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知瑾沉静、冷漠而威严地直视前方。
他的视线没有落点, 好像一切都被他收在眼底,又好像没有任何事物能消耗他的注意。
言虺上前几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执起他的左手, 在手背印上虔信的亲吻。
言知瑾的眼珠微微转动。
他视线向下, 俯视着跪在面前的狂热而忠诚的信徒。
“想起我了吗”言虺问。
言知瑾一言不发,沉默地注视着他。
空中的石板高速旋转, 迸发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这种光就像是从言知瑾身上散发出来的, 神圣、庄严而不可侵犯。
言虺在强光的照耀下眯起眼,收敛起期待的表情, 捏紧他的手指, 说“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轻佻地撩起言知瑾额前的头发, 说“你想起我了,但不想理我。”
他的手被一道圣洁的银光弹开,手指马上出现一道被灼烧过的痕迹。
但他并没有退缩,反而将手向前探了几步,手指插进言知瑾的发丝, 手掌摩挲着对方的侧脸。
他的整个手掌,都被银光灼烧出黑色伤痕。
他痛苦而愉悦地说“怎么, 不想我碰到你你以前不是不屑理我吗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大”
他忽然扣紧言知瑾的脑后,将他狠狠地按向自己的方向, 咬上对方的双唇“你不想我接近,我偏要碰你。”
沐浴在银光中的、平静无波的瞳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言虺在圣洁光辉的炙烤中,撕咬着无喜无悲的神的嘴唇。
他的整张脸因为银光的力量变得面目全非, 但他没有任何逃离或者放弃的意思, 反而放声大笑。
“生气吗仇恨我吗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 你会永远怀带着对我的仇恨,生活下去。就算我灰飞烟灭,你也休想忘记我。”
言知瑾身上的光骤然消失。他像是失去牵引线的木偶,颓然地下落。
言虺跟着落地,揽住他的腰,单膝跪下,减缓下落的冲击。
他将言知瑾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再次声明“你永远无法离开我。”
言知瑾像是破损的木偶,安静而孱弱地趴伏在他肩上。
他听到言虺的话,脆弱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
他支撑着,缓缓坐直身体,环视四周,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梦游了。”言虺说。
“我从来不梦游。”言知瑾看到他脸上恐怖的烧伤,瞳孔紧缩,扶住他的脸,略带焦急地查看,问,“你的脸怎么了”
言虺低笑一声,抬手在脸上一抹,英俊的脸庞又恢复如初。
他手上的伤痕也逐渐缩小,变成手指上一个小小的伤口。
他轻松地说“没事了。”
“是它”言知瑾似有所感,抬头,看着头顶的石板。
石板仍旧在空中缓慢旋转,散发着柔和的银光。
“嗯算是吧。”言虺握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说,“你摸摸看,是不是好了”
手下的肌肤光滑平整,言知瑾却总会想起它遍布伤痕的惨状。
“是为了我吗”他翻动睡衣,企图从自己身上找到残留的线索。
他最后摸到嘴唇,触及干裂的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沙漠太干了,该涂润唇膏,”言虺捉住他的手,“别按了,白天去问沈知瑜要。”
“你亲我了”言知瑾问。
言虺眼神闪烁。
“你脸上的伤,是因为我”言知瑾蹙眉,指尖拂过他的脸颊,不太确定地问,“是不是我想去什么很危险的地方,你要把我带回来,才受的伤。”
言虺微愣,哑然失笑。
言知瑾略带恼怒地说“你别笑。”
他睡着之后,隐隐感觉到有个声音在呼唤他,之后他就觉得头昏脑涨,好像有一股力量充盈在体内,整个人像气球一样,快要爆炸了。
等清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他想,或许是这块石板在引导他做些什么,言虺想叫他,叫不回来,才用了强制手段,脸上的伤,也是为了对抗石板的力量,留下来的。
“知瑾,”言虺收起笑脸,异常认真地问,“宇宙的秘密,和未知的真相,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言知瑾怔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什么呢”言虺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好像在寻找温暖的火源,“现在这样不好吗”
“现在之所以好,是因为,我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言知瑾说,“我在从事我喜欢的事业。”
言虺眼角下垂,露出有些哀伤的表情“如果,再这么下去,你会变成另一个样子呢”
“我会努力不让自己改变,就算是改变,也是往好的方向。”言知瑾不安地问,“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言虺手臂伸到他腿弯下面,把他拦腰抱起,“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言知瑾这才意识到,自己连鞋都没穿,脚趾长期接触冰冷的地面,都开始发红了。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就说会感冒。”言虺在他发红的鼻尖啄了一口,“我们回旅馆。”
言知瑾果然感冒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差,只是梦游了一次,就发烧了。
他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地躺在床上,看言虺给自己端早饭和药。
好像全身都在燃烧,大脑在焚烧的过程中发出干枯的呻吟,空灵庄严的声音,从远处呼唤着他。
和睡着时的感觉有点像。或许真的是那块石板在呼唤他。只可惜他现在头重脚轻的,没办法思考问题。
言虺把他抱起来,在他背后垫上抱枕,确保他能稳稳地坐起来,再一勺一勺给他喂粥。
幸亏斯诺夫平常就口味清淡,旅馆的厨子最擅长做这种病号餐。
“今天就别出去了,章朔会陪他们去附近其他野生动物保护基地。”
言知瑾张开干裂的嘴唇,喑哑地说“安全吗”
“有什么不安全的,不是有爱德华引路吗”言虺哂笑,帮他擦干嘴边的水渍,又扶着他躺下去,盖好被子。
言知瑾捏着被子边缘,蜷缩起来,紧紧闭着双眼。
他模模糊糊地听到,沈知瑜等人来看过他,沈知瑜想留下来陪他,被言虺拒绝,两个人展开了亲切而热烈的讨论,最后结果是两个人一起留下来。
斯诺夫也来看过一次,贴心地询问是不是房间漏风的问题,并提出了免费为他们更换房间的建议,被言虺婉拒。
连马特和凯瑟琳都来了,也带了点特产水果。凯瑟琳因为要为他高歌一曲,缓解病痛,被沈知瑜送去胡蓬那里面试下下下下部电影女主角。
戚黎安和本杰明好像也慰问过,只不过刚到门口就被言虺赶出去了,硬是没让他们进门。
沈知瑜坐在床边,托腮看着窗外“爱德华怎么还没有来不是说好了早上八点吗这都九点半了不会睡过头了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惊慌的人声,沈知瑜也惊呼“这是什么东西”
言知瑾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他正捧着手机,看着什么。
他掀开被子,想从床上坐起来“是什么,让我看看”
言虺按住他的肩膀,扶着他重新躺下。言知瑾挣扎着拒绝,他安抚说“让你看。但你别乱动。”
沈知瑜把手机递给他,不可置信地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言知瑾眯起眼,努力聚集自己的注意力。
他手一抖,手机掉落在床。
那是一只已经死去的、长着蝙蝠翅膀的希拉毒蜥。
它的肚腹被剖开,鲜红的血肉向外翻出,眼睛空洞地盯着镜头,翅膀颓然地折叠在一旁。
和那次国际交流会议上,本杰明拿出来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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