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小说:郅玄 作者:来自远方
    海东青坚持不走, 郅玄无可奈何。

    金雕成了斑秃,羽毛长出之前不肯离帐,架子又被霸占, 凭武力值抢不回来, 翅膀一遮泪流成河, 愈发显得委屈。

    “来人”

    侍人奉召入帐,片刻后离开,急匆匆赶往工匠营,召集熟手再制木架。遵照国君的要求, 务必要和之前的一般无二, 大小高低不能有差,颜色花纹最好相同。

    郅玄实在没辙,迫不得已,只能采用这种办法。

    海东青过于强势, 金雕的木架要不回来, 唯有另做。为免再引起冲突,两只架子做得一模一样,安置在大帐两侧,相隔一段距离,估计双方都能满意。

    好在帐篷足够大。

    郅玄如是感叹。

    营内匠人多为熟手, 为国君服务的皆为大匠。听完侍人的要求, 马上搬来木料, 不用徒弟帮忙,从量取、切割、组装再到上漆全是一手包办。

    木架要得急,侍人留在原地等候。催到匠人完工, 利落扛起成品去大帐复命。一起带走的还有两个木盆, 一个用来装肉, 一个用来盛水。

    海东青抢走的不只木架,还有金雕的食盆。既然重新做,最好一步到位,免得双方再发生冲突。

    侍人进到大帐,郅玄刚刚用过膳食。

    时间已经不早,营内的篝火熊熊燃烧,大多数帐篷变得静悄悄,甲士卒伍轮换休息,沾枕即眠。除了巡逻的甲士,营内再无更多声响。

    郅玄对成品十分满意,命侍人再往工匠营一行,赏赐动手的大匠。

    “诺。”

    事情做得麻利,君上开口褒奖。侍人退出大帐后,面上不觉带出喜意,脚步也轻快许多。

    夜色渐深,巡营的甲士换过两班,郅玄依旧毫无睡意。

    赵颢留在帐内,和郅玄同坐案旁。

    两人面前堆积小山般的竹简,政务仅占少数,主要是近段时间汇总的情报。最重要的一部分由茂商和狐商送来,是关于草原深处和极西之地的消息。

    茂商出发不久狐商就接到消息,得知他北上草原,当即抖索精神向郅玄请命,愿意带队西行。

    彼时,西原国的开拓主要集中在北,对隔着崇山峻岭的西方没有派出任何队伍。

    狐商能猜出茂商的打算,深思熟虑之后,无意和对方在草原竞争,转而另辟蹊径向西探索,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相比逐步揭开面纱的草原,对中原诸侯而言,西方仍是一片,充满了未知。

    富贵险中求。

    狐商带领家族改换门庭,本来志得意满。茂商的举动刺激了他,让他骤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变得不思进取,沉迷往日荣耀,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天下诸侯的开拓刚刚开始,中原各国的战车注定踏遍四方。

    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他竟满足于现有的一切,持续原地踏步,无需多久就会被他人甩在身后。尤其在得知几个手下背着他联络,有意加入对外探索的先头部队,更让狐商惊怒交加汗如雨下。

    好在他没有沉迷富贵太久,迅速振作起来,重新设定目标,主动向郅玄请缨,愿为君上开疆拓土的马前卒。

    对于狐商的转变,郅玄看在眼里,对他的请求欣然应允。

    早在郅玄未登上君位时,狐商就诚心投奔。这份香火情足够郅玄对他另眼相看并委以重任。只要他能转醒过来,郅玄不介意让他的家族更上一层楼。

    狐商不负使命,振作起来后,迅速组织起人手,和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同带队西行。

