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西伯利亚, 当然,确切地说应该是聚焦在了这两个相遇的怪物身上。
卫星尽忠职守地将画面同步到实时监测平台上,但囿于周围狂暴的风雪和技术水平, 他们并不能听见两人的对话,各部门善于辨识唇语的斯拉夫语专家被紧急传召过去, 和同声传译员、速记员一起被摁在了大屏幕前, 周围都是神情严肃的领导。
“你要阻拦我。”
先开口的是灰蓝眼睛的神父, 他比对面的医生高了大半个头,垂着眼睛看人时总带着点憨厚大熊收敛压迫感渴望与人交朋友的无害气质。
“真可惜, 我其实并不讨厌你, 事实上,就算你搞了个麻烦至极的议会, 但是你知道的, 就连我们的陛下都对你非常有好感, 而我本人我深爱一切愿意为了理想付出生命的人。”
神父说这话的时候笑吟吟的,似乎他真的只是在对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抒发情感。
“谢谢。”对于神父的热情告白,双手拄着手杖站立在他面前的疯医生只是平和矜持地点了点头。
“我不是很想打架,”神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想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这对你和你那个组织并没有坏处,或许你现在就可以掉头,然后等待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个不错的主意。”
银灰长发的医生一动不动。
神父叹了口气“我说真的,趁斯图亚特那条毒蛇还没来, 我们可以和平解决这个问题, 你明明知道他因为陛下的关系非常讨厌你,而我们并不能违背庭长的决议。”
医生笑了一下“都这么多年了, 你们竟然还没有成功起义吗那个刺客也就算了, 难道你没有尝试给斯图亚特洗脑我还以为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只会喊为了主的光辉的狂信徒了。”
斯拉夫语的弹舌音很多, 想通过口型判断语言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加上佩特罗沙说话又快,守在屏幕前的唇语专家眼睛都盯出红血丝了也只能分辨出部分字句,倒是盯文森特的人收获不菲。
对于文森特恶意的嘲讽,佩特罗沙只是静默地笑了笑,拢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抬起“善于倾听他人的建议是个好习惯,看起来你还是没能从死亡中吸取教训。”
他将这句话说得慢而舒缓,于是唇语专家尽职尽责地将这句话念了出来,很快它就被记录在了白纸上。
样貌威严俊美的神父显然是抓住了文森特的痛点在疯狂戳,这种行为并不怎么光彩,不过无论是佩特罗沙还是文森特,对此都一脸习以为常看起来他们双方没少做这种事情。
但习以为常归习以为常,这并不能阻止文森特发怒。
白大褂上猩红的血迹飞快蔓延,就像是刚刚有活人的血喷溅在了衣服上,滴滴答答的血顺着衣摆往下流,砸在冰面上的一瞬间,就被冻成了一团团凄冷的霜花。
可以用年轻美丽来形容的医生缓慢摘下了眼镜,随手扔到一旁,没有镜片遮挡的眼镜直视前方,矢车菊蓝的眼眸美得像是辽阔的天空、浩瀚的海洋,殷红如荼靡将死的蔷薇的唇色被过分苍白的皮肤一衬,简直让人有看见了吸血鬼在世的感觉。
这尊烈火里烧融而出的琉璃器皿布满裂痕,依旧能看出他被打破之前璀璨的光辉。
文森特抬起眼眸,呈现出恐怖的失血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没有丝毫美感,硬要说的话,它像是魔鬼的狞笑,被残忍谋杀的疯医生从皮囊深处爬上来,怀揣着杀戮欲向着前方饱含恶意地挑起了嘴唇。
病态,癫狂,血腥。
雪亮的细剑从手杖中拔出,披着滴血白衣的疯医生全然不受风雪的影响,眨眼间就突破了狂暴的乱流,出现在了神父背后,蛇信似的剑锋上因为过低的温度出现了层薄薄的冰凌,它正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捅向佩特罗沙的后心。
神父反应也不慢,他不擅长这种冷兵器的近战,感觉到后方凛冽杀意的一瞬间就迅速往边上撤了两步,狂风呼啸着卷向那只身形飘忽的活鬼,白大褂上滴落的血愈发的多,多到连卷起的风中都出现了血迹被稀释后的粉色。
