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散的仙气微微收拢, 白竺内视着已经趋于稳定的道心,睁开眼看向了周围。
静室之中只有他一人, 沈醇没在。
白竺下了玉床,轻轻倾身时却见发丝坠落到了面前。
曾经发生在此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之中出现,被他亲吻,被他取下头顶的玉冠
白竺挥手,原本散落的发重新束好,那时他竟允许了他的得寸进尺。
小石狮的脑袋从外探了进来,在看到静立其中的人时恭敬道“仙君醒了”
“何事”白竺问道。
“有一陌生小仙前来传信, 说是南缘仙君出事了。”小石狮说道,“被传到了九霄宫中。”
“何时的事”白竺问道。
“三日前。”小石狮说道。
“之前为何不报”白竺踏出静室, 看着笼罩的结界抬手破碎。
“之前您入定,南缘仙君说不能谁来了都不能打扰。”小石狮匆忙跟上, 却见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于天际。
结界破碎,沈醇心中微动。
“本君若是与魔界之人勾结,直接不得好死”朝沥仙君被诸仙看的颇有些下不来台,直接说道。
“这话谁都能说, 总要以道心立誓才行。”旁边一仙君说道。
“本君以道心立誓, 若是与魔界之人有勾结,直接以九天诛仙雷轰顶,叫我道死身消”朝沥仙君甩袖道。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已有劫云盘旋,风声凄厉至极, 极为粗壮的漆黑雷霆翻滚于其中, 隐隐夹杂着金色的光芒。
正是九天诛仙雷。
“这不可能”朝沥仙君大惊。
其他仙人纷纷离他远去, 九天诛仙雷下, 连大罗金仙都会烟消云散, 如此雷霆,无人敢接。
“不可能,这不可能”朝沥仙君居于雷霆之下,情绪慌乱至极。
“还真是朝沥仙君”
“他也真是胆大,竟然敢立下如此誓言,难道真以为天道会放过他么”
“九天诛仙雷下,大罗金仙也难逃啊”
“多年修炼一朝化为乌有,可惜了。”
“不是我,不可能是我。”朝沥仙君看着头顶上的雷霆,“我没有跟魔界勾结,没可能的,只不过是几个仙君凑在一起说起此事,由我出头而已”
“哪几位仙君”沈醇问道。
诸仙之中有人提起了心神。
朝沥仙君看向了他道“含微仙君,举诚仙君,虎威仙君救救我。”
他每说一位,诸仙便将那些仙君隔了出来,呈泾渭分明之态。
宿主,他们看起来有点儿像乌合之众。521说道。
说是仙人,实则跟凡人区别不大。
本就是道心不圆满的状态,跟凡人无分别。沈醇说道。
这仙界中人不比人间数量多,一切不过是人世的缩影罢了。
被指出的仙君看向了沈醇,含微仙君开口道“在下绝不可能与魔界中人勾结。”
“既是没有,立誓便是。”旁边的人开口道。
有朝沥仙君为首,其他仙君皆是静默在了原处,竟无一人立誓。
九天诛仙雷在此时蓦然落下,朝沥仙君惊恐万分,然其挥出的力量被那雷霆彻底碾压,如同烛火对上日光般不堪一击。
“救我”朝沥仙君凄厉一声。
一道光芒迎上,直接将那雷劫劈离了原来的方向,雷霆之力四散,竟是引得整个九域震颤不休。
光芒扫过,一道白影从远处而来,手执寒冰长剑,他在人群中寻觅,直接落在了沈醇的身边。
“你无事”白竺看着安然无恙的沈醇,心中的那口气微松。
“清绝仙君”
“多谢清绝仙君救命”朝沥仙君惊魂未定,抱拳时浑身还带着颤抖。
“你以为那雷霆劈的是我”沈醇看着落在身前的人笑道。
白竺收起了剑,未答反问“此处出了何事”
他匆匆赶来,只见九天诛仙雷盘桓,以为其下是沈醇,却不想并非是他。
“他们觉得我与魔界勾结。”沈醇倒没受他冷淡态度的影响,声音不似之前张扬,反而带了些若有似无的委屈之意,“甚至怀疑我之前私自干涉你历劫之事,是想要让你道心不稳,让魔界大兴,还想将我关进仙牢。”
“荒谬。”白竺开口道,“谁说的”
诸仙见他时已有谨慎之意,如今听他所言,更是没人出头。
“此事乃是误会。”朝沥仙君匆忙说道,“在下一时不察,着了魔界的道,这才误会了南缘仙君,仙君救命”
