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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我要带她回去。
“你们打算怎么办?”
齐木楠雄:[……]
什么怎么办?
周防尊一边问着, 一边被嚷嚷着抱怨他身上烟味大的爱丽丝用小爪子企图推开。
而众所周知,赤之王向来喜欢跟他那一逗就哭的小女儿唱反调,爱丽丝越是嫌弃他靠近自己, 他就越是要把自己凑过去, 还用自己青灰的胡茬去剐蹭人类幼崽滑不溜秋的脸蛋。
这个唐突又冒犯的问题, 以及当下正在发生的这幕“我偏不如你意”的闹剧, 都令少年波澜不惊一万年的脸上多出了两道夹在眉毛之间的皱纹。
平心而论,齐木楠雄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好好地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个红发男人。
只有二十出头岁的人长了张快三十岁的脸, 但从提问的方式来看又很像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一样幼稚……
这么说起来,他之前是不是太放心把一切全权委托给石板了?
见他不作回应,心情不好的周防尊差点嗤笑出来——不过在他发出这种意味不明但无论如何听起来都带着点嘲讽的声音之前,一记正义的手刀落在了他的头上。
“嘶……”
腾出一只抱着爱丽丝的手捂住被殴打的后脑勺, 周防尊扭头看向身后的人——十束多多良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刚才大不敬之举的意思, 反倒气势汹汹地站在原地, 在周防尊向他发火前先发制人。
“你在说什么啊King。”十束一把将爱丽丝从周防尊怀里给抢了回来,他那纤瘦的、平时总在用自己不够强壮逃避体力劳动(比如说各种家务)的手臂,此时倒是有力了不少, “就算是King也不会放任你伤害丽兹哦?那可是丽兹的哥哥诶。小孩子看到家里人吵架会很害怕的,自私的大人最讨厌了。对吧?丽兹。”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爱丽丝, 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青年难得的一脸正色,这让他那张看起来年轻甚至能用年少来形容的脸显得沉稳许多。
被人训了有点不服气但又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自己确实没做对的周防尊:“……”
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感觉到丢脸了吧……
作为大家长的自己, 在孩子面前被平日里总显得最不靠谱的家伙给教育了的……丢脸。
可要承认自己觉得“丢脸”这件事,本身也很丢脸。
毕竟做错事然后坦荡承认自己错误并予以改进才是一个大器量的家长该做的,而“死不悔改”对于还处于有样学样年纪的爱丽丝来说完全不是个好榜样。
周防尊瞪着十束多多良,欲言又止了好一会, 最终才转过头去, 一言不发地继续与齐木楠雄对峙。
而目睹了这十秒内发生的一切的齐木楠雄:[……]
虽然听不见这些人的心声, 但阅人无数的齐木楠雄依然能结合已知信息将他们的心理活动猜得七七八八。
得到的结论就是这个名叫周防尊的男人就只是长得急。
作为一个家长,他在教育孩子这方面属实有点幼稚。
两边的世界里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当家长的人就必须行事成熟,而要说周防尊作为一个父亲对爱丽丝怎么样……看在他能听取建议的份上,齐木楠雄倒是还可以给他打个及格线以上的分数。
不过被人挑衅虽然不是什么值得他生气动怒的点,但硬要说的话果然还是有点不爽。
可如果真要计较,十束多多良的那番话就能同样对他适用,齐木楠雄也会随之变得跟周防尊一样幼稚。
——虽然前提是听到这句话的双方都足够在乎爱丽丝的感受,但只要满足了这个前提,那么这段话将找不到任何突破点,是各种意义上超绝完美的立体防御。
