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言虺背光站着, 脸上覆盖着一层朦胧的阴影。

    他尖锐的竖瞳泛着幽光。在他的上方,雕刻的大蛇俯下头颅,用同样冷冽诡异的蛇瞳注视着面前的人类。

    言知瑾后退半步, 手臂横在胸前, 做好自卫姿势。

    “如果你喜欢这条蛇,那它就是我。”言虺忽然抓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 “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把它砸烂, 埋进沙子里。”

    他眼睛里的冷光消失了。

    言知瑾一时失语,过了一会,才说“不要损坏建筑。”

    “听你的。”

    言虺这么一打岔,言知瑾的思绪就乱了。

    他还是觉得,这座神庙供奉的、爱德华口中的恶魔, 就是言虺。

    外形、毒液的能力、无法无天的性格,都符合他对言虺的认知。

    他没有想到,他真的会遇见言虺的信徒。

    沈知瑜在神庙门口向他招手“里面好像没有人,那我们直接进去看看吧。”

    言知瑾应了一声,把疑问按在心底。

    他跟在人群的最后面,踏入神庙。

    神庙的构造很简单,只有一个负责祭祀的大厅, 祭台后方是两条通道, 大概是通向准备祭礼的房间。

    祭台上摆着一只高高的金色托盘, 托盘上方蜷缩着一团白色半透明的物体, 托盘下方的祭桌上, 是一对金色的酒杯和几只金色的圆盘。

    沈知瑜玩笑道“真奇怪, 按照爱德华的说法, 它的信徒这么活跃,不可能不派人看守。果然只是以讹传讹吧。”

    他走上前去,闻了闻杯子里的液体,捂着鼻子说“是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

    圆盘上则摆放着一只新鲜的肉块、内脏,和一只被开膛破肚的蜥蜴。

    肉看不出来出自什么生物,内脏倒是可以确定,是一种体型比较小的动物的。

    “应该是刚杀的,”沈知瑜说,“可是没看到人,是人刚走吗我们刚刚叫的时候,没有人回应。”

    言知瑾没有回答他,而是踮起脚,观察托盘上的东西。

    托盘太高了,属于他踮脚,还要伸直手臂,才能勉强碰到的那种。

    站得太近,只能看到托盘的边缘,站得远一点,又看不清上面摆的是什么。这个意味不明的东西都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无知的人类,无形地释放着自己的威压。

    但他很想知道这是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一定是对那群祭祀者来说,很重要的存在。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强迫他双脚落地,同时,另一只手从他身侧绕过,轻而易举地将托盘上的东西取下来,递给他“你踮着脚不累吗”

    言虺随意地拿着那团白色的半透明物体,好像这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工艺品,丝毫没有“冒犯神灵”的意识。

    沈知瑜等人震惊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拿下来了万一这东西真有魔力不对,就算这东西和什么神啊恶魔啊之类的没有关系,毕竟是别人的祭祀品,弄坏了怎么办。”

    言虺用力掐了掐那个东西,从他指缝间传来脆弱的破裂声。他满不在乎地说“是么”

    沈知瑜等人已经不敢说话了,聚在一起,抱着手臂“嘶,有点冷啊。”

    言知瑾谨慎地问“这是蛇蜕吗”

    “看起来是。”言虺唇间挽起笑意。他张开手臂,将蛇蜕展开。

    他手臂张开有一米多宽,而蛇蜕平摊在他手臂间,还有一大截垂顺下来。

    这是一条很大的蛇。

    “这是什么蛇啊”沈知瑜咋舌道,“是森蚺吗可是森蚺只在沼泽地分布,这里是沙漠啊,是他们从别的地方带来的”

    章朔说“看起来不太像,森蚺没有这么纤细。这是一条细长的蛇。不过我也不确定,我拍了这么多年野生动物,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

