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菩发现自己错失了很多东西。
他一直在找一个叫路平沙的人。
为此, 他已经走了好多好多个时间线，见到了无数个自己。
可是，他未必还会叫这个名字, 他有无数个名字。
成神仪式启动的第9999次。
燕菩在黑级副本里和月圆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主动的献出了自己的心脏，并且获取了一些其他时间线上的记忆。
他明白了一切。
明白自己必须要完成这个仪式，不管失败多少次，只有等到时间游戏诞生出神灵, 拥有一个管理者之后，他们人类才能从这无休无止的战斗之中解放出来。
所以，他必须要和那一位存在合作。
哪怕，自己被他杀掉了无数次。
只是燕菩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位不可说的存在化身，居然会是路平沙。
一个他主动招揽, 主动提拔，主动放在身边，甚至想着等到黑级副本结束之后, 自己就主动去告白的那个路平沙。
为什么呢
为何偏偏是他
燕菩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表情, 但他看见仪式上出现的人是路平沙之后，看见踏着自己的尸骨走上去的人是路平沙之后, 已经被挖走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原来，真正要成神的不是九星领主, 也不是十二星领主，是你”燕菩觉得荒谬可笑。
他搭上了时间审计部所有成员的命, 就是为了阻止十二星领主的成神仪式, 结果等到最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出现在仪式上的人, 不是是十二星领主，也不是他的爷爷燕刑，而是路平沙。
他款款就来，就像是来参加一场典礼一样自然。
“你为何伤心”路平沙对奄奄一息的燕菩很是不解，“我来到这个仪式，只会比其他人更好。时间领主们太愚蠢了，他们被时间游戏禁锢，根本就无法摆脱，他们不配成神。”
“他们不配，你配吗”
“自然，燕菩。你不记得其他时间线上的事情，我不怪你。只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能够阻止时间游戏的人只有我。只有神灵能够对抗神灵，你可以无数次让神灵陷入沉睡，却不能杀掉他们，这就是原因。”路平沙认真回答道。
“我知道。”燕菩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只是，希望下一次你可以等到我咽气了再出来，我太疼了。”
“疼，你为什么疼”
“心疼。”
“可是你的心已经没有了。”
燕菩静静的看了路平沙一眼，“你还不懂，没关系，我教你。只是下一次，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了。”
路平沙一直没有回答。
“我很喜欢路平沙这个名字，下一个时间线上，你还能叫这个名字么我想，我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如果我们重新换一个时间点相遇，或许就不一样了。”燕菩虚弱的说道。
就在燕菩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听见了一个字。
“好。”
对神灵而言，这大概就是祂面对一个人类最大的慈悲，继续一个名字而已。
但对于人类而言，却是一份希望。
时间游戏管理者诞生了
所有前往黑级副本的玩家，还活着的都在同一时间被驱逐出了时间游戏，同时，时间游戏宣布要进行内部管理升级，暂时不对游戏玩家开放，具体开启时间未知。
玩家们基本都是一头雾水的出来。
以前时间游戏暂停多少也会给个具体时间，可现在什么也不说，那到底要暂停多久
时间游戏怎么突然就出现一个什么管理者了
这个管理者是谁，他们的这个黑级副本怎么通关的
尤其是那些契约者们，更加茫然了，怎么一觉醒来他们不但通关了，而且那些重来的机会全部清零了询问时间游戏之后，得到的回复就是他们都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死掉了，用完了这两次机会，但可怕的是他们一点记忆也没有。
无数的疑惑萦绕在他们心头，他们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查看他们通关黑级副本之后的奖励。
然而，黑级副本的奖励还是让他们大喜过望。
永久脱离卡。
只要使用这个道具，就能永远脱离时间游戏，永远不用再担心被时间游戏卷入到某个副本里，就算是现实副本也不能对这个道具卡起作用。
而他们这些进入黑级副本并且成功出来的人，几乎都拥有从几十到几百不等的永久脱离卡。根据一个通关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时间审计部成员透露，她手里的永久脱离卡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三百张那么，燕菩和教宗他们手里的脱离卡能有多少