那九天诛仙雷又在酝酿,且比上一道威力更大。
“此雷本君对付不了。”白竺开口道。
朝沥仙君面色煞白,求助般的看向了沈醇道“南缘仙君,在下可是说出了那些人,真的不是在下”
“南缘不过是姻缘府的一介姻缘仙罢了,哪里对付得了这样的诛仙雷。”沈醇伸手扯住了白竺的衣袖道,“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就要被他们冤枉死了。”
其他无事的仙人此刻心中只有万分的复杂。
这厮之前摧毁九霄宫,闯入魔界连绝三位魔君地域时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不愧是能够拿下清绝仙君的人,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赤月的心中只闪过了三个字不要脸。
敢不敢把之前的画面给清绝看一看
沈醇虽是修行极快,可到底年岁要小上许多,白竺虽有凡间记忆,可他到底与凡尘不同,既与之相恋,自会护之。
“不管是冤枉也好,还是真相也好,既是自己所说,话出口便要付得起责任。”白竺抓住了沈醇的手时冷声说道。
如今局面,沈醇未曾受伤是因为
白竺看向了沈醇道“既是如此,你如何洗清嫌疑”
521提起了摄像机,记录着宿主装柔弱失败的经历。
欺骗白白博取同情心是不对的。
仙帝叹了一声道“南缘仙君不过是毁了整个九霄宫,又屠了魔界三域之地罢了。”
雷霆落下,朝沥仙君直接被贯穿,一声凄厉的叫声后,神魂散于天地之间。
人已除,劫云缓缓散去,露出了那粉碎的九霄宫出来,破破烂烂,连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出分毫了。
白竺诧异的看着沈醇,他知沈醇不弱,却未曾想到竟然强到如此地步。
但魔界岂是好入之地,那处魔气遍布而无仙气,若是气力不足,很有可能直接被分食殆尽。
“可有受伤”白竺询问道。
“没有。”沈醇笑道,“他们措手不及,我回来的也快。”
“下次不许如此冲动行事。”白竺说道,“一人涉险地,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便是知道了也回天乏术。”
“好,我都听你的。”沈醇笑意盈盈,舌尖上都好像卷着温柔甜蜜的气息。
521觉得魔界的那些人有些死不瞑目了,宿主才是那个危险的东西啊。
诸仙心中腹诽,觉得清绝仙君好像关心错了地方,能一人对付九天玄雷和四名大罗金仙,又一击摧毁九霄宫的人,需要担心的应该是别人才对。
劫云散,诸仙心中的石头缓缓落了地。
白竺观他笑意,心神微动,别开了视线看向了仙帝道“仙帝陛下,南缘为我仙侣,他非是冲动行事之人,若人不犯他,自不会犯人,他摧毁九霄宫之前,仙帝是否听信他人谗言”
清绝虽冷,却甚少与仙帝如此说话,如今之言,字字珠玑,诸仙皆是看向了仙帝。
“朕只是想将其收押,容后再查清真相。”仙帝说道。
“既要收押,总有要证据,只凭他人之言便如此,即便南缘日后出来,也会被仙界非议。”白竺说道,“且正逢在下闭关之时,若他出事,在下必然难以道心圆融,朝沥虽死,可前往清绝宫报信的小仙却并非他的人,与魔界勾结之人并非是想要南缘的命,而是想要在下的命,此时也必然隐藏于众仙之中,仙帝打算如何处置”
场面一时有些静寂,沈醇开口道“仙帝若是拿不定主意,在下倒有一个办法。”
诸仙纷纷提起了心神,清绝还是守规矩的,眼前的这一位才是真正没将仙界放在眼中的。
“你说。”仙帝说道。
“我赞同清绝仙君之言,我跟这仙界中人没什么深仇大恨,不必如此恶意陷害。”沈醇笑道,“诸仙若一一立誓与魔界中人从与瓜葛,很有可能殃及无辜,不如就立誓从无害清绝仙君之心如何”
诸仙面面相觑,他们从前畏惧清绝仙君,虽不敢明面说,可到底心中腹诽过。
“本君先来。”虎威仙君直接站了出来道,“本君以道心立誓,从未有过害清绝仙君之心”
“本君也可起誓。”含微仙君同样说道,“若是有此心,必落得跟朝沥仙君一样的下场。”
仙界诸仙纷纷起誓,虽有人有所迟疑,到底是立了誓,而那九天诛仙雷再未出现过。
