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琛看到言知瑾忽然跪倒在地,愣了一下,疾步赶上去,扶起他,问“怎么了”
言知瑾呆呆趴在他手臂上,空洞地看着前方,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他的袖口。
过了几分钟,言知瑾才擦擦眼睛,咳嗽两声,支撑着站起来,沙哑地说“没事。”
“受伤了”沈知琛打量着他。
“不严重。”言知瑾理理衣服上的褶皱,一眼又看到了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红色的造型怪异的宝石,粗看是椭圆形,仔细看才发现是个很多面体,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红色,让人想起鲜艳的鸽子血。
他狠狠地把戒指往外拔,但戒指就像粘在他手指上,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纹丝不动。
“你新买的”沈知琛问。
在他的认知里,他的弟弟完全没有要谈恋爱的意思,更不可能突然和某个aha私定终生,所以这个戒指八成是他自己买的首饰。
虽然弟弟也很少戴首饰,这个戒指的位置也很奇怪,但弟弟想戴就戴,爱戴哪戴哪。
“”言知瑾没有回答,深吸一口气,把戴戒指的手揣进兜里,问正在勘察现场的军队成员,“发现什么异常了”
穿军装的男人们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一本正经地回答“暂时没有。”
言知瑾环视四周。
那个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他存在过的痕迹,也消弭无踪,让人怀疑,刚刚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发肿的双眼、发胀的腺体、撕裂般疼痛的腰背、手指上的戒指,都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都是现实。
他的蛇变成“神”,并标记了他。
然后在他的拒绝中恼羞成怒,险些毁掉他拥有的所有,又慈悲地将惩罚收回。
简直混蛋。
沈知琛看弟弟脸色阴晴不定,担忧地说“你先回去休息,那个男人的事,交由我们处理。”
“不,不用白费功夫。”言知瑾沉默片刻,用力抠着戒指上硕大的宝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找不到他。但他会回来找我,到时候我联系你们。”
沈知琛想起他们明明射中那个男人的额头,现在却连血迹都找不到的事实,也意识到那个男人的可怕,脸色微沉“好。但你也要小心。这段时间多安排点人在你身边。”
言知瑾摇头。
离他越近,他们就越是危险。他暂且不想把其他人卷进麻烦。
沈知琛拗不过他,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先回家。父亲还在等你。”
言知瑾徐徐吐出一口气,向沈知琛确认了研究所其他人的安全,去其他楼层拿了只笼子过来。
笼子里是一只雪白可爱的垂耳兔,耳朵尖有点灰,和白天展示的很像,但明显要更加秀气。
兔子安静地趴在笼子里,四处张望。
沈知琛接过笼子,手指伸进铁栏杆,在兔子面前晃了晃“新研究”
“早就研究出来了,前段时间一直在观察,确认没什么问题。”言知瑾检查着自己的东西。
“给父亲的”
“嗯。”
垂耳兔看到沈知琛,也不惊慌,只是好奇地闻闻他的手,然后抱住他的手指,啊呜一口咬上去。
沈知琛常年冰山的脸露出一丝笑容。
“你别用手指逗它,”言知瑾转头看到他的动作,提醒道,“它很凶,可能会咬你。”
“哦。”沈知琛恋恋不舍地把手指收回来,看起来意犹未尽。
“走吧。”
沈知琛把笼子放到车后座,和言知瑾两人坐在前排。
已经快三点了,路上少有行人车辆,只有几盏路灯兢兢业业地照耀着街道。
沈知琛还是安排了一部分人搜查研究所,不求找到那个挟持自己弟弟的男人,也求救援其他伤员,排除隐患。
言知瑾望着他冷峻认真的侧脸,鼻尖酸酸涩涩的,将劝说的话语吞了下去。
他心底涌起一阵无力感。
哥哥正在尽心尽力地保证他的安全,而他却可能将他引入险境。
不,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深夜的别墅仍旧灯火通明。
言知瑾跟着沈知琛进门,嗅着空气里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客厅里开着灯,却没有人。
沈知琛对着厨房唤了一声“父亲”,一个魁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沈成风系着卡通灰狼围裙,双手抱胸,靠在门框旁,凌厉地问“回来了”
他围裙下的制服穿得正式整齐,似乎随时准备出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他一米九几的身高,身材健硕,胸背宽阔,衬衣袖子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几乎要绷开了,搭配上卡通灰狼围裙,很不和谐。
