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化脸色发青, 想不通花豹在打什么算盘。难道是惺惺作态做给松木大人看,彻底撇清自己的嫌疑,然后暗地里更加狠辣地报复他幸化为脑海翻涌的各种不祥猜测高高悬起了心, 面部肌肉僵硬, 艰难地憋出一句话“花豹大人,您没有做过需要向我道歉的事。”
“怎么没做过”安何不赞同地蹙眉, 如果说刚才的笑容是诡异,现在就是纯粹的吓人,幸化双腿一软,感觉花豹变得比从前可怕了许多。
安何放缓了语气“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平静的声音落在幸化耳朵里, 变成了深深的威胁, 幸化连忙说“当、当然,我愿意接受。”
安何拍了拍他紧绷的背脊,“需要什么补偿,尽管向我开口。”
被拍的部位升起一股凉意,幸化寒毛直竖, 恭敬垂下头,“对您的宽容,我深表感激。”
安何微笑点了下头,转而看向大汉几人。
大汉强行把震惊和迷惑压下去,满脸赔笑问“花豹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安何道“我已经向受害者道歉,你们只是站着旁观”
大汉的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 小心翼翼发问“您是指”
安何冷冷道“道歉。”
大汉吓得一哆嗦, 连忙带着小弟向幸化连连鞠躬道歉。
幸化满脸发懵, 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看了看手背被踩出的鞋印和红痕, 疼痛感依旧残留在上面, 应该不是梦吧
“这样才对。”安何神色稍缓,“等离开这里,你们自己去领罚吧。还有,据点内部禁止拉帮结派,再让我看到你聚集团伙欺压其他成员,严惩不贷。”
大汉几人一点质疑都不敢提出,点头哈腰连连答应下来。他们在外面游手好闲,吃饱上顿没下顿,加入这个组织才有了好日子,可不想被赶出去。而且花豹大人是组织上层,高贵的异能者,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即使再觉得今天的花豹大人奇怪,他们也没资格提问,只有死死憋在心里。
安何话锋一转,变得严肃起来“不要衣食无忧以后,就在安逸的环境中堕落下去,外面的危机远未消除,我们加入据点,是因为认同木清河大人的理念,想要跟随他的脚步。”
“别忘记,现在的恩惠都是木清河大人赐予我们的,他不将我们视为下属,而是同道中人。遵从木清河大人理念的我们,本身就是少数派,更应当团结友爱,互帮互助,而不是欺凌弱小。你们已经违背了据点创立的原则,除了应有惩罚外,我罚你们再抄写木清河大人制定的规则一百遍。”
站在后面的梅雨都差点被安何这一段话唬住了。
看来安何确实玩得乐在其中。
梅雨悄悄擦了把汗,他突然觉得,安何原本升到组织高层的计划,其实真有可能成功。
急促忙乱的脚步声从转角另一端传来,伴随紊乱的沉重喘息声,之前被幸化从花豹手中救下来的女孩子满头大汗跑过来。幸化带的两个饭盒,其中有一个就是她的,她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待,见幸化迟迟没有过来,便有了糟糕的猜想,急匆匆赶来。
看到花豹高大的身影,她发现真实情况比自己猜测的还要糟糕百倍,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而发白的脸庞愈发没有血色。她没工夫注意幸化的表情细节,于是没发现幸化不是悲观与绝望,而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现象,有种尚未回神的恍惚感。
花豹的视线投过来,女孩子吓得心脏都要停跳,曾经的不好回忆再度浮现。她经过短暂的剧烈心理斗争,选择挡在幸化身前,色厉荏苒瞪向花豹,“你做出这种事,就不怕松木大人知道吗”
幸化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解释,安何轻轻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一道突兀的鼓掌声响起。
木清河从屋顶一跃而下,他早已到来,静静旁观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梅雨一凛,他居然没察觉木清河的存在
木清河留着罕见的长发,身穿类似神父的宽大衣袍,不过月季区教堂的神父服装是肃穆的黑色,而木清河衣服的主基调是白色。他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像是从油画走出来的人物。
他身后一步距离跟着松木。
松木低头道“您都听到了,我觉得可以免除花豹的后续处罚。”
“不,松木。”木清河噙着微笑摇了摇头,“他可不是花豹,你错认了我们的客人。”
松木震惊抬头“什么”
“这位,倒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木清河的目光落到梅雨身上,“你说是吧,梅雨大人”
梅雨茫然问“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事到如今,就不必再伪装了吧。”木清河的左眼浮现点点星光般的银白光辉,“恕我直言,你并不适合做这类行为。”