一时间，全世界的玩家都不免为之揪心。
谁不想要一辈子安安全全的过日子呢就算是那些顶级的玩家，怕是也不能。尤其是这一次的黑级副本，那么多玩家进去，活着出来的人只有三分之一不到，而且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通的关。万一以后他们再遇见这样的副本，又该如何
命可比道具要重要的多。
尤其是一些在黑级副本里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玩家们，第一时间就给自己用了这个永久脱离卡。虽然他们所拥有的称号能力还有一些不可交易的时间仪式密言都会被回收，但他们身上的道具还在，时间游戏强化过后的身体素质也还在，他们仍旧能够过上顶级的生活。
一边是安乐享福，一边是朝不保夕，如何抉择根本是不用想的事情。
教宗清点了一番自己神音教的教众们，脸色不由有些难看。比起其他势力的玩家，他们神音教的存活率是羡煞旁人的，但如果对比起时间审计部的人就完全不够看了。时间审计部虽然也有死去几个同伴，但比起整个副本的折损率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最关键的是，教宗发现自己缺少了一部分通关前的关键记忆。
他只隐隐记得自己似乎是被某个强大无比的仪式给影响，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莫名其妙的通关了。更加奇怪的是九星领主，他在这一次的通关过后，直接被时间游戏回收了作为人类的那具身体，重新回去当时间领主去了，而且据说因为他之前做的小动作被时间游戏管理者给发现了，他从九星领主直接降成一星领主，还被判发放旅途副本对抗外来神灵。
简直可怜。
九星领主辛辛苦苦筹谋这么多年，一朝打回解放前不说，而且实力尚还遭到了削弱，甚至不能再拥有自由出入副本的权利，不可谓损失不大，偏偏他还无力反抗。时间游戏本来就将他们这些玩家和nc们压得死死的，如今有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管理者之后，就更加没有空子给他们钻了。
而且还听闻那五个半神nc之中会有三个替补上时间领主的位置，但具体是谁教宗目前还没有摸到门路，就连他契约的那个时间领主也不愿意多说。
“以前时间游戏无主之时，我便是代理主人之一。如今时间游戏有主了，我这个前代理之一，躲着藏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去打探呢”时间领主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说一不二的高傲态度，一个个宛如拔了牙的老虎。
教宗多少也能体会到这种无助，也不好再多问。
也许，他可以去和燕菩好好交流一下。
这个时间游戏的管理者，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时间审计部这边也是各种清点。
在黑级副本里，他们损失了一部分人手，如今都得从各个地方选拔好苗子填补这个空缺才是。还有时间审计部手里的这些永久脱离卡，也必须要制订出一个明确的章程来进行划分。别看这些永久脱离卡看着很多，但实际对比一下整个国家的民众数量，那就是杯水车薪。
谁家没有亲戚朋友了
还有一些辅助时间审计部的高级研究员们、科学家们、一直在做行政工作辅助他们治理国家的官员们、哪些不是需要这种永久脱离卡的
好在时间审计部有燕菩坐镇，加上国家首领也对这永久脱离卡下了严格命令，杜绝一切走后门的行为，勉强才抑制住了别人对这些道具的虎视眈眈。
至于黑级副本的事情，每个玩家能够说出来的副本都直到燕菩他们伏击燕老太爷之前，剩下的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办法都问不出来了。想来这应该就是时间游戏所设下的限制，他们也没有办法得知。
倒是研究员们对这个新出现的时间游戏管理者很在意，不知道有了这个管理者之后，对他们的生活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万一这个管理者有不好的想法，那他们恐怕就要做好世界末日到来的准备了。
社会各界均是忧心忡忡，可对于这样的结果，又没有人能够提出具有明确证据的建议，于是场面也就只能这么僵持下来。
燕菩自从黑级副本通关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努力处理时间审计部的各类事物。
队员们感觉到他们老大似乎是变了一些，气质似乎变得更加深沉了，而且看着他们的眼睛里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疲惫沧桑之感。
看来老大在黑级副本里是真的吃了不少苦啊。
众人不由有些唏嘘。
如今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改变未来有望，老大还是要暂时休息休息，注意劳逸结合才好啊。
