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游戏不能没有nc, 当然也不能没有玩家,在这一方面,这个游戏勉强还算是维持住了遵循数据逻辑的尊严, 在玩家“理查”账号退出的瞬间,便开始重置场景。
但如果这个游戏再等上一段时间, 让理查的“尸体”再待久一点,佩特罗沙就会发现这串代表玩家的数据将原地消散,他也就会知道, 这个虽然有趣却不怎么聪明的玩家并没有死。
第二回合。
风雪里的小国王模仿着综艺节目的语气, 自己给自己报了个幕。
他身上还披着温暖猩红的斗篷,斗篷内里的酒红天鹅绒面上带有大片干涸的血迹, 炽热滚烫的红色如同火把, 在这片白雪皑皑的平原上醒目万分。
不过好在这时节的西伯利亚原野上不会有无关人员出没,连野狼也安分地待在避风的洞穴里研磨利爪, 于是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一个清瘦的少年在风雪里跋涉。
四周看去都是没什么变化的雪地和针叶林,雪片簌簌地穿过针叶落下, 小国王拨开一根挡路的树枝,看见了浮现在视野里的熟悉的金色感叹号。
玩家死了, 游戏会重置, 重要nc死了, 游戏也会重置, 简直像是个死循环,他一边往那边走,一边想,看来只能先试着把游戏打通关了。
十分钟之前还笑眯眯地和他谈论人生与哲学的佩特罗沙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里, 蓝灰色的眼睛紧闭, 单薄的衣服被雪水浸透了, 裸露在布料外的皮肤上都是冻伤的青紫,看起来可怜极了。
在荒芜的雪地里走到筋疲力尽的你,发现了一个不省人事的美少年,他的身份看起来不简单,你会怎么做呢
a救人要紧,带着他一起前进寻找庇护所。
b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值得收集的东西吧。
c一个大麻烦,趁他没醒赶紧走。
熟悉的文字再次如流水一般展开,这回他想了想,干脆利落选了c。
他倒要看看,游戏设置的剧情杀能不能干掉佩特罗沙,还是说这个人物是玩家必须携带的装备挂件
佩特罗沙之前所说的那些,什么帮助玩家收拢军队、征服城市之类的,他统统不在乎,难道没有佩特罗沙,这些活他自己就做不了了吗
选择了c项后,半透明的对话框如水洗般消失,另一段很眼熟的文字弹了出来。
冷静理智的你发现前方有一座小木屋,那好像是猎人在狩猎季建造的小屋,虽然简陋了一些,但也能基本的避寒功能,也许你可以在里面发现一点足够果腹的食物
一周目里也出现过这段文字,那时候他选择了a选项救人,于是文字的前缀是“心怀善意”,木屋里则有“足够两人果腹的食物”,这次只是替换了一下词语。
反正就是要让人去木屋呗。
爱德华站起来,扯了扯有些拖地的斗篷,面不改色地打算绕过地上这个倒霉蛋。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迈出一步,那个在一周目一直昏迷不醒的家伙就挣扎着咳嗽了几声,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请、请救救我”
背对着他的爱德华挑起了一边眉头。
所以说,其实他不管怎么选择,都必须要带上佩特罗沙对吧
被冰雪冻得昏昏沉沉的落魄少年手脚无力,他感觉身体在异常的发热,这是即将被冻死的人才有的错觉,很多人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热而开始脱衣服,最终别人会发现他们活生生冻死在冰天雪地里,身边都是他们脱掉的衣物。
他在麻木昏聩的理智中努力抓住了一丝亮光,朦胧的视野里投下金色的光晕,大片泼墨似的红占据了视线,那名奇异地选择了将他抛下的玩家似乎正弯下腰过来看他,在雪景刺目的白色中,他匆匆一瞥,看见了眼熟的淡金和翠绿。
金发碧眼。
像是刚刚死在他手里的理查。
孩童温热的血似乎还流淌在他手心,他只要弯曲手指,就能捕捉到那一丝熨烫的温度,但周围的环境和自身的情况又在提醒他,这是另一场新的游戏。
俯身审视了他片刻的爱德华垂着眼眸,习惯性地转动了两下大拇指上的戒指,然后抬手拍了拍神志昏沉的少年的脸颊“您还好吗”
语气漫不经心,问的话也是废话,说真的,佩特罗沙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新玩家好像在试图拖延时间等他冻死。
有种莫名其妙的即视感。