狂风挟裹着地上的一切冲天而起,泥土被犁开了深深的沟壑,好像有巨大的野兽在这里抓了一爪子,被生生掀开的地皮里夹杂着冻硬了的冰和泥土,向着四面八方飞散,这些初始速度极高的小东西堪比暗器,让神出鬼没的疯医生都不得不暂停了逼近佩特罗沙的动作。
冰冷锐利的细剑横扫开弹向面部的石砾,被细剑扫开的石块犹如被腐蚀性的液体侵蚀了一般,转瞬之间就化成了齑粉随着风吹开,杀意狰狞的疯医生脸色已经全然脱离了活人的范畴,唇色猩红,肤色惨白,透着死气沉沉的寒意,手里的细剑在风里刮出恶鬼啼哭般的凄厉声响。
在西方文化中,文森特这样的状态应该被称为活尸,美化一点可以说是吸血鬼,而在东方文化中,他更类似于玄幻小说里用活人炼就的鬼,说僵尸可能有点不太贴切,毕竟没有什么僵尸会瞬移技能,这种技巧只有无形的鬼魂才能掌握。
其实就他诞生的游戏三号大楼来看,文森特的分类的确应该更靠近厉鬼。
被杀意扭曲了人性的疯医生右手握着滴血的杖剑,左手不知从哪里抽出几把锋利的手术刀,借着迷乱的风雪沙砾遮蔽,他将手术刀抛掷出去,闪烁着寒光的刀刃直冲佩特罗沙四周要害。
其中三把刀都被狂风里的杂物吹折了,而最后一把
它被一只手稳稳地捏住了。
“哎呀,好险好险,差点来晚了。”
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刀柄的男人大呼小叫地庆幸着,乌黑的小卷发被狂风吹得糊了他一脸,贴身的黑色衣服勾勒出健壮却不笨拙的身材,撒丁刺客低着头像一只野兽一样呼啦呼啦甩了几下脑袋,将遮住眼睛的头发甩开,笑眯眯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很难想象一个人能舒展到这种程度,就像是睡醒了之后懒洋洋抻开的猎豹,柔韧修长的身体拉成一条直线,浑身的骨骼肌肉都在被唤醒,眼眸多情温柔的英俊刺客双手合十对被他拦下的疯医生道歉“真是对不住,斯图亚特那个恶棍给我下的命令,叫我拦住你,我也没办法,万一你伤的很重,到时候你可要帮我去和小陛下说说情啊,都是斯图亚特叫我干的”
撒丁刺客笑嘻嘻地试图甩锅,等他直起身体,他手里那一点属于手术刀的银色俨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割裂冷风向着疯医生疾驰而来的冷光。
疯医生迅速抬手斩断原属于自己的利器,但紧随其后的就是撒丁刺客势大力沉的袖剑。
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瞬间连成了一片,过分尖利紧凑的高音盖过了周围寒风的啸叫,雪花被挟裹着在两人中间炸出了同心圆似的波,佩特罗沙站在战圈外,眯着眼睛看势均力敌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不动声色地抬起了手。
但他的袖子才抬起一点点,一只冰冷的手就从他背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冷意的轻慢耳语在他耳畔响起“你想干什么”
“嘭”
在成千上万个观众惊恐的视线中,一个提着幽笼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佩特罗沙身后,他的长相十分符合华夏人的审美,在看见他出现的一瞬间,华夏区域的网络都卡顿了几秒。
简直是活生生从仙侠小说里走出来的仙尊啊
然而下一秒,这个光风霁月的仙尊就露了原形。
黑色的瞳孔拉长,一条粗大的蛇尾从他绣满花朵的宽松衣摆下骤然滑出,贪婪地绞上了佩特罗沙的腿,纹路碎裂如万花筒的爬行类竖瞳不断收缩放大,蛇尾上的鳞片紧密咬合,直接绞碎了佩特罗沙的脚踝。
断裂的骨头混合着血肉从蛇尾缝隙间挤出,遭逢重创的神父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抬起双手,像是要赋予苦难人民拥抱的温柔天使,手腕柔软如蛇,猛然扣上了入殓师的脖颈。
比起刀剑碰撞不绝的疯医生和撒丁刺客,这边的厮杀无声而狠辣,犹如两条窥伺着夺人性命的蟒蛇,不仅谋划着要夺走对方的命,还本能地试图施加更多的威慑和痛苦。
兰因一寸寸绞碎了佩特罗沙的双脚,神父就微笑着以牙还牙,一点点捏碎了对方的手骨。
失去了控制的暴风雪不断扩大着侵略范围,试图靠近获取更多信息的毛熊探索小队被风雪波及,不得不伏地自保,死死蜷缩在土堆后祈祷风雪过去。