他五官凶悍,就算笑起来也能把小孩吓哭,此时皱着眉,更显得峻厉可怕。哪怕现在他已经有皱纹白发,却仍旧站姿挺拔、双目灼灼,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怎么回事为什么失联”他语气严厉,声音中气十足。
言知瑾瞥了他一眼,坐到沙发上,不说话。
沈成风脸黑了。
沈知琛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他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他不善言辞,犹豫半天,也只是拿出兔子“父亲,这是”
“我问你,发生了什么”沈成风语气更加咄咄逼人。
言知瑾又瞟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看着桌上的花瓶发呆。
沈成风已经很黑的脸又黑了一层。
言知瑾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耐,就这么和他僵持着。
“沈成风,你怎么和孩子说话”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沈成风周身威厉的气势骤然缓和,他手在围裙上擦擦,快步迎上楼梯,温柔地问“你怎么还没睡觉不是和你说早点睡,这里有我和知琛吗”
“我睡不着。”言听雪和他亲了一下,看看别过脸不看他们的言知瑾,摇摇头,“你又凶孩子”
“我没有。”沈成风憋出一句话,看起来竟然有点委屈,“我问他怎么了,他不回答我。”
“有你语气那么重的吗我在屋里都能听到你的声音。”言听雪责怪地看他一眼,疾步走下楼梯,坐到言知瑾身边,关切地问,“怎么样,受伤了吗”
“还好。”言知瑾小声说。
“我我着急啊。”沈成风看着两人和和气气亲亲密密的样子,那口气憋得更狠了。
他又站了一会,发现两个人居然没有一个理自己,只能垂头丧气地走进厨房。
远远看过去像一只耷拉着尾巴的大狗。
言听雪瞥见他的身影消失,低声在言知瑾耳边解释“你爸不是那个意思。他得知你失联,就一直在客厅坐着,隔十分钟就向知琛确认一次情况,要不是知琛劝住,他可能会亲自去学校找你。”
“我知道。”
言知瑾也知道沈成风关心他。
但他听到沈成风那种责问般的语气,就不想说话。
即使他知道沈成风只是在军队待久了,习惯性说话干练简洁,没有任何威逼的意思。
长期以来,他和沈成风都保持着这样一种不冷不热的拧巴状态,两边都知道对方并不讨厌自己,可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今天晚上怎么回事实验出现意外,还是那些动物”言听雪打量着他皱巴巴的衣服,问。
“算是吧”言知瑾蜷紧手指,又狠狠地掐了戒指上的宝石一下。
他不自觉地摸向自己颈后的腺体,那里似乎还余留着蛇比常人低很多的体温。
言听雪的目光追着他的动作,落到他颈后的小疤痕,眼神闪烁,却没有过问。
他挑了几个话题问,言知瑾回答得很敷衍,明显有什么不想告诉他,他也没有纠缠。
他的话也不多,更多的时候,只是握着言知瑾的手,和声细语地讲些两个人都听得懂的学术上的事。
言知瑾从小就和言听雪更亲。
他和言听雪长得很像,只是眉目更英气,身高也更高,身上沾染了沈成风的那股冷厉气质。
两个人性格也像,沉默寡言,第一眼望过去冷淡又难以亲近,不过言听雪到底比他温柔多了。
同样不讲话,言听雪像是轻盈脆弱的雪花,落到掌心就化了,看得人心疼,他则像是六角大冰花,每个角都被磨得锋利尖锐,砸下去让人脑袋开瓣。
但言听雪仍旧喜欢他,还将他当作自己的继承人。
在他和兄弟们都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的时候,言听雪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同,并要求他和自己姓。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对阅读和自然界显现出非同一般的兴趣,言听雪更加肯定,这就是和自己最像的孩子。
言听雪主研究的是信息素,与言知瑾主攻的领域也有不少交叉部分,有的时候两个人会聊聊最近的进展。比起父子,两人很多时候更像朋友。
“你们新培育出来的兔子”言听雪意味深长。
言知瑾仔细聆听他的话。
“确实很厉害,一点都不怕生。”言听雪隔着笼子抚摸兔子耳朵,“很久没在家里见到这种动物了,如果沈成风看见,应该会很喜欢吧。”
言知瑾低头不语。
他和言听雪亲近,固然是因为两个人有共同话题,但更重要的是,言听雪更随和,不像沈成风,雷厉风行,语气强硬,站着就能把小孩吓哭。
尤其是小动物们,一个个都不敢靠近他。谁能想到他其实很喜欢小动物,特别是软乎乎的小白兔。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很是可怜。
这么多年,不畏惧他的信息素的,也就只有言听雪了。
言知瑾大概也是一只被他喜欢,又被他肃杀的信息素隔绝的小动物。
某种意义上,本杰明说的没错,他培育出来的这批兔子,是为了给那些喜欢动物又被动物排斥的人亲近可爱动物的机会。
“以后大批量培养了,可以送你爸一只吗”言听雪收回手,意有所指。
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
但言知瑾没有说。
他和沈成风刚刚才闹过脾气,现在送这个,不适合。
言知瑾在言听雪面前放松很多,眉眼舒展,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最近有喜欢的aha吗”言听雪试探地问。