    郅玄停留中都城期间,茂商向北,狐商行西,东南两个方面暂时没有队伍,他也没有合适的人手,只能等会盟结束交由天下诸侯自行探索。

    茂商和狐商深知彼此,各有使命也不忘记竞争,誓要分出高下。

    怀揣着这种心思,两人加快步伐,克服种种困难,情报一份接着一份,飞送到郅玄面前。

    送信的骑士来不及往返,信鸽成为最好的信使。别看一个个胖嘟嘟圆滚滚,实则风雨无阻,战斗力惊人。遇到危险,寻常鹰隼不是对手,更可能遭到反杀。

    为能快速传信,留在国内的药仆被委以重任,专门培育信鸽。

    有巫医的指导,第一批信鸽很快出笼。被年长的鸽子带着飞过一两次,就能顺利传递情报。偶尔出现损失,对大局不会造成影响。

    每逢有年轻的信鸽消失,年长的信鸽就会重飞路线,而且不是单独飞行,身后还带着只,比起送信更像是寻仇。

    几次之后,送信的路线清理干净,信鸽志得意满归来。

    看着胖成球的鸽子,郅玄总会生出一种错觉,他培养的不是信鸽,而是一群空中。

    这一次情报送达,信鸽匆匆离开,未和海东青碰面。遇见后不小心打起来,谁胜谁负当真不好说。

    听起来不可思议,鸽子怎么可能战胜猛禽。

    然而现实如此。

    郅玄不止一次看到信鸽群包围鹰隼,占据制空权,击败体型数倍于己的敌人。场面之震撼,亲眼所见都难以置信。

    只能说上古时代,神话传说遍地,一切皆有可能。

    木架安置妥当,金雕飞上去,继续用翅膀遮住脑袋。

    郅玄看它两眼,确定没有问题,注意力回到竹简和绢布之上。

    这些情报十分重要,只是相当零散,需要整理总结,对照地图进行修改添补。

    鉴于和赵颢的合作,茂商和狐商搜集回来的情报,除极个别外,郅玄主动向对方敞开。作为回报,赵颢向南开拓时,遇到郅玄感兴趣的地方也会大方分享。

    竹简翻到一半,郅玄发现赵颢有些不对,貌似心不在焉。

    “有烦心事”郅玄放下竹简,关心问道。

    在人前,赵颢极少情绪外露。两人相处日久,他也极少失态,仅有的几次,咳,不可对人言。

    郅玄摸了摸鼻子,压下脑中不合时宜的画面。目光落在赵颢脸上,思量究竟发生何事,才会让他突然走神。

    “大兄来信,细瑫病危。”赵颢沉声道。

    郅玄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细瑫是谁。

    公子瑫,北安侯三子,小幽氏所出,漠夫人的夫君。

    “细瑫缠绵病榻许久,病况突然加重。大兄信中言父亲不在都城,他做主派出两名医,终究回天乏术。”赵颢继续道。

    沉疴宿疾,久治难愈。

    公子瑫的病来势汹汹,能拖到今日殊为不易,已经超出多数人预料。

    关于他的病因存在数种猜测,有人怀疑是漠夫人下手,然而缺乏实据,流言未起就被湮灭。漠夫人曾被下毒,险些性命不保。事情好不容易平息,断言公子瑫病因同她有关,难免旧事重提,掀起又一场风波。

    小幽氏服毒自尽,遗产全部留给公子瑫。此举使他亲弟生出嫌隙,甚至心存怨恨。在公子瑫久病时不闻不问,更不会追究病因。接到他弥留的消息,仅道出一句“知道了”,表现得异常冷漠。

    相比之下,女公子兰走向另一个极端。

    她未向世子瑒上请,借口探望细瑫擅自离开封地。抵达细地当日就和漠夫人发生冲突,口口声声指责漠夫人下毒谋害夫君。

    事情闹得极大,很快传到北都城。

    北安侯不在国内,世子瑒代理朝政,政务军务忙得不可开交。一时间疏忽,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压都压不住。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消息传入中都城。

    人王淮以雷霆手段压制流言,同时派人给世子瑒送信,言明事情止于北安国,中都城不会过问。

    此举让世子瑒看不懂。

    他不担心安兰抓住不放,事实上她未必有多少兄妹情,趁机闹个不休无非是想争取利益。看似冷心冷肺,对了解小幽氏子女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实在不值得惊讶。

    人王淮的反应更让世子瑒提心。

    送来这封信为的是询问赵颢,中都城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王淮是不是在做戏,意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听完赵颢的讲述,郅玄沉吟片刻,道“应该不是做戏。”

    以他对人王淮的了解,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退一万步,以中都城目前的处境,除非脑袋进水,不会同四大诸侯中的任何一个交恶。

    赵颢认真思量,认为郅玄所言有理,当即提笔写成回信,派人连夜送回国内,让世子瑒能够安心。

    至于女公子兰,随她去闹好了。做得太过分,无需大兄动手,六卿必然不会坐视。

    事实正如赵颢所料,信送到北都城,世子瑒当即放下心来,确认人王淮的表态不是做戏,是真心实意不想插手。

    女公子兰打错算盘,她的思维停留在先王时,苦心谋划皆为徒劳。

    见到北都城来人,漠夫人掀起唇角,笑意未达眼底。

    “既如此,也该早日送客。”

    安顿好公子瑫的两个孩子,漠夫人施施然站起身,带上力壮的婢女和侍人,准备一次性解决,将女公子兰逐走。

    “漠鹿,你敢”女公子兰被强行拉出室外,见到站在廊下的漠夫人,勃然变色。

    “安兰,不要太难看,免得贻笑大方。”漠夫人上前半步,俯视被婢女控制住,鬓发散乱的女公子,冷声道,“愿意闹回自己的封地闹,细地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容不得你肆意妄为”

    漠夫人的态度令安兰一惊,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双眼猛然睁大,表情中现出惊惧。

    “想明白了想明白就该启程。”

    漠夫人无意多言,命人将女公子送上马车,直接送回封地,途中不得耽搁。安兰一改之前的嚣张,突然变得沉默,整个人失去神采,不做任何挣扎。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漠夫人回首看向房门,半点没有入内的意思。哪怕室内躺着她的丈夫,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回去。”漠夫人收回视线,声音和神情同样冷漠。

    “诺”

    婢女侍人一齐应诺,声音传入室内,昏迷在榻的公子瑫眼角滑下一行泪。

    泪水干涸,疲惫的双眼费力睁开,刹那回光返照,持续仅有数秒。侍人察觉异样小心靠近时,他耗尽力气,闭上双眼,再也没能睁开。

    侍人小心探出手,感受不到一丝气息,瞬间脸色惨白。

    “快去禀报夫人,公子病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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