    “你觉得呢”他问言知瑾。

    是一种类似于眼镜蛇的蛇,硕大的体型,黑色的富有光泽的鳞片,银白色的不规则的细细的条纹,会交替变化的圆瞳与竖瞳。

    这些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言知瑾没有将这些说出口。

    “要摸一摸吗”言虺用蛇蜕的一端碰碰言知瑾的手。

    言知瑾缩了一下手。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言虺刚刚在用尾巴尖戳他一样。

    “摸一摸吧。”言虺握住他的手,把蛇蜕头部放到他掌心,引导着他的手指去抚摸蛇蜕。

    这是一张非常完整的蛇蜕,连头部的形状也保留得完完整整。这在自然界中,是不可能出现的。

    言知瑾鬼使神差地摸摸蛇的头顶,就像他抚摸言虺的头顶一样。

    言虺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是你蜕的皮吗”言知瑾小声问。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尝试给你蜕一次皮。我已经很久没蜕过皮了,上次蜕皮还是还是在星遇到你之前,养伤的时候。”

    “我不需要。”言知瑾垂下手。

    触摸蛇蜕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只是一件死物,他却觉得,这条半透明的蛇,随时可能张开嘴,含住他的手,用尖锐的毒牙在他皮肤上戳出几个浅浅的小坑。

    “你把它放回去吧,别乱动别人的东西。”

    “不再看看吗”言虺遗憾地说,“手感很好。”

    “这果然是你的皮吧”

    言虺二话不说,手脚麻利地把蛇蜕摆回原位。

    半透明的蛇盘踞在高高的托盘上,仿佛巡视领地的领主。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刚把蛇放回去,祭台后方就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

    沈知瑜等人马上规规矩矩地站好,装作迷路旅人不误入神庙遗址。

    咔哒咔哒

    干脆、单调、乏味的机械音敲响在鼓膜。

    沈知瑜等人疯狂分泌唾液,一边咽口水,一边僵硬地看着声音的来源。

    有停顿的、没有温度的机械声在寂静的神庙无限放大,长时间重复的声响,让所有人的注意力模糊起来,好像意识随着敲击声,从身体抽离。

    沈知瑜大着胆子问“请、请问有人吗我、我们是旅游的。”

    没有人回应,只有循环往复的、没有终结的机械音。

    他舔舔下嘴唇,扯着嗓子问“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是门锁坏了吗”

    机械音停止了。

    众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们的精神就重新被提起来。

    沉重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建筑内回荡。

    这个声音,不像人类的脚步声,而像某种体型庞大的动物。

    必须要非常重的人,走路的步子才会这么重。

    它的来源很不确定,好像在不停移动,又好像,它本来就是四分五裂的,每块碎片,都隐藏在不同的角落。

    灼热的烈日下,众人的背上却爬上一层冷汗。

    言知瑾上前几步,掀开祭台后面的地毯。

    脚步声马上清晰了很多。

    不一会,一个扛着麻袋的高大男人从地毯下方的楼梯走了上来。

    他看到一堆陌生人,立刻警觉起来,褐色的双瞳亮起野兽般的光芒。

    沈知瑜活动活动被冻得僵硬的手指,上去和他打招呼“你好我们是来旅游的,觉得这座神庙很好看所以过来看看,因为刚进来的时候,没见到人,所以以为这里是什么荒废的遗址,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你是这里的维护人员吗”

    年轻男人漠然地从他旁边走过。

    他从身边走过的时候,沈知瑜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年轻男人目不斜视,仿若完全没看到他们,径直向神庙门口走去。

    他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红色痕迹。

    他背着一只差不多有一人高的麻袋,麻袋边角破了个小孔,多得兜不住的鲜血正从小孔渗出,把麻袋的底部染上暗沉的红色。

    他的脚步声异常沉重,仿佛正背着另一个人。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胡蓬仍旧头皮发麻“他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多血。不对,他不是信徒吗信徒会容忍神庙被弄脏”

    “不知道是什么,我们还是先走吧。”沈知瑜抖抖鸡皮疙瘩,“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不过既然这里真的有人维护,我们还是别乱走了吧。”

