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第二百零九章

小说:郅玄 作者:来自远方
    南幽氏族慌做一团。

    埋藏多年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令他们丧魂失魄,不知该如何应对。

    南幽侯字字泣血,氏族们无从狡辩。伪做不知却有史官记录为凭。哪怕没有写明是何人阴谋, 先君死于非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事情做过不可能不留痕迹, 当年背叛的侍人也没有死绝。根据南幽侯给出的线索追查,必能查出蛛丝马迹, 掌握切实的证据。

    臣权压过君权, 国君大权旁落,在诸侯国并非个例,追责也不会伤筋动骨。

    毒杀国君实为大罪, 何况还牵涉到远嫁他国的女公子。矫诏篡位极其严重,撼动天下诸侯根基, 触碰到国君们最敏感的神经。

    一旦查证属实, 南幽氏族定遭血洗, 南都城内的氏族坊将要清空。

    诸侯们能容忍氏族做大,但不会允许氏族摆布君位。氏族们可以支持某位公子或女公子,但不能触碰君权根基。

    南幽氏族犯下众怒, 即使北安国不动手, 天下诸侯也不会放过他们。不提律法和氏族规则,若是容其在世, 本国氏族仿效行之该当如何

    届时恐将天下大乱

    人王陷入昏迷,中都城政令出于太子淮。即使南幽氏族和人王有利益交换,如今也无法获得庇护。

    南幽侯揭穿秘密的那一刻, 南幽氏族就已落入深渊。如南幽侯所言, 凡是参与阴谋之人, 全族都被套住脖颈, 注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南幽侯趴在女墙上, 发髻散乱,满脸疯狂。

    他指着氏族们大声咆哮,声音不断拔高,仿佛下一刻就会撕裂嗓子,从口中涌出鲜血。

    “该死,你们都该死”

    被指到的氏族全都脸色惨白,目光却带着阴狠。袖摆遮挡下收拢手指,牢牢攥紧长剑的剑柄。如果不是箭矢阻挡,南幽侯早被氏族围攻,当场一剑穿心。

    越是位高权重,犯下的罪状越多。

    南幽六卿无一例外,包括归降赵颢的犀吉。

    犀吉被带上城头,望见内城城墙上的情形,面对赵颢满面寒霜,心下了然,也不做遮掩,将当年发生之事和盘托出,毫无保留,知无不言。

    先君和大幽氏之死,犀氏均有参与。

    当年犀氏家主是犀吉的伯父,因其没有嫡子,才从兄弟膝下过继,培养犀吉为继承人。

    在二十岁之前,犀吉一直生活在中都城,由他的母族照顾,和表兄弟一同读书习武。

    家族派人前来,他才中途结束学业,和来人一同返回南幽国。

    不同于长在南都城的氏族子弟,对南幽氏族所为犀吉并不赞成。但他身为利益既得者,且有家族牵绊,心有不满也无法开口。

    年复一年,青年的纯粹和正义开始湮灭,对权利的追逐和欲望取而代之。

    犀吉逐渐被南都城的氏族同化,抛弃正身之责,一切以利益为先。踏上家族为他铺设的道路,开始朝堂争夺,一步步向上爬,终于超过他的伯父登上卿位。

    回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犀吉赫然发现,年少时的抱负不复存在,如今的他令自己都感到陌生和害怕。

    南幽侯的咆哮声陡然入耳,犀吉的目光顿时变得清明。

    他不再是莽撞的年轻人,多年浸淫朝堂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衡量利弊,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秘密被揭开,如同撕碎的绢布,不可能再弥合如新。

    犀吉不做辩解,将自己知道的真相全部道出,包括伯父和父亲所为,言语间没有任何保留。

    “国君所言确有其事。”

    南幽侯的指控将氏族们逼到悬崖边,犀吉的证词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犀吉弯下腰,表面不动声色,心思飞转,想到大幽氏,忽然灵机一动,道“先君立嫡长女为世子,女公子遇害,旨意仍存。追本溯源,南幽君位该由女公子血脉继承。”

    为能挽救家族,犀吉当场撕下面具,将谄媚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已经背叛南幽氏族,索性再狠狠踩上一脚。

    犀吉不介意做个谄媚小人,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保住脑袋。他唯一的目的就是留存一条血脉,是不是他的儿孙都无妨,只要出自犀氏,一切就值得

    “臣家中藏有手札,乃历代家主所留。”犀吉再抛惊雷,将昔日同僚乃至家族长辈卖得彻彻底底。

    世子瑒看向赵颢,后者领会他的意思,略一颔首,对犀吉道“能同中都城对质”

    南都城随时将破,南幽氏族已是没牙的老虎,挥手将灭。

    最关键的是中都城。

    人王昏迷不醒,无法当面追问。唯有找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当年确有请立世子的上书,才能证实南幽侯所言。