立誓一一而过,诸仙也因此放下了心。
“南缘仙君以为如何”一人问道。
“看来很有可能是魔界混肴视听,或者偷入了仙界也未可知。”
“诸仙齐聚,非是我等,也有可能是隐居避世的人,可仙界人员颇多,总不能一一立誓。”
“在场中醒着的人已经立过誓言了,还有未醒的呢。”沈醇的目光落在了正在调息的四大仙君身上。
“他们可是镇守仙界四方的人,怎么可能”一仙君问道。
“确实如此,若他们勾结,这仙界岂非早已成了魔界乌合之地南缘仙君此话严重了。”
“既是相信,立誓又何妨。”白竺开口道。
要论对敌魔界,无人能出其右。
本来还略有意见的诸仙纷纷安静了下来“那总要等他们调息过后再说不迟。”
四位仙君调息许久,北真仙君先睁开眼睛,暂且压制住伤势起身时,却闻周围之言“立誓本君还需立誓”
“既要撇除嫌疑,立誓最佳。”白竺说道。
北真仙君生的颇壮,颇有几分凶神恶煞,他看向了白竺,蓦然笑了一声道“立誓便立誓,本君虽从前见不得你那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如今见你也会护人,倒也算见了世面,本君若有害你之心,永坠阎罗地府,不得超生。”
他道心颇稳,即便立了誓也无任何的影响。
其他仙君一一醒转,皆被告知此事,虽有不满,可之前沈醇破灭九霄宫一事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也只能无奈立誓。
南楚最后醒转,擦去唇边鲜血时听了赤月所言道“不是与魔界勾结有关,又怎得扯上了要害清绝仙君”
“清绝仙君正逢关键时,他们挑此时动手,若伤了沈醇,清绝亦会道心受损。”赤月仙君啧啧道,“他可是亲口承认南缘为其仙侣,可见是情根深种,你只消随意立誓便罢,也不过走个流程。”
南楚仙君看向了并立的二人,他二人皆是生的一等一的好容颜,极红与极白搭在一处,就像是岩浆碰上了冰山,本是不搭调的,却偏偏无半分突兀。
“恭喜南缘仙君与清绝仙君修得姻缘。”南楚拱手笑道,“当日赤月不知,还擅自给在下与南缘牵了红线,如今看来,真是闹了笑话。”
“你怎么连这事都说”赤月对上了白竺看过来的视线,觉得这一次对方可能想削的不是他的头发。
“多谢。”沈醇执扇抱礼道,“南楚仙君可立誓了。”
南楚沉吟了一下“在下怎会有害清绝仙君之心,若是有,这多年共事,要害早就害了。”
“多说无益,立誓便是。”沈醇说道。
“南缘兄不信在下”南楚仙君笑道。
“在下自然是信的,但也因为相信,才想洗脱南楚仙君身上的嫌疑。”沈醇笑道,“仙君不要多想。”
诸仙的目光已经移了过来,南楚仙君笑道“那在下便立誓吧,从未有过害清绝仙君的心思,如果有,道心不”
他的话说到一半,却蓦然从原地消失。
诸仙皆惊“怎么回事”
“他跑了”
“真是南楚仙君”
“跑不了。”沈醇从白竺的身边消失,挥扇时那一身青衣的人从半空中掉落了下来,直接没入祥云之中。
南楚本就唇角带血,如今被丢入其上,更是神色狼狈不堪。
赤月仙君已然惊呆了“怎会南楚,你要害清绝,为何”
“为何,为何”南楚从地上爬起,看着已经被封锁的界域,明白今日必然逃不出此地了,“我想杀他,需要什么理由”
诸仙皆惊,仙帝也蹙起了眉头。
白竺看向那形容狼狈,不似以往一身清雅的人蓦然开口道“是因为楚兮”
这个名字一出,诸仙皆是蹙眉,南楚蓦然抬头看向了白竺,眸中充血“你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
“楚兮不是魔界魔君么”
“曾经被清绝仙君斩杀的魔君,她与南楚有何缘由”
“当年似乎被其蛊惑”
“住口”南楚看向了诸仙道,“尔等遇到一些事情便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你们是鸭子么”
“你怎得如此粗俗”一仙君说道。
“既做的出那些事情,还不准旁人说了么”
“我与楚兮之间的事情你们又知道多少”南楚仙君早已没了往日的形象,直指诸仙君道,“还真是怪我手下留情,没有引魔界直接捅破这仙界,绝了你们的口舌”