然而还不等他们上去劝，燕菩就已经给自己点了一堆吃的，并且直接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年假出去休息去玩了。
而且，燕菩这一次的出去还真的就是消失的彻底，监控器拍不到，电话也打不通。要不是知道燕菩肯定还好端端活着，大家都以为燕菩要凭空消失了。
燕菩首先去的地方，就是神音教的大本营。
“你还记得路平沙么”燕菩上来就直接询问教宗。
“路平沙是谁”教宗有些迟疑，但燕菩不会无的放矢，因此教宗还是仔细回想了自己的记忆之后才给了一个回答。
“在旅途副本里，他将神音教改头换面，成了新的立日教的教宗。”燕菩简单的提示道。
因为路平沙和教宗也关系匪浅，加上教宗也实力强大，也是世界上除了他以外最后可能记得路平沙的人，故而燕菩才会有此一问。
“立日教教宗的那个人不是死了么”教宗好奇道，“他也不叫路平沙啊。”
在教宗的记忆里，的确是有这么一个玩家，也称得上是有本事，可惜命不长久，在旅途副本即将结束的时候被人偷袭而死亡了。
燕菩陷入了沉默。
从他出来副本之后他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当时他醒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询问路平沙，他在死前已经想起了路平沙是谁，却不明白为什么在副本里偏偏就是忘了他而等到他真正醒来，所有人都对路平沙这个人遗忘了。
不仅如此，他查了纯粹影视有限公司里的员工档案，查了路平沙的银行账户，查了他以前写过的那些小说，还跑到了路平沙的房子那里查看，结果这些东西的主人都变成了其他人，并且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路平沙的痕迹还留在这个世界上，但他本人却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比彻底的遗忘还要更加可怕，因为这些痕迹都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燕菩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泡在了冰水里。
“燕菩，你怎么了”教宗难得关心，“你现在的脸色简直像是世界毁灭了。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是在黑级副本里发生了什么么”
教宗反应很快，见燕菩这个样子，或许是真的在黑级副本里发现了什么，而路平沙这个人，大概对燕菩来说也真的很重要。
可问题是，他真的不记得有路平沙啊。
而且他顺了顺自己的记忆，根本没有发生自己有记忆不连贯或者逻辑错误的现象。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毫无来由的忘记一个人。
但教宗这样的表现，只会让燕菩更加无力而已。
这样的实力，实在太过可怕，他心里最后一丝的侥幸都已经被彻底埋葬。
前后差别如此之大，很明显路平沙就是新上任的时间游戏管理者。
他脑海里出现的那些奇怪的记忆，也都是真的，而不是他幻想出来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无事，我只是觉得人真的很渺小。”
在这样的神明之力面前，人类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燕菩，你到底怎么了这话可不是你能说出来的。在未来，你能够一口气对上三个神灵面不改色，怎么现在突然开始自怨自艾起来”就算世界毁灭了，燕菩也应该是那种能够立刻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并且重振山河的人才是。
“我只是，有些累了。”燕菩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脑海里的那些记忆，太过沉重了。
原本以为他和路平沙只是互相暧昧喜欢，却不知道原来在他们真的认识之前，他们已经在不同的时间线里经历过那么多了。
光是他记忆里的，他被路平沙杀掉的次数就足足有几十次
这还不算他记忆缺失的部分。
路平沙并不是一个人类，他只是一个外来的神灵在人类时间的投影。
这样的投影，一开始甚至连人类的话语都不会说。因为他一说话，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所有听见他话语的人都会疯狂而死。
是一次又一次的时间线历练，时间游戏加固了这些力量对于人类的伤害，才使得路平沙作为一个普通人，借着九星领主的壳子降临于世。
若非如此，恐怕祂还需要耗费几百次的时间线来封印自己。
如今，这个封印解开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累，不过燕菩，你看看这个。”教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出了一封信。
信件上加盖了教宗个人的火漆印，甚至还有各个主教的亲笔签名。
“这是”燕菩有些不解，虽然他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但估计价值连城。
