锤。为锻炼军队,采纳上大夫的建议,第一轮以常规方式攻城,攻不下再用楼车。
羊琦粟攸等人主动请缨,加入首批攻城队伍。
得到允许后,各家子弟率先扛起攻城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他们之所以敢这样,一来是家族教育,临战不可畏缩,必要争取首功;二来是郅玄专门送给他们一批铁甲,防护能力惊人,非但无惧流矢,青铜武器都无法穿透。
家臣实验过,郑重告知几位公子,穿着这身铁甲,在东都城下也可以放心往前冲
于是乎,羊琦粟攸等人当真冲了。
他们走下战车,按照新军的作战模式扛起攻城梯,率领家族精锐向前冲锋。
破风声不断袭来,羊琦冲在队伍最前方,接连中了三箭,结果连皮都没擦破。拔掉箭矢,怒吼一声,带领众人开始加速。
粟攸身材雄壮,目标更大。大概是被扎得不耐烦,在奔跑过程中手臂一挥,将飞来的箭矢格挡开,发出刺耳声响。
栾方和范优也在冲锋,各自带领家族精锐狂奔,誓要第一个冲上城头。
四人你追我赶,四家精锐也使出全身力气,互不相让,速度称得上惊人。
可惜仍比不过训练有素的新军。
对习惯扛着圆木长跑的军队来说,区区攻城梯和几百米的距离不过是小意思。
四支队伍跑到中途,只觉身旁有风刮过。定睛一看,新军甲士赫然跑到自己前方,距离越拉越长,眨眼的时间只剩背影。
羊琦等人见过新军拉练,仍不免被震撼,何况城头守军。
攻城梯逼近城下,陆续靠上城墙。锋利的金属钩牢牢楔入墙面,想推都推不开。
看到向上攀爬的甲士,守军满脸惊恐,心中竟生出几分绝望。
火箭点不着,长弓射不死,跑起来速度非人,他们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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