梅雨骤然看向安何,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安何的异能失效,而是安何根本没用异能为他遮掩。
安何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梅雨镇静下来,缓缓开口“木清河。”
目不暇接的变故使幸化等人茫然无措,他们这些底层普通成员不知道木清河的长相,听到梅雨叫出木清河的名字,才认出这位长发青年的身份,惊讶过后连忙要行礼,木清河笑着阻止“不必。”他看向安何,“这位客人刚才说得对,我们是抱有相同理念的同道,而并非上下级。”
安何表层的假象快速融化,露出真实面目。
木清河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真心实意称赞“真厉害,我用一只眼睛都看不穿你的伪装,是精神系的幻术异能吧”
安何爽快承认“没错。”
“花豹怎么样了”
“你不如猜猜看。”
“不用了。”木清河含笑摇头,“我不在乎他的下场。花豹利用权力之便做出的龌龊勾当已经不止一桩,我来此原本是准备处死他,你代为解决,也省去了我的麻烦。”
安何道“帮你们解决了一个害虫,不谢谢我”
“多谢。”木清河从善如流。
他对梅雨说“你们从哪里找到这样的人物”
梅雨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木清河早知从梅雨那里得不到答案,闻言也不介意,他诚恳向安何发出邀请“你先前的一番话深得我心,你的异能我也无比欣赏,我们有机会可以多聊聊。你会知道,信奉新神才是未来的大势所趋,帮助王室并没有前途可言,王室会抱着他们对疾病之神的忠诚信仰一起沉没,所谓的日辉船,终究不是真正的太阳,它也会有熄灭的一天。”
梅雨大怒“一派胡言”
“梅雨大人,我不是在对你说话。”木清河笑容不变。
他看着安何,“你考虑的怎么样”
安何笑了笑,不留情面地回绝“没有考虑的必要。”
“太遗憾了。”木清河的笑容首次敛去,他轻轻叹了口气,“即使惹你不快,我也要亲眼看看你的底细了。”
话音未落,木清河的右眼浮现与另一只眼瞳同样的银白星辉,辉光旋转起来,形成如梦似幻的美丽星环。
安何悠闲站着不动,任由他使用技能。
木清河脸上浮现凝重之色,眼底星环旋转的速度不断加快,直到他忽然闷哼一声,痛苦地抬手捂住眼睛。
从他捂住的眼睛位置,流淌下两道血泪。
梅雨震惊看向安何。
松木急忙要上前查看首领的情况,“您怎么样了”
木清河的右手依然盖在眼睛上,他抬起另一只手,制止松木过来的动作。
松木只好站在原地,用焦急担忧的目光看着木清河。
木清河呼吸加深,梅雨察觉到他的脉搏在加快跳动。稍微恢复一点后,木清河就放下沾着血液的右手,让人看到他布满血色,星辉黯淡的眼睛,他忍着双目的刺痛,死死盯着安何,仿佛要将安何的样子刻进眼底。
“您就是”
接着,木清河毫不犹豫单膝下跪,“您就是我苦苦寻觅的新神”
松木的神情一滞。
他能成为木清河信任的下属,毋庸置疑和木清河抱有同样的理念,信奉木清河口中的新神。
现在,新神就这样出现了荒诞感萦绕在心头,松木又仔细看了看安何,经过一番犹豫,他还是与木清河做出同样的举动,缓缓屈膝垂首。
其他人夹在中间无所适从,想走却不敢,于是也跟着上层向安何俯首。
安何垂眼注视木清河“你认错了。”
“不,我不会认错。”木清河没有起身,“请您相信我的眼睛,也相信您自己。”
安何好奇问“你为何如此笃定新神的存在”
木清河苦笑“您了解史诗的内容吗。”
安何说“了解。”
他自己就是当事人,当然了解。
“我的眼睛看到,疾病之神早已逝去,祂的容器正在孕育一个可怕的存在,侵蚀祂的神格。”木清河沉声说。
木清河没有提及的是,少年时期擅自窥探神明,即使神已死去,也令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身体衰弱,目盲了好几年。
“史诗记载,古老时代的人们对横亘于眼前的困境感到绝望,有人率先开始祈祷,这种做法传播出去,然后神诞生了。虽然诞生的疾病之神起初不符合人们的期望,但这不重要,我们这种地方怎可能诞生伟力强大的正神”
木清河自嘲一笑,继续道“我对疾病之神的尊敬并无虚假,但是祂早已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人总要向前看,何况灭亡的危机迫在眉睫。我从史诗中得到灵感,认为神明的诞生需要信仰,于是传播自己的理念,尝试能不能帮助新神诞生。”
“这也是唯一的出路。”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停怀疑自己,我的想法是不是空中楼阁,看起来美好,其实丝毫没有可行性。但最近两年间,每当我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世界的时候,一种念头在我心中越来越强烈,我预感到,我们的拯救者快降临了。”
“于是,我等到了您。”
木清河抬起头。
从眼睛受创流血起,他终于又重新看向安何,满目赤忱与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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