“我不知你二人如何,只知道她曾杀百位童男童女,取其鲜血练功。”白竺开口道。
“那是从前,我二人相遇后她已然舍了魔界,可你却要了她的命”南楚仙君面目狰狞的看向白竺道,“我要你死,还需要何缘由”
“非是金盆洗手,从前之事便不作数。”白竺冷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说道理谁不明白。”南楚看着他笑道,“可若是有朝一日南缘犯了如此大错,他若当真与魔界勾结,你可能下得了手,告诉他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白竺手指微敛,从前不尝情时,他必然能够坚定的说一句自然,可到了此时,他看向沈醇,才知道一人在心中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割舍。
“他不会做此事。”白竺开口道。
“若他做了呢”南楚看向他道,“若他做了,你可能杀了他”
“若他做了,本君会与他自裁于天下。”白竺冷声道,“错了便是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南楚仙君看着周围诸仙,身体不知往何处依,竟是又哭又笑,“清绝仙君,哈哈哈,你一个无情道竟也学会了情,我今日之事不能成,没让你的道心有损,可还有来日呢,南缘如今是深情,可他这种人其实最薄情,仙界岁月漫长,你且盼着他的心一直都挂在你身上吧,否则有朝一日他有了旁人,你也要尝一尝这失去爱人的滋味”
他声音凄厉如鬼神,话说完时,竟是抽出长剑直接抹了脖子。
仙体倒下,双目却不曾闭上,口中喃喃自语“楚兮”
神魂溢散,消散于天地之间。
“南楚”赤月仙君蓦然长叹了一口气。
多年相处,这人清风明月一般儒雅,他以为他已经放下,却不想那段情一直埋藏于他的心中。
仙魔相遇,本就是孽缘,偏偏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看似外表完好,内里早已有了心魔。
可悲又可叹。
“如此孽障,果然还是除去的好。”
“正是如此,若留此人在仙界,只怕仙界日后真会沦为魔界之地。”
“敢暗害清绝仙君,即便死了,也要挫骨扬灰才能了事。”
“南楚已死,清绝以为如何处置”仙帝开口问询,诸仙闭上了嘴。
“他与我是私仇,也算是为仙界征战多年,尸体便交由赤月仙君处理吧。”白竺看向了沈醇道,“你觉得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沈醇说道。
南楚倒没有害仙界的心思,要不然这仙界之中恐怕早已乱的不成样子,那仇的确是私怨,一个解不开的结。
白竺点头,看向了仙帝说道“仙帝陛下,清绝自请辞去仙界统帅一职。”
诸仙本来还算平静,闻此言时却大惊“清绝仙君这是为何”
“南楚仙君已死,南位缺失,若是清绝仙君再辞,仙界乱矣。”
“仙君之力无人能出其右,若您辞去,仙界人人惶恐啊。”
“清绝有何缘由”仙帝问道。
“仙界人才辈出,清绝为仙界征伐多年,已然有些疲惫,不欲再卷入乱局当中,魔界损失三域,势力大弱,此时正是清绝隐退之时。”白竺说道。
“可”
“若是觉得疲惫,休息一段时期便是。”仙帝说道。
“清绝主意已定。”白竺说道,“虽退其位,却仍是仙界之人,若仙界蒙难,自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不会再听从仙界调度了而已。
“既然如此,朕允了。”仙帝说道。
他为仙帝多年,也对清绝忌惮不已,如今他要离去,才发觉有些他看重的东西,旁人未必看在眼里。
白竺手中浮现一令,扬手之时,那令牌化作一道光芒回到了仙帝的手中,他看向了沈醇道“走罢。”
“好。”沈醇随上他的身影。
他二人离开,赤月仙君上前收了南楚的尸身,同样拱手道“在下告退。”
此事到此算是了了,诸仙纷纷离去,只留下那粉碎的不成样子的九霄宫悬浮在那处。
“陛下,九霄宫修缮事宜何时安排下去”一小仙询问道。
“不必着急。”仙帝看着原来九霄宫所在的地方道。
