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知瑾一时失语。
言虺的眼神澄澈而热情, 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有多让人难为情。
言知瑾掐着言虺递给自己的花的花茎,把摧残得开始凋零的花重新递回去, 冷若冰霜地问“那你多拿几束回去”
“为什么”言虺问。
“你不是喜欢这个味道吗不如自己种。”
“我喜欢的是你身上的味道。”言虺脱口而出。
他扣紧言知瑾的手腕, 警觉地四下打量“你要去哪”
“我哪也不去。”言知瑾随便掰了两下他的手,没起到任何作用,索性不挣扎了, 另一只手插进衣兜, 漫不经心地说, “我只是看你喜欢这种花, 给你提个建议。”
“我喜欢的是你身上的味道,不是这种花的味道。”言虺纠正, “没有你在身边, 我种这些花干什么”
“”言知瑾别开视线, “我知道了, 别说了。”
言虺却没有放松,仍旧攥紧他的手腕, 急促地确认“你不会想自己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才叫我把花当成你吧”
言知瑾又开始头疼“没有”
言虺说“你你别不带我。”
“喜欢这些花吗”斯诺夫探过头来, “一会可以带你们去种花的地方看看。喜欢的话,我还可以送你们一点种子。”
言知瑾刚想谢绝他的好意,闻到花朵散发的甜香, 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谢谢。”
斯诺夫在石板前进行了一套简洁的仪式。
爱德华也跟着默念祷词。他的仪式,比斯诺夫的还要更简单一点。
看来这位神确实是对信徒没什么要求。
“你会觉得烦躁吗”言知瑾问。
斯诺夫睁开眼,诧异地问“怎么会侍奉神是我的心愿。”
“我是说, 你会觉得, 他在强迫你忍耐吗”言知瑾说, “你不喜欢马特,但因为他说,任何生命都是秩序中的一部分,有存在的理由,你就必须忍耐他们的存在。你不觉得憋闷吗”
“我确实会觉得烦恼,但那只是我修行不够。”斯诺夫一本正经地说,“神从未教导我变成什么样,只是我希望,能够和祂更接近一点。如果我能体会神的想法,或许就能更得祂的青睐。”
“事实上,我也曾因为这件事苦恼过。可是当我去询问神的时候,神却轻松地对我说,既然我讨厌他,那就去骂他或者打他。
“好像和主之前的话有些矛盾。我想,主的意思是,祂作为整个宇宙的秩序,对一切事物一视同仁。但我作为普通的人类,可以有自己的好恶。
“主说,我不需要去考虑我的行为是否合理,不去想应不应该做,而去想,想不想做,因为我的一切行为都是秩序的一部分,都是被准许的。我行为的出发点是我自己,只要是让我痛苦的事,都不必去做。他对主的不敬,是秩序所允许的,而我对他的愤怒,也是这样。”
斯诺夫沉默片刻,苦笑道“可是我我还是做不到。我一想到和人打架可能出血,就快晕过去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也只是嘴上和马特吵吵。我真不争气。”
“神说,我们可以成为任何样子,只要我们想。”
“无论我们是什么样的,有多少缺陷,激进的和温和的,勇敢的和胆怯的,直率的和忸怩的,聪慧的和愚笨的,祂都尊重他们的存在。哪怕那些人一点都不尊重他。”
“而我,想成为主最信任的使徒。”
他甜蜜地微笑起来“我也会努力勇敢起来。主说我可以懦弱,但我想,他应该不会喜欢懦弱的人。”
言知瑾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仪式结束,斯诺夫带着一行人去看了温室花房。
花房的规模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大。毕竟花每天都要换新的,普通的花房可供应不上。
“这种花是我们偶然发现的。”斯诺夫说,“或许,这也是神赠予我们的恩惠。这种花,一点也不像沙漠的植物。”
花的花瓣朝下,形似铃兰,只是没那么精致秀气,反而显得很大气。
浓郁的花香闻久了,总是让人觉得腻味,但这种花的香味却很奇怪,即使甜腻得像蘸满了白糖,却还是清清爽爽的。
言虺拿之前从斯诺夫那里拿来的花在言知瑾头顶比划,又量了一下新鲜的白花的尺寸。
言知瑾说“你别乱摘别人的花。”
“我没摘。”言虺举起双手,“我就是想试一下,看怎么戴在你身上好看。”
言知瑾想到自己头上戴着花环的样子,一阵不适,断然拒绝“我不喜欢这种装饰品。”
“你喜欢这种花吗”
“还行。”
主要是,言虺说这种花的香味和他信息素的味道像之后,他就忍不住关注这种花,而且越看这花越顺眼。
言虺问“想要吗”
“你别摘别人的花。”言知瑾再次提醒。
言虺摇头,从他手里拿了一粒种子,握紧拳头“你等一下。”
他那只空着的手伸直,覆盖在握成拳头的手上方,再缓慢挪开。
他翻转手腕,缓缓展开拳头。
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嘭”地一下冒出来。
言知瑾轻轻“咦”了一声,眼里闪过惊喜。
言虺将花别在他衬衣胸前,行了个绅士礼“这样的装饰,不算过分吧。”
“你能让它们迅速生长。”言知瑾戳戳花瓣,目光随着花瓣的软度柔软下来。
“这是最基础的。”言虺不无骄傲地说。
言知瑾又小心翼翼地抚摸花瓣。
这是真实的,鲜活的花。即使离开了输送营养的根茎,似乎仍充满生机。
他想了想,走到一边,和斯诺夫说了什么,两个人短暂地离开了花房。
言虺本来要跟过去,被他拒绝。
言虺的脸马上沉了下来“你有什么事非要和他单独出去”
“我一会就回来。”言知瑾随便拿了枝花,塞到他手里,“你先闻闻花。”
言虺垂下头,百无聊赖地闻闻花,很快就兴致缺缺地把花放到一边。
但他还是乖乖待在原地。
言知瑾说的一会有点长。
原本还兴致勃勃地探索新环境的沈知瑜等人,都开始坐下闲聊了,言知瑾还没有回来。
言虺坐在离其他人有点远的地方,托着下巴,望着门口。
他听见其他人自作聪明地压低声音,讨论他看起来像景点的望夫石。
他的知觉远超人类,普通人以为他听不见的东西,其实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他懒得反驳。
他脑中短暂地闪过“去外面找找言知瑾”的念头,又被自己掐灭。
他现在没有最初那么草木皆兵,即使言知瑾真的离开他的视线,他也不会惊慌抑郁。
他相信他是会回来的。
其他人的话题都跑到晚上吃什么上去了,言知瑾和斯诺夫才姗姗来迟。
言知瑾背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的方向走。
言虺起身,主动往门口迎。
言知瑾停在他面前三四步的地方,右手背在后方,明显藏着什么。
“你拿着”言虺话还没说完,言知瑾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什么东西扣到他头顶。
言虺把话咽下去,眼珠向上转。
如果没有猜错,他现在头顶的,应该是一只花环。
匆匆赶工出来、不够精细,但鲜艳绮丽的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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