    他征询地望向言知瑾“你说呢”

    “先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过来。”言知瑾思索片刻,给了个折中的答复。

    胡蓬已经跑到门口了“快走吧,该吃晚饭了”

    他们回到车上的时候,爱德华正心神不宁地抱着保温水杯,看到他们都平安无事,做了几个手势“谢天谢地,你们没出事。”

    “你认识一个红头发、褐色眼睛的男性aha吗”言知瑾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描述很平常,任何一个小镇,都能找到许多满足条件的人。

    但爱德华好像就是明白他指的是哪一个,手里的水杯应声落地。他激动地说“马特,是马特你们你们遇见他了”

    “他是那个教派的教徒。”

    “他就是个魔鬼”爱德华破口大骂,“有多少人因为他家破人亡。”

    “你先冷静一下,”沈知瑜把水杯捡起来,塞他手里,“但是他好像没有理我们,感觉也没有那么恶劣,你们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怎么可能艾森家小儿子的腿就是他打断的,到现在还要坐轮椅”爱德华言辞激烈。

    沈知瑜拍着他的肩膀“消消气,消消气,不要激动。”

    爱德华逮着沈知瑜,痛斥马特的恶劣行径。

    沈知瑜一个头两个大,但为了爱德华不被气晕过去,还是耐心地听着他诉说。

    “也就是说,他这个人,喜欢欺负人,一旦有什么不如意的,就直接上手,对吧然后他下手又特别重,轻则骨折,重则直接去世。而且他脾气很恶劣,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到他,被报复了。”

    爱德华喝了口水,严厉地说“是你没惹到他,他也会看你不顺眼这种人就是社会渣滓。”

    “嗯,”沈知瑜频频点头,问,“我们晚上去哪吃饭啊我有点饿了。”

    爱德华看看时间,惊呼一声“对不起,我都忘了,已经改休息了。我给你们安排好了旅店,就在公园里,马上带你们去。”

    他回到驾驶位置。

    沙漠里的景色都差不多,不知道他怎么绕的,车居然回到了入口处。

    入口处终于有人烟气息了。爱德华把车停在一家装饰幽雅的店铺面前,招呼他们下车“到了。”

    基本上所有的商业设施都在这里,安静的旅店旁边,就是一家热闹的酒馆。之所以是酒馆而不是酒吧,是因为它在露天摆了很多座位,除了酒,还烤肉之类的食物。

    沈知瑜摸摸肚子,疯狂吞咽口水。

    “别靠近那里。”爱德华嫌弃地说,“那群疯子经常在那里狂欢。”

    “好。”沈知瑜擦擦口水。

    旅店内部和外面的装修风格一样,都很清新。

    店主是个男性oga,有着一头柔软顺滑的奶金色长发,和碧蓝的眼睛。

    他五官柔和,眼神安详宁静,只是看着他,就会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他用标准的言知瑾的母语打招呼“你们好。”

    “你是专门学过吗发音很标准。”沈知瑜冲他挥挥手。

    “是我朋友教我的,他在那里工作。”店主笑容恬淡,“谢谢夸奖。”

    他给几人办好入住手续,拿出房卡。

    沈知瑜四下张望着,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平常忙得过来吗”

    “当然不止我,只是爱德华说来的是几位重要的顾客,我才想出来看看。”店主说话徐徐缓缓的,好像有种魔力,让其他人也急不起来。

    沈知瑜指指他摆在前台的书,问“你很喜欢他的书收集得很全。”

    “你喜欢吗”店主问。

    “还行吧,看过几本。”

    “是我写的。”

    沈知瑜“你写得很好。”

    “不,不是我的功劳,这都是主赐予我的,我只是妄自揣测主的意思,并斗胆将它记录下来。”店主捏住自己胸口的项坠,做了个手势,向往地说。

    “你也信教吗”沈知瑜好奇问,“和马特他们信的有什么关系吗”

    店主平和的表情,骤然变得冷淡高傲。

    他傲慢地说“别拿那种东西和主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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