仙界九域,九霄为上,可那二人一人让他多年忌惮,一人先拆仙界,再荡魔界。
他二人在一处,就如同两柄长剑同时悬挂在他的脑门上一样。
可若无掣肘,权势一人拿捏,或许有朝一日他也会心生堕落,如这一次般随风倒。
人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仙界绝不能如此。
“此处便留着,就当给朕一个警醒。”仙帝说道。
“是。”随从的小仙说道。
红白双影一前一后的落在了清绝宫外,小石狮打开了门恭迎道“清绝仙君,南缘仙君。”
“南缘仙君不回自己府邸么”白竺看向了身侧之人道。
沈醇打量着此处笑道“你这清绝宫颇空,我今日就把自己府邸挪过来与你同住如何”
“不如何。”白竺踏入可宫中。
沈醇随后跟上,路过的时候抬手拍了一下小石狮的脑袋道“还不关门。”
“哦”小石狮关上了清绝宫的门,有些不明所以。
仙君看起来好像生气了,似乎又没有生气。
二人入了静室,小石狮兀自守在院中,看着其中又加了一道的结界,明白今日是什么都别想听到了。
一入静室,沈醇上前一步,已然抱住了白竺的腰身道“清绝仙君生气了”
“不曾。”白竺止步冷静道。
南楚的言论自然诛心,意在坏他道心,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会着道。
“那若真如他所说,有朝一日我真不同你在一处了,你可会难过”沈醇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询问道。
白竺的手指收紧,已然想到了曾经失去他时的痛楚,那是死别,看见他躺在血泊之中,觉得那一生都不能再见他,锥心之痛,可那时他知道他们的心是牵在一处的,到了黄泉地狱,仍然爱着彼此。
可若如南楚所言,看得见却难以触摸,曾经拥有却最终失去,深爱他却被舍下,那是生离,没有挽回他的办法,连真正魂飞魄散也只是一人,何其无望和可怕。
“你可会那样”白竺问道。
“不会。”沈醇在他耳边轻笑道,“南楚的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既能对楚兮长情至此,为何我便不能对你长情。”
白竺侧眸看向了他道“他虽心魔丛生,可从未招惹过其他仙娥仙子。”
“我亦未招惹过,你从前见的芳兰仙子,不过是赤月仙君惹了麻烦让我阻拦一二。”沈醇说道,“像与南楚之间的牵线,也是他怕我对你这块攻不下的石头动情,给自己增添情劫才会如此,不过只有两次,谁料次次都被你撞上了。”
“你记得倒清楚。”白竺松开了他的手臂,坐于一旁的玉床之上。
“我那时便倾慕你,自然怕你误会。”沈醇说道,“可你似乎还是误会了。”
“你那时说引以为友。”白竺看着他靠近的身影说道,“原是故意的。”
在下凡之前,他们还有一吻,那一吻令他怦人心动,凡间历劫,谁知不是受了此间心绪的影响。
“我若不故意,又岂敢下凡扰你历劫。”沈醇低头倾身说道,“爱别离,求不得,我又岂能让你喜欢旁人”
“缘何如此”白竺感其心意,语气中的冷意十不存一,“你我二人初见面时十分恶劣。”
他直接用剑指了这人,指责他不遵仙界规则,平白引因果加身,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倾心于他,畏惧分离。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沈醇笑道,“我初入仙界,哪里见过如清绝仙君一般风姿的人,自然一见倾心。”
白竺微微后仰,与其四目相对,他摸着沈醇的脸道“人间传言,一见倾心便是见色起意。”
“那仙君又缘何对我动心”沈醇笑道。
白竺答不出,他在人间自是看不见,可在仙界,确实是被那一幕所吸引,至于在那之前有无动心,他自己也不明白。
“一见倾心也好,见色起意也罢。”沈醇轻声笑道,“既能两情相慕,便是缘分,想要相守,也需两人小心维护,我只答你一句,你若不离,我必不弃。”
白竺看着他,从那双眸中读出了认真的意味,手指落在他的颈侧,抱紧了他仰头吻住。