言知瑾刚刚柔化的表情瞬间变回往日的冷漠。
他咬着牙关,阴沉地摇头。
“你们最近,是不是要开一个国际会议,”言听雪顿了顿,又问,“小安也要去”
“你怎么知道”言知瑾冷淡反问,“他和你联系了”
“前段时间遇到过,”言听雪迟疑地说,“我记得你们之前关系还可以”
“一般,很久没联系了。”言知瑾说。
言听雪“哦”了一句,没有多问。
“我先去洗个澡。”言知瑾突然起身。
言听雪点点头,忧虑地目送他上楼。
言知瑾打开淋浴,钻进水中。
除了淤青,他的身上还留下了一些其他的、属于蛇的痕迹。之前他虽然也有感觉,但因为情况太紧张,没时间有条理地处理这些事。
现在他才发现,那条蛇果然没干好事。他身上不是被掐出来的一道一道的手指印,就是暗红发紫的小块痕迹,还有些地方有干掉的液体。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浴帘的花纹上,才没有一拳砸到墙壁上。
洗完澡下楼的时候,菜已经做好了,弟弟沈知瑜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楼,趴在沙发边和沈知琛一起逗兔子。
他穿着毛茸茸的小熊睡衣,背后有团小小的尾巴,看起来就像一只毛茸茸在逗另一只毛茸茸。
沈成风和言听雪并肩站着,低声说着什么。他边说,边解围裙,一边解一边往兔子那边瞄,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笼罩在他们身上的灯光柔和而温暖,有一种独属于家的安心的气息。
“洗完了”言听雪先注意到他,温和地开口。
“哥你洗完啦”沈知瑜也笑嘻嘻地招呼他。
他长得像沈成风,浓眉大眼的,只不过是个oga,看起来活泼可爱。
沈成风看到他下来,收敛笑容,尽力保持一个严父的形象。
只是他还是在看兔子,边看还边得意地翘着嘴角。
言知瑾抿抿嘴角,装作没看到他的表情,走到沈知瑜身旁,和他打招呼。
沈成风看着他和沈知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一分钟,到三分钟,再向五分钟扩展。
他站在旁边,言知瑾也没看跟他说话。
兔子也放在沙发上,没有人提。
他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咳嗽一声,威严地说“洗完了”
言知瑾瞟他一眼,又把注意力回转到沈知瑜身上。
沈知瑜哈哈大笑“爸你的反应也太慢了,都快五分钟了吧你怎么还在说洗澡的事吗,我们已经聊到拉莱耶了。”
沈成风摸摸鼻尖,有点尴尬。
但父亲的威慑不能少,他还是严肃地说“我是严谨。”
“哦”
沈知瑜欢快地继续和言知瑾聊天。
沈成风气场低沉。
沈知瑜眼珠一转,突然指向沙发上的兔子,大声问“哥,这兔子是你的吗要带回去养”
言知瑾看看沈知琛,再用余光扫了一眼沈成风。
他其实早就看出沈知琛把兔子的事和沈成风说了,只不过他们想听他主动说出来。
他点头“嗯。”
沈知瑜有点傻眼。
沈知琛视线凝固。
言听雪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沈成风眼睛瞪得吓人,手臂上的肌肉更吓人。
言知瑾悠然地说“刚从实验室拿出来的,准备带回去养。怎么,你喜欢要我帮你也带一只”
“不不不不用,”沈知瑜连连摆手,紧张地偷看几眼沈成风的表情,把他拉到一边,问,“真是你自己要养”
“是。怎么”言知瑾回答得很肯定。
“你不是一向只养蛇,怎么养起兔子了”
“我们在实验室里什么都养。”
“可是可是这只兔子这么亲人,胆子还大,应该是给专门的人培养的吧,比如某些会把小动物吓晕倒的人。”沈知瑜疯狂暗示。
言知瑾深深地看了沈成风一眼,嘴上还是说“不一定。”
“所以你真的是给自己养的”沈知瑜不可思议地问。
言知瑾不语。
“假的吧”沈知瑜用气声说。
言知瑾抱着手臂,看起来在看沈知瑜,其实余光一直看着沈成风。
“我去看看锅。”沈成风往厨房走去,脚步沉重,背影落寞,宛如一只沧桑的老狼。
“你菜不是都出锅了吗”沈知瑜捂着额头哀嚎。
沈成风回到厨房,沈知瑜不死心地拉着言知瑾,继续问“你是不是给爸带的”
言知瑾沉默片刻,低声说“是。”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
“他已经知道了。”
“你自己说和我哥说怎么一样”沈知瑜一拍大腿,“他刚刚炫耀半天,就等着你当面说了。我觉得他可能明天就会把兔子带去军营开会。”
“我说不出口。”言知瑾半天吐出几个字。
知道沈成风关心自己,知道他很期待,也很喜欢自己的礼物,这个礼物也确实是他精心准备了很久的。
可是,直白又主动地表达自己的爱意,总是让他觉得脸上发烫。
他说不出口。
沈知瑜“那我帮你说。”
“不。”
言听雪把兔子装回笼子,淡声说“那你就把兔子拿回去吧。”
言知瑾眼神微动。
他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想拦住言听雪。
言听雪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犹豫“这是你的,应该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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