这种即视感其实来自与佩特罗沙本身,如果是他面临着这样的境况,他不想救人,但又对这人有点儿兴趣,出于类似难以言说突如其来的兴致,他就会这样假惺惺地关怀一下这个倒霉蛋,然后伤感无奈地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很抱歉,虽然我很想帮助您,但是我现在只有一个人,实在是无法将您带到合适的地方说起来,附近有能够暂住的地方吗”
这种即视感越来越强烈了
当局者迷的佩特罗沙心里泛上了一股奇妙的反胃感,他好像见到了一个和他很相似的人,而根据同性相斥的原则,两个同样一肚子坏水的人撞到一起并不会有惺惺相惜的感觉,相反的,他们会无比的厌恶对方。
大概是觉得玩家无作为,被游戏和剧情赋予了更多生命力的佩特罗沙神志稍稍清楚了一些,他艰难地眨了眨结满霜花的睫毛,冰冷的水珠因为他过低的体温已经不再融化,在他眼睛上凝成了美丽肃杀的花朵。
等瞳孔接受了外来的光线,他微微转动眼珠,终于看清了那个用两句话就让他心生警惕和恶意的新玩家。
蓝灰色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太像了。
低着头居高临下审视他的少年肩上披着猩红厚实的斗篷,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华丽的衣饰,淡金色的头发束在脑后,一双翠绿如新叶的眼眸
里冷冷淡淡,没有什么多余情绪,看身量大概只比他小两三岁,不过那双沉静的眼睛和周身的气质却昭告着来人的不简单。
他和理查太像了。
但与那个尚带着天真自我孩气的小孩儿不同,这个新玩家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理智,明明容貌纤细苍白似身披白袍的慈悲圣子,偏偏眼里都是难以看透的冷酷。
佩特罗沙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个人。
理查经常提起的哥哥。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理查好像有说起过啊,爱德华,是个名叫爱德华的少年,算是他的同龄人,十分的聪明,理查说他们兄弟俩走散了,不知道哥哥去了哪里,佩特罗沙本来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游戏是单机模式,并不支持多人在线,玩家进入游戏时会随机分配一个出身,这种模版在库里有成千上万个,佩特罗沙原本以为理查抽到的是有个哥哥的贵族模版,但是这个新玩家的出现,却让他隐隐感到有些异常。
如果他真的是爱德华,难道理查之前说的并不是游戏分配的内容,而是真实情况但这个游戏不应该存在多个玩家
佩特罗沙的异样转瞬即逝,快到爱德华都没有发现。
不过这不妨碍他自由发挥,在找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
“另外,我和我的弟弟走失了,理查虽然有点顽皮,但还是很听我的话的,他现在应该在某个地方等我,最近西伯利亚十分混乱,我需要尽快赶到他身边,这位先生,很抱歉不能帮助您。”
金发碧眼的少年语调轻柔地说出了一串没什么意义的话,也不管佩特罗沙能不能看见,礼数周全地朝他颔首行礼,施施然就要转身离开,在即将迈出脚步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动作。
“啊,对了,不知道之后是否有人会经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为您做一个简单的弥撒。”身量纤瘦的小国王彬彬有礼。
“当然,您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理解,”他双手拢着斗篷,不让风吹进衣服里,语调温和道,“愿您在主的怀抱里安息。”
好极了,佩特罗沙心想,他前所未有地觉得这个新玩家非常、非常、非常的有意思,比起理查来,要有意思得多。
“您说的理查,是一个和您样貌相似的孩子吗金发碧眼,大概十岁左右。”佩特罗沙见他要走,从水分枯竭的嗓子里挤出沙哑断续的低音。
靴子吱吱呀呀踩雪的声音停住了。
半晌后,爱德华转回来,这回他脸上的笑容要真切许多“我想我现在问您他去了哪里您应该也想不起来”
佩特罗沙看见那个笑容,无辜地回以一笑,然后放心地闭上眼睛昏迷了过去。