因这一句话,南楚留下的阴影皆散。
凡尘虽离,可那是历劫,不得不为,如今相守,他信这个人不会舍下他。
沈醇察觉他动作时微微惊讶,随即扣在了他的脑后,回吻回去。
十指相扣,抵死缠绵。
这一次清绝宫上再不察仙气融汇流转,可南缘仙君离开时便入了清绝宫,随后再不出来,稍微聪明点儿的人都知道他们定然又做了何事。
清绝仙君亲口承认的仙侣,南缘仙君又未否认,仙界猜测了十年的事情就此尘埃落定。
赤月仙君将南楚亲手葬在了楚兮的坟墓旁,立了碑后离开。
姻缘府一切如旧,只是来往的仙娥却鲜少有哭泣却求着要见沈醇的了。
“那一日南缘仙君一剑破了九霄宫,又直接屠了魔界三域,这样的战力可是连仙界都未曾放在眼中,我瞧得上人家,人家可瞧不上我。”
“你还不如说是清绝仙君一剑挡了九天诛仙雷,你不敢去的好呢。”
“不敢自是不敢的,清绝仙君虽辞去统帅一职,可该害怕还是害怕的。”
“仙君,南缘仙君说了,我们若想去清绝宫中,何时都能去,清绝仙君不会生气的。”小仙童守在赤月身旁说道。
“平时是不会生气,可是现在若是打扰了,可就说不定了。”赤月仙君捏着娃娃道。
“这是为何”小仙童不解,“南缘仙君在,清绝宫不是更安全么”
“此言差矣,你若是此时坏了南缘的好事,他可能得把你挂在姻缘树上下不来。”赤月仙君说道。
“好事什么好事”
“不可说,不可说”赤月摇头道。
南缘府门口魏陶守在那处请退着前来拜访的一应仙人们“我们仙君不收徒,教剑法的不收,教追人也不收”
清绝宫一闭数月,双修之事那并非是行那档子的事情,神魂交缠亦能双修,数月一过,宫门开启时,那两道身影踏出时却齐齐消失了。
人间繁华盛景一如往昔,两道身影同时落入了一处谷中。
沈醇牵着那白衣人的手,沿着道路缓缓前行,时不时提醒道“小心脚下。”
那白衣人修身玉立,生的一尘不染,可在眸上却系了一根丝带,遮住了双眼,让他只能随同牵着他的人前行。
不能视物,其他的感官却会十分的明晰。
“有桃花的香气。”白竺说道。
“那是曾经那棵桃树蔓延开来的。”沈醇笑道,“仙界一天,人间一年,数百年未见,此处已跟从前有许多不同。”
沈醇牵着他前行,伸手拂去了要扫在他面孔上的花枝,清凉的露水溅落,白竺抬手摸了一下脸颊,放在鼻尖仍有桃花的香气。
“小心台阶。”沈醇说的时候白竺踏过了门槛,摸到旁边的木门时心中动了一下,“这是曾经的那个门。”
他记得上面三寸有一处修补的木痕,那是被手触摸过无数次的记忆。
虽归仙界,曾经的记忆却仍然清晰至极。
“对。”沈醇笑道,牵着他到了桌边。
白竺摸索着此处的痕迹,松开了他的手,一如的行走在其中,他的床帐,桌椅,竹榻,那些医书和瓶瓶罐罐,都还完好无损的摆放在原本的位置。
白竺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转身,从脸上扯下了那根丝带,曾经的一切呈现在了眼前,简单的木屋,修补过的门,探入窗户的桃枝,还有立在屋中的人。
那一世是有遗憾的,遗憾未能好好的看他,遗憾未能在此地相守一生,遗憾未能履行江南之约,就那样死别。
可如今,心中的遗憾似乎因为眼前的一幕而化解了。
“此处不是被烧了”白竺看着他说道。
“这是我们的记忆,岂能由他说烧就烧。”沈醇笑道,“他烧的只有谷中的花草,这座木屋,桃树,还有莓果皆留下了。”
至于曾经埋在这里的尸体,自然也被焚烧殆尽,如今找不到丝毫的气息了。
“你有心。”白竺打量着此处,走向了窗边。
曾经不可见的谷底,如今遍布桃花,他走去其中,仍可见当年的那条小溪,只是似乎因为流水潺潺,有所拓宽。
他四处打量,沈醇只靠在门边看着,有些东西不得不经历,遗憾却可以弥补回来。
仙界的清绝仙君是独当一面的,曾经的幽谷谷主也是同样,虽样貌有些许改变,但站在那处,同原本一模一样。
“阿白,我们在这里住下来可好”沈醇看着以手轻触桃花的人说道。
白竺转头看向他道“好。”
他如今无事一身轻,随他到何处都可以。
“我说的不是以仙君身份,而是以凡人的身份。”沈醇走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抱起放在了那棵歪脖子的桃树上道,“不是清绝仙君与南缘仙君,而是幽谷谷主白竺与杀手沈醇。”