    藏在兽园的旨意不会为假,南幽侯不是彻底疯癫,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作假。然而这道旨意作为证据无法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效用。遇到胡搅蛮缠,一样能找出破绽。

    如能证明中都城接到上书,结合南幽侯手中的证据,才能成为事实铁证,任凭巧舌如簧也无法质疑。

    “回公子,可。”犀吉猜出赵颢的目的,当即道,“搜查六卿府上,必能找出更多证据。再取史官文献,定有先君上书记录。”

    天下史官俱出言氏,其家族不争朝堂利益,不参与军权争夺,只忠实记录史实,在诸侯国地位超然。

    南幽氏族跋扈不假,不讲规矩也是真。他们胆大妄为到敢毒杀国君,却不敢轻易对史官下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困住对方,不使其离开南幽国。

    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却是南幽氏族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除非特殊情况,言氏不会分支别出,子孙繁盛超出想象。纵观天下各国,包括中都城在内,无人能够相比,称其为最庞大的家族绝不为过。

    只要脑子没进水,绝不敢轻易招惹这样一个家族。

    何况言氏还握有史笔,几个字就能让一个大家族遗臭万年。

    南幽氏族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将史官困在国内,却不能约束对方如何下笔。他们所做的努力都是白费,到头来,家族的一言一行都被详实记录,没有半分遮掩。

    犀吉提出到卿大夫家中搜查证据,并提及到史官,慌乱的南幽氏族自然也能想到。部分氏族脑袋一热,竟派人前往史官家中,意图焚烧记录的竹简,再将事情栽赃到北安国大军身上。

    赵颢率兵攻城时,大量巨石火球落入城内,氏族坊损失不小。部分房屋被焚烧,更多被掉落的巨石和木桩砸塌。

    史官独居一坊,距离国君府较远。这个位置是南幽氏族敲定,为的是减少史官和国君见面的机会,却阴差阳错令其避开火患,在大火中保存完好。巨石落地也只砸塌坊墙,内中建筑无一损毁。

    氏族私兵急匆匆赶来,手中举着火把,正要向内投掷。

    破风声陡然袭来,数十名身着皮甲的壮丁在坊内开弓,一轮就带走多条人命。强悍的战斗力令私兵投鼠忌器,畏惧地后退数步,不敢轻易上前。

    中箭的私兵仰天栽倒,火把滚落在地,瞬间蹿出一道火线。

    壮丁丝毫不慌,徒手扬土将火焰压灭。

    破风声告一段落,坊内走出一名高挑女子,身着素色长袍,腰间系玉带。带下没有环佩,仅有一方玉印,象征她的身份。

    女子身后是十多辆大车,车上满载竹简,俱用麻绳捆扎。

    车前是健壮的青牛,车后是背负弓箭的家仆。壮丁护卫左右,皆身强体壮腰大十围,身上的肌肉隆隆鼓起,力气大到能扛起巨石手撕虎豹。

    私兵人数居多,却被对方的气势震慑,心惊胆寒不敢近前,遑论是发起攻击。

    女子没有乘坐战车,而是直接登上一辆牛车,背靠如山的竹简,命家仆驱车前往城门。

    “这些人怕是忘了,言氏不执刀一样能杀人”

    困在南都城多年,与家族通信都被限制,史官心中如何不怒。之前引而不发,不过是等待时机。

    北安国大军兵临城下,外城不保,内城危在旦夕。

    南幽侯当众揭开当年隐秘,揭穿氏族的恶行,怒叱中都城不作为,甚至纵容恶徒推波助澜。

    作为知情者和记录人,史官心知不该参与其中,仍不由得心头震动。

    不料南幽氏族狗急跳墙,竟打算焚烧史书。史官怒不可遏,索性带上全部文献,亲自往城头一行。

    南幽氏族本想毁掉证据,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令史官震怒,打破规则选择立场。

    被国君所言震撼,见到史官登城,竟无守军上前阻拦。氏族私兵想要拦截,却被壮丁家仆挡住,几个回合就倒在地上非死即伤。

    史官手捧竹简,信步登上城头。

    她露面的一刻,城头箭雨停止,氏族们意图冲上前,全被她带来的壮丁拦截。

    “护卫国君。”史官道。

    “诺”

    壮丁家仆齐声应诺,挥舞着兵器冲到南幽侯跟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见此一幕,氏族们顿知大势已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鼓角声陡然响起,北安国大军又开始攻城。

    这一回,守军未能抵挡半个时辰,内城城门洞开,大军如潮水涌入。

    南幽氏族呆呆望着城下,如遇滔天巨浪,身陷死地,再也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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