领队的队长用手捂住对讲机,努力提高声音,试图和总台联系“我们已经到e4误入民众在具体坐标”
他们就是那支被总部监察员放出去驱逐“误入民众”的小队,当时谁都没认出来那个“误入民众”是佩特罗沙,等人们发现他的身份时,风雪已经席卷了周围几公里的区域,连通讯信号都变得飘忽不定,监察员想方设法也联系不上他们,而与网络隔绝的搜查小队们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驱逐的是什么人,他们还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风雪感到莫名其妙。
“呼叫总部风雪太大,请求具体坐标”
小队长坚持不懈地呼叫断联了的总部,他的声音从喉咙中一冲出来,就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对讲机能否将他的话完整送入另一端。
“该死”他松开按着对讲机的手,看着席卷天地的风雪,眼里出现了一丝恐惧。
就算是斯拉夫人,也不代表他们会喜欢这种狂暴的天气,相反地,比起那些生活在南方温暖处的人,他们会更明白大自然的可怕,每年被冻死在雪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尤其是这样的大风雪
他们并没有携带相应的保暖设备,这本来只是一场小小的短途巡逻,他和他的队员们都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夹克外套,裸露在外的手指已经变得冰凉,指尖出现了冻伤的青紫色,如果无法提高核心温度,他们很快会和那些倒霉蛋一样被冻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里。
可是风这么大,他们甚至没办法起身往回走
小队长在心里愤恨地咒骂着,一边凝神去查看自己的几个队员,他们都缩在避风的土丘后,看起来情况也不怎么好。
就在他试图再次联系总部请求援救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样大的风雪里,他本来是不应该感受得到这样轻柔的拍打的,但可能是某种奇特的第六感,或者是对危险的预警总之这个军人猛地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激地抄起了枪对准了自己身后。
然后他就愣住了。
小孩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两个孩子正站在他面前,他们都有着漂亮的金发碧眼,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为首的那个小少年披着一件一看就十分温暖的猩红斗篷,头发上压着一顶璀璨华贵的冠冕。
真奇怪,这样的天气,竟然没有把王冠给吹跑
这个奇怪的念头闪过了他的脑海。
总之,这样危急的情况之下,出现这样两个服饰复古怪异的小孩,是一件诡异到有点可怕的事情,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带着冠冕的年幼国王垂下眼眸,伸出手指向后方“离开这里。”
很流畅的祈使句,命令语气。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风如同听见了君王的旨意,竟然乖顺地平息了下来。
小队长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然而这两个孩子没有再将多余的目光分给他,他们一前一后想着狂风依旧呼啸的方向走去,小队长一个激灵“等等,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那里不能进去”
走在后面的那个孩子像是一位稚嫩的骑士,他护在年长于自己的另一人身后,闻言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领头的少年神情未变,从他口中落下的话语有着莫名的威严“君主永不可在臣民为其战斗时龟缩后方。”
“我去见证这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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