曾经错过的一生,现在可以补给他。
白竺看着灼灼桃花中仰头看着自己的人,抬手摸着他的面颊道“好。”
幽谷之中重新迎来了它的主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白竺穿着布衣,背着背篓,提着药锄在山间采药,采回的药草一一配好,制作成了各种各样的药丸,在秋收时随着一筐又一筐的桃子被带出谷,又由沈醇换了布料和吃食回来。
衣物沾上的泥土亲自动手清洗,晾晒,破损的地方会自己修补,到了天凉时,将曾经有些薄的被子收拢起来,取出一床厚的,在油灯的灯光下两人同榻而眠。
或是说说谷外发生的事情,或是规划着将来的计划,或是缠绵恩爱,一宿天明。
“这次攒下的银子有二百两,再过几日天冷,我们去江南过冬。”沈醇同他一起看着屋檐上滴落的雨滴说道。
“好。”白竺说道。
要外出远行,白竺将一应东西皆罩上了,带上了路上要用的东西,由沈醇带上了山崖,坐上了那辆两人的马车,朝着江南之地赶了过去。
一路轻车简从,有驿站便住驿站,无驿站时野外篝火一堆,烤上些山珍也能裹腹,偶尔还能够寻见极罕见的药草。
他二人生的出色,难免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每每找上门的不是被白竺的药给毒倒,就是被沈醇给捅了个心凉,不过几遭,倒是留了一些名声在外,结交好友。
江南美景如画,在秀树之间选一小院,出门便是水流,每日泛舟而行,左右岸边选着东西,再回家烹饪,闲懒时刻,便二人一同出游,尝遍这江南美食。
“白大夫,今日这鱼甚是鲜美,可要带回去尝一尝”路过的打渔船吆喝着。
沈醇开门笑道,“怎么卖”
那渔人见是他,脸上露出了些许苦笑出来“白大夫呢”
“你上次卖他的鱼比别家贵了许多,他觉得由我出面比较好。”沈醇笑道,“既是做生意的,常来常往的,怎能如此不厚道。”
“那日的可是大鱼。”渔人说道,“超过十斤了,上上品。”
“那我不管,他若是不开心,日后给你开的药贵了,你可别再哭。”沈醇说道。
那渔人已经要哭了“罢了罢了,今日我多送你一条就是。”
银钱交讫,沈醇提着两条鱼关上门进了屋子道“今日可以做两道菜,想吃哪种口味的”
白竺见他提着的两条鱼道“怎得买了两条”
“他送了一条给我。”沈醇笑道。
白竺知他性情,开口道“你又敲他了”
“谁让他每次不老实,总想抬价。”沈醇提着鱼进了厨房。
“我要吃红烧和清蒸的。”白竺的声音传了进来。
“好。”沈醇笑道。
江南住上数月,待春日时他们又轻车简从的返回幽谷居住,到时桃花盛开,满谷的香气。
一年到头,似乎从无厌倦时。
春去冬来,桃花一年又一年的盛开,居住在其中的两人发间也添了白丝,手指上覆上了皱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雨声沥沥,打在了青涩的果子上,滴滴答答的落下。
白竺握住了身旁人的手道“足够了。”
这一生足够了,从前的遗憾尽皆弥补,他们的约定一一达成,相守到老,这一生再无遗憾。
从前忧心他会风流厌倦,可是相守几十年,他们从未动用仙术,一切皆是靠自己亲手做成,一餐一饮,一朝一暮,是他多疑多思,而沈醇从未有过偏移。
“那我们回去。”沈醇反握住了他的手。
躺椅之上的两人消失,那一片幽谷也同时在人间消失,仙界出现二人,仍是一对璧人。
一声清唳,鸾凤纷飞,引仙台上一小仙缓缓出现。
沈醇远眺道“有人飞升了。”
正说着,那本来盘桓的鸾凤仰天长鸣,蓦然冲了过来,稳稳的落在了沈醇的手臂上。
白竺的目光从那尾羽上划过,沈醇顿感不妙“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吧。”白竺看着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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