爱德华照着上次的路线,把这个满肚子坏水的野生神父拖了回去,还不忘记带上他的小提琴,沿着同一条路找到了那间没有任何变化的猎人木屋。
里头的场景重置回了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他把佩特罗沙扔到床上,解下身上的天鹅绒斗篷随意地盖住佩特罗沙,草草收拾了一下脏兮兮的房屋,劈了桌椅点起壁炉,然后从外面挖来一锅雪吊在壁炉上煮,煮着煮着,他忽然抬手将壁炉里规整的木柴拨得乱七八糟,稳定的火焰也被弄得微弱分散了不少。
不过看见壁炉里头的乱象,爱德华反而满意了。
在等水沸腾的时间里,他坐在壁炉前的地上,手里握着一片薄薄的木片,用袖子上拆下的方棱形宝石尖锐的一面耐心地打磨着木片。
于是等佩特罗沙醒来时,就看到了坐在他床边神情安定低头为木片修饰最后一点细节的爱德华。
身上盖的不再是那条油腻板结的脏毯子,而是带有淡淡香薰气味的厚实斗篷,天鹅绒柔软如细沙的质感贴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小动物袒露出来的温暖的肚皮。
佩特罗沙甚至不用伸手触碰,只是这样感知了一下,就能明白这件斗篷价值不菲,更不用说爱德华身上整齐的衣服上都是低调奢华的珠宝装饰。
倒是和狼狈的理查差别有点大。
“爱德华约克,您说您见过理查,他还好吗。”爱德华开门见山,吹掉木片上的粉屑,抬起眼皮,用那双翠色的眼眸凝视佩特罗沙。
佩特罗沙没有正面回答,他心里还有点疑虑,关于这对兄弟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游戏里。
“您怎么会和他分开呢,您也知道,最近这个国家正处于动荡中,让一个孩子到处乱走是很危险的。”
爱德华很镇定“一点小小的代价,我们需要躲避追捕,我打算让他假扮成农奴的孩子先出去,但是中途出了点意外,那个被替换的孩子醒了,我只能想办法引开看守,让理查找个地方等我,但是”
他表情里出现了一点困扰“他应该不会跑的这么远。”
佩特罗沙苍白瘦削的脸上浮现了莫名的光“或许他就在附近。”
爱德华平静地点点头“您说的对,等雪停了我就会出去找他,这个孩子很少出门,平常都待在庄园里,这种天气对他而言很危险。”
“听起来是个乖孩子。”佩特罗沙随口附和了一句,就听见面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少年说出了一句令他始料未及的话。
“是的,他的确是个听话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他听话,我恐怕也没办法照顾这样一个不太熟悉的孩子。”
佩特罗沙猛然愣住了。
不太熟悉怎么会不太熟悉理查可是说他和他的哥哥关系非常好的。
他没有掩饰自己眼里的疑惑,爱德华收起那张薄木片,没有隐瞒自家的情况,似乎并不觉得这事情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我经常跟随父亲出门,理查大多时候由母亲照顾,后来父母逝世,我带他来这里投奔姑姑,这样算起来,我们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我只是在履行作为兄长的义务。”
佩特罗沙盯着他,思绪飞快转动,爱德华见他没有疑问了,就又低下头去看那口铁锅,脸上出现了一点淡淡的抑郁之色,他显然对锅里的东西很反感,且动手拨动壁炉里柴火的动作十分生涩,以前大概从未亲自做过这样的事情。
佩特罗沙神情里多了点若有所思。
他见过的那些玩家,大多会由游戏附赠一个基本的“社会常识数据包”,其中包括如何简易烹饪以及如何在野外生存当然是非常粗浅的那种,而烧壁炉这种简单工作则是里头的赠品。
理查烧壁炉时烧的有模有样,柴火堆砌的形状十分合适,烧水的动作也算是娴熟。
但爱德华与之恰恰相反,他看起来笨拙得什么也不会。
唯独这种笨拙,才是佩特罗沙熟悉的、贵族家庭出身的人该有的姿态,再加上爱德华对于过往经历的切身体验感,这种无法由数据和设定赋予的、全身心地投入人生的专注
一个奇异的想法浮上了他的脑海。
或许,理查所说的内容的确是游戏分配给他的设定,而这个爱德华并不是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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