“你打开看看，这是我前往黑级副本之前写下来的遗书。除此之外，还有我自己亲自录制下的一段视频，到时候也会随着遗书一起公开。”教宗轻描淡写的说道。
黑级副本的可怕，教宗是不会轻视的。
万一他真的折在了黑级副本里，那么他所创下的神音教也势必要有人来管理，以免落入被人瓜分的局面，这是教宗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的。
燕菩拆开了信，飞快的扫了一遍，脸上的惊讶已经难以掩饰。
教宗在遗书上说得很清楚，一旦他死在黑级副本里，所有的红衣主教和教徒都要去和花国联盟，和时间审计部合并在一起，从此不分彼此。
也就是说，一旦教宗死去，他的神音教就会彻底被花国吞并，而且还是主动被吞并的。
“如果我真的出了问题，目前神音教的教派之中，没有能够接替我的，他们只会将神音教带上不归路。神音教可以失败，这我教囊括无数国民，我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和花国联盟，是唯一的办法，我也相信花国不会辜负我的期待。”教宗认真的看向燕菩，“我也相信你创立的时间审计部，也相信你绝对不会死在黑级副本。”
“这么大的版图你说让就让，你以为是儿戏么”燕菩哭笑不得，幸好教宗活着回来了，不然光是要处理神音教的事情，就足够让燕菩头秃。
“不会累死你的，我很清楚这一点。”教宗微笑道，“当然，现在我安全回来，这封遗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你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但我想要和你表达的意思，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燕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喊累，唯独你不可以。”
“从你建立时间审计部，想要带领玩家抗击时间游戏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的命运。你是时间游戏最强的玩家，是无数人仰望的顶点，你必须一直前进，永远让人追随，这就是你肩上必须要扛起来的责任。所以，就算你累了，你也只能在私下里说，出了这个门，你就还得是人人都尊敬，人人都畏惧的燕菩。”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燕菩身上所承担的责任，可这条路也是燕菩自己选的。
教宗自己做不来这样的圣人，所以他创建教派，走上了和燕菩不一样的道路。
但燕菩却是不能反悔的。
一旦燕菩反悔，那么给整个时间游戏玩家带来的伤害都是不可估量的。
这些，都是燕菩必须要承担的东西。
“我知道了。”燕菩无奈的接话，“你这一针强心剂可是打的我不敢再有任何想法了。”
道路是他自己选的，怪不得旁人。
燕菩自然也不会退缩。
只是，他真的不是圣人。
在记忆里，其实燕菩自己也有好多次想要就这么结束算了。
路平沙在记忆里，很多时候是他暗恋喜欢的对象，可是自己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将话语说出口，只能一个人独自品尝着暗恋的痛苦。有时候，路平沙又是他并肩作战的朋友，能够为他两肋插刀的那种。但有时候，路平沙又是和他毫无关系的路人，甚至是敌人，他们斗来斗去，势如水火。
每一个时间线上的燕菩都活的太辛苦了。
那么努力，还是只能看着世界在一点点的走向毁灭。
就算他让三大沉睡，还是会有不一样的神灵冒出来，都想要在这个星球上狠狠的撕下一口肥肉来。
记忆里，好多个时间线上的自己都是活生生的累死的，甚至有想要主动寻死求解脱的。
如此多的记忆交杂在一起，燕菩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怎么能不累呢
怎么能不伤心呢
他也是人啊。
哪怕和神灵有过那么短暂的交集，他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已。
可是，一想到那么多个自己都在努力的让一个神灵下凡，让一个神开始有了人性，甚至懂得了喜怒哀乐，变成了一个鲜活的路平沙，燕菩又不敢退缩了。
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费了那么多的功夫，怎么能在最后说累了呢
哪怕就是想想，似乎也是犯了大错。
“多谢你。”燕菩和教宗道谢，很快就离开了神音教。
教宗也没有再多问。
他自问自己并不比燕菩差，可是黑级副本里却让他清楚的看见了自己和燕菩之间的差距。
承认自己比燕菩差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而且，他也发现了燕菩脆弱的一面。
燕菩终究也是人，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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