……这个名叫十束多多良的男人,或许比他的外表看上去更加可靠。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在心中评判着这位爱丽丝的临时监护人。
但周防尊那两道不可忽视扎人的目光没有容许他将思维发散到更远的地方去。
重新回到与赤之王对峙的位置上,齐木楠雄仍旧保持着可贵的沉默。然而这种漠然的缄默,落在周防尊眼中更像一种身为“我才是她亲哥哥,你算哪根葱敢来跟我抢抚养权”的高傲。
假如想要形容他们之间凝重的气氛,“山雨欲来”这个词应该是合适的。
抱着爱丽丝的十束多多良感到为难——而与这般焦虑的十束表现相反的是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完全置身事外的齐木空助,以及从小就很会看人下菜的爱丽丝。
虽然不太清楚伟大的楠雄a梦和尊为什么看起来随时都有互相对对方脸上出拳的架势,但爱丽丝倒是飘飘然了起来。
众所周知,吠舞罗的构成成分相当复杂。上到超级纳税人的青年企业家下至初中都没好好毕业的不良,这个包罗万象的氏族所能带给爱丽丝的东西自然也是包罗万象的。
即使草薙出云规定了哪些话是绝对不能在安娜和爱丽丝面前说的,爱丽丝还是在学习之外学到了不少多余而无用的东西。
比如说,有过许多任女朋友的千岁洋就曾经教过爱丽丝,当有两个及以上的人以你为中心而发生争执时,排除掉父母吵架的情形,这种情况可以被统称为“修罗场”。
而如果有修罗场出现,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修罗场的激烈程度完全可以从侧面反映出作为中心的人物受欢迎的程度。
“毕竟如果中心人物不被他人所在意,那也没理由成为所谓的‘中心人物’了。”
彼时千岁给到爱丽丝的解释弯弯绕绕,十个字里她能听懂三个就算不错,留下的印象自然也就被误解成了——要是有人为了我吵架(虽然吵架这件事本身并不好),就说明我很受欢迎,而且是越激烈越好——如此这般似是而非的错误印象。
但放在眼下,这个印象却非常巧合地适用了。
“多多良,尊和楠雄会打起来吗?”
当然不会了!
听到爱丽丝发出的疑问,十束多多良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安抚这个被夹在兄长与养父之间、大概心情比他还要复杂的小朋友。
可转念他便反应过来——这孩子的语气怎么这么不对???
不仅完全听不出担心的意味,反而透着股“要打了吗要打了吗真的要打起来了吗”的期待与兴奋。
原本还隐隐有点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她这么一闹,不管想打起来的还是不想打起来的都沉默了。
齐木楠雄:[总有种如她愿就输了的感觉……]
周防尊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收回了一直凝视着齐木楠雄的视线,以此表示对该观点的认同。
臭小孩。
他走到十束多多良身边,向爱丽丝毛毛糙糙的脑袋伸出手准备发泄一下自己从她这里收获到的不爽。
作为一只被家里人挼到大的人类幼崽,爱丽丝自小在被人揉揉脑袋搓搓脸这方面的适应便相当良好。说白了就是人人揉搓,只要跟她够熟,哪怕把她那头软塌塌的头毛揉乱,爱丽丝也很少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发脾气(会不会收到来自草薙出云的死亡凝视另当别论),更不会躲开。
可今天当周防尊的手刚一碰到她的脑袋侧面,爱丽丝却尖叫着、像是恐惧着什么怪兽一样地躲开了。
——七天不见感情已经生疏到这个地步了?!
被甩开手的那一刻,赤之王遭到的心理创伤不啻雷劈。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
他扭头看向齐木楠雄,少年却叹气道:[这种事应该你自己问她。]
“丽兹?”十束将她放到地上,用手掌轻轻拢住正在瑟瑟发抖的爱丽丝的脑袋。
他甚至有点不敢碰她,像生怕这个糖霜做的小不点会因为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触碰而破碎。
“……发生什么事情了?”
