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知瑾按按胸口, 向着声音的来源找去。
离得越近,声音也越是清晰。
可能没有想到有人会听到,言虺和谈话的另一个人没有做任何防备。
一个女声问“有什么区别呢祂还是祂。”
言虺的声音带着笑意“不, 正因为这样, 祂就不完全是原来的祂了。”
“嗯”女声沉吟片刻,说,“你是说,虽然能够恢复往日的光辉,但你还是想让祂保持着作为言知瑾这个人的一些特征。换句话说,你希望祂以言知瑾这个身份重生。”
“言知瑾”三个字很轻,搀在一大段话里,就像一个转瞬即逝的语气词, 言知瑾的听觉神经仍旧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三个字。
他停下脚步,集中精神, 唯恐错过任何一段有用的信息。
心跳不由得快了许多,血液加速流动,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顶点。
“是的, ”言虺平静地说, “祂仍旧是庞大宇宙的构造者, 但同时,祂是爱我的。我会陪伴祂去继续祂的研究, 祂也会成为我的爱人。”
“这听起来像是重新制造了一个人体,把爱人的灵魂灌进去。哦对了你们以前不算是爱人。”
“不, ”言虺斩钉截铁地说,“ta还是ta。”
“那你到底是喜欢作为神的祂, 还是作为人的他”
“有什么区别吗都是ta。”
每个字都在言知瑾脑海里放大, 像是巨大的礁石, 沉落大海,将他也卷入寒冷黑暗的海底。
虽然言虺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用“ta”来做指代,但他一下子就坚定地知道,那个“ta”,指的是那位神。
是那块石板的主人,斯诺夫和方眠笃信的神明,时间与空间构建的规则,万事万物所遵循的规律。
是言虺求而不得的高空明月。
言知瑾机械地牵动着嘴角的肌肉。
他捂着腹部蹲下,皱起眉,蜷缩在墙边。
胃部翻江倒海,好像要把胃酸都返到嘴里,口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食物的酸味。
其他的感官同时封闭,只有言虺的话在脑海里重现。
女声问那你到底是喜欢作为神的祂,还是作为人的他
言虺毫不犹豫地说有什么区别吗都是祂。
都是祂。
对于言虺来说,一定只有这个答案。那是他千万年来苦苦纠缠、宁愿被厌恶也要执着的存在。
言虺曾经说过如果死亡能让你永远记住我,那么我会欣然赴死。我宁肯让你憎恨我、厌弃我,也不愿意让你忽视我。
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而言知瑾,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和白月光拥有相似特征的完美的躯壳。就和斯诺夫和爱德华曾经举行过的祭祀仪式一样,言虺也希望那位神能够通过他的身体复活,不同的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言虺希望言知瑾对他的感情能保留在那位神的身上。
这样就完美了。一名爱他的完美爱人。
言虺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他听不见。
他只知道,他长久以来的噩梦,成真了。
言虺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保证,和那位神已经再也没有牵扯了。
言虺也曾欢喜地对他说,他是抚慰病痛的良药。
言虺真挚而热烈地凝视着他,欣喜而珍视地用尾巴圈住他,亲吻他的双唇。
但是谁知道,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的时候,想的是谁呢。
他之前猜测的所有,都是事实。
人类怎么可能敌得过神明,无论是在拯救世界,还是在被爱这件事上。
“对你来说是一样的,对他可不一定哦。”易犹岚慵懒地撩撩脸旁的卷发,慢慢悠悠地说,“他可能会想,你是喜欢原来的祂,还是喜欢现在的他。”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言虺不明所以地说,“难道你失去了记忆,就不是你了吗”
“有可能哦,”易犹岚点点嘴唇,掸掸西装的衣领,说,“穿黑色西装的我,和穿红色晚礼服的我,是同一个我吗”
言虺“当然是。”
“可是有的人只喜欢我穿黑色西装,有的人只喜欢我穿红色晚礼服,如果我穿另一套,他们眼里就会出现很浓的失望,觉得我没有吸引力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不觉得祂有什么变化,”言虺的表情柔和下来,“不,应该还是有的,从前的祂不会对我这么耐心。但这不是重点,我所爱的部分,从来都没有改变。”
易犹岚扬眉。
“对我来说,他只是遗忘了我们之间不愉快的回忆,又暂时受了伤,不像以前那么强大,他仍然公正、温柔、专注而坚定。假如我也失去记忆,遇到现在的他,仍旧会爱上他。这些和他的强弱、身份无关,也和他是否爱我无关。如果不是他想继续自己的研究,必须借助原本的力量,我宁愿他想不起以前。”
“嗯听起来挺好的,”易犹岚促狭地问,“这些事你跟他商量过吗”
言虺沉默了一段时间,说“他会愿意的。”
他话音刚落,突然感到强烈的压迫感从背后传来。
易犹岚眉尖轻挑,明显也没料到事情的发展。
“我愿意什么”言知瑾问。
他的身上,好像笼罩着一层用细细的银针组成的细微而尖利的光。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言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问。
“我在问你们,我愿意什么”言知瑾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言虺停顿了几秒,伸手想去扶他的肩膀“我一会跟你详细说。”
他的手还没碰到言知瑾,就被刺出几道血痕。
他咬紧牙关,忍着疼痛,努力去碰言知瑾的肩。
“不用了。我想冷静一会。”言知瑾拂开他的手,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努力全部清零。
言知瑾转身,言虺刚要跟上去,就听他冷冰冰地说“别跟过来。”
他的身后,似乎竖起了一道坚硬的屏障,将言虺和自己完全隔开。
言虺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变成模糊的黑影,最后消失在视野尽头,攥紧拳头。
“他听到我们说的话了”易犹岚抱起手臂,探头问。
“不知道。”言虺死死盯着言知瑾离去的方向,黑色的人类眼瞳向着冷酷的蛇瞳转变。
“你不是说,他暂时听不懂我们的语言吗他看起来可完全不像没听到啊。”易犹岚还是悠悠闲闲的,“我猜他肯定只听了一半。对了,你跟他说了他是谁吗”
“我没办法告诉他,他的大脑会屏蔽那些不,现在不一定,他现在可能能听懂了,”言虺摇头,一根一根松开手指,大步追赶过去,“我去找他。”
“一路顺风”
言知瑾请了假,雇了人,准备开车去章朔所在的地方。
他现在的感官强度不同以前,听到的那声呼救,很可能真的是章朔的求援。
他需要去救自己的朋友。
言知瑾强迫自己计划着找寻章朔的流程,每一步都极尽苛刻。
只有这样,才能把其他想法驱逐出脑海。
他本来想预定章朔住的那家度假山庄,没想到对方却说已经满员。
而那里的生意其实并不好,现在又是旅游淡季,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更令言知瑾确认自己的预感。章朔一定是出事了。
他定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匆匆收拾行李,在约定的地点等雇好的车来。
车比他预想的到得晚一点,但言知瑾只是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去想这个,就坐进汽车后座。
他抬起头,从后视镜中看到司机的眼睛。
一双还未来得及掩饰的尖细的蛇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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