/
周防尊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爱丽丝的哭声。
总之,假如有人敢向他提问“可以介绍一下你的家人吗”,他脑海里会第一时间跳出他的大女儿是个没什么表情的小人偶,他的小女儿则是个截然相反的……该说她是只小尖叫鸡吗?不管力道轻重动作大小,她都会立刻给出相应的反应——这样让他不敢对爱丽丝坦白的答案。
和栉名安娜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在于,周防爱丽丝是个娇气包。
打是打不得的,骂自然也是不能骂的。甚至哪怕语气稍重一点,都会惹得这只软趴趴的黏黏宝滋滋地往外冒出咸涩的眼泪水。
她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可怜。
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孩子,必须好好保护她才行——这样的意识悄无声息地被种下,又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盘错成细密的网。而制造出这一切的,并非是为他们营造出错误认知的假象和伪装,而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实。
周防爱丽丝是确确实实的、非常的弱小。
一场感冒可以让她难受三五天,一次摔跤可以让她膝盖留下伤口并且发脓一星期,剧烈运动超过两百米就会气喘吁吁,四肢细得从楼梯第二阶摔下来都会吓得人魂飞魄散。
看着她玩滑板死死地抓着八田的手,不管八田怎么喊疼都不肯放开,彼时靠在吧台旁边的周防尊就会想,说不定刚出生的幼鹿都比爱丽丝强壮。
毕竟野生动物从出生起便大多都是坚韧的。
在只有弱肉强食的野外不能很快地学会奔跑只会等来死路一条。
所幸爱丽丝并不需要接受那种残酷命运的倾轧。
作为一个有点不太普通的人类小孩,她会健康快乐地长大,然后等到时机成熟走出舒适的象牙塔开辟自己陌生的领域。
而假如她在外面受到了挫折,想要缩回家里也没关系。
因为是他的女儿,只要他还活着就没人能给她气受。
为了她和安娜,还有其他人,他似乎也不是不能再试着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力量和脾性,在这间名为“责任”的永恒牢笼里心甘情愿地待下去。
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明明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想到了很多他自己没有经历过、只是在电视上看到了类似的社会新闻的情形。比如说被同班同学霸凌、被教导主任刁难、被讨人厌的男生塞情书之类云云……
他倒也没夸下过海口说在教养爱丽丝这方面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是起码能做到不让她受伤,或者被人欺负之后帮她打回去之类的事情……
然而事实是,他连这种简单的承诺都没能履行。
在她被人几乎扯掉头皮的时候他不知道在哪里,在她被关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大哭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在哪里,还有在她因为害怕到说不出话连许愿的能力都被剥夺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
周防尊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烟放在吠舞罗一楼的茶几上,好不容易为了爱丽丝戒掉的烟瘾又被他重新拾起。
……好在现在又有理由重新戒掉了。
抱着哭声逐渐低弱下去的爱丽丝,他听小家伙细声细气地念叨。
“想要回家”。
“想见出云”。
“如果见不到,爱丽丝会很快因为伤心而死掉的……真的会死掉……”
她一边用谁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哥哥们,又讨好地看了眼石板。
她的哥哥们态度倒还算柔和。齐木楠雄一言未发,站在他身后的齐木空助则向爱丽丝微笑着,似乎是在鼓励。
只有作为非人造物的石板的态度依然很不近人情:[不行。]
[如果你不去触碰更改他人的命运还能稍微延长这段时间,但我已经放任你为所欲为很多次了。]
[要么跟你原来的世界彻底说再见,要么就永远别再回来。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你也跟我约定过了。]
[现在反悔,你是在试图毁约?]
祂稚嫩的声音里透着冷冽。
可以把这块破石头给砸了吗?
周防尊拧眉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呜……”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爱丽丝又开始哭。
而这次她很聪明地换了个更容易被说动的对象。
“楠雄a梦求求你……”
齐木楠雄:[……]
他头疼了半晌,最后还是在爱丽丝比波涛一层更比一层高的哭声和愿望中叹了声气。
[能否允许她回去,再见想见的人最后一面?]
[这是交易?]石板问。
[不,是请求。]
[同为世界的意志居然向我发出请求……你,不要尊严的吗?]
[?]
齐木楠雄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可能对我们人类的认识还有很多不足。]
石板:[哦?]
[在适当的时候放弃那种莫须有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木楠雄坦荡道。
[如果是为了咖啡果冻和不那么屑的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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