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次日晌午,赶路的安小六和狗哥坐在一棵大树下啃包子。

    不远处的官道停靠着一辆破旧的板车。

    那是安小六早上用两串钱从一户人家那买的,从开封到凤阳,仅靠两条腿不知走到狗年马月,再皮实的孩子也不能这么折腾。

    狗哥觉得有趣,嚷嚷着让安小六上车,自己推着她走。

    姐弟俩你一推我一路,我推你一路,倒是增加了许多闲趣。

    忽然,远处传来叮叮怦怦兵器碰撞的声音。

    那声音先在很远的地方,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安小六想起狗哥那不知死活的性格,飞快拿起一个包子塞到他嘴里“别出声。”

    与此同时,脑子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前方出现一个将死的习武之人。”

    “前方出现三个长乐帮的坏人。”

    伴随几道纵跃的人影,安小六看到三个丑得各有千秋的男人正在围攻一个红面白发的老者。

    老人已是强弩之末,被夹击的过程中身体不断涌血,嘴里破口大骂

    “我堂堂好男儿,岂肯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伍我宁可手接赏善罚恶令死在侠客岛,也绝不加盟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恶徒邪帮”

    说着,他胸口被一个下手狠辣的瘦子刺了一剑,手臂又被拿着铁链的黄脸道人束缚,生生挨了丑脸汉子一刀,口中鲜血狂喷。

    “姊姊。”

    狗哥气愤难当。

    若非安小六死死拽着他,他怕是要冲过去打抱不平了。

    “闭嘴,你要还认我这个姊姊,就给我老实待着。”安小六又往狗哥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狗哥两三下咽下嘴里的包子“姊姊,他们三个坏人欺负一个好人。”

    “这年头被欺负的好人多了,你还能挨个管吗”安小六凉凉道。

    狗哥气得口齿不清“就是、就是不能让好人受欺负”

    安小六望着气呼呼的狗哥,既觉得新奇又觉得疑惑,这孩子半分武功没有,倒是怀了一颗当大侠的心。

    “唉,你这样显得我像个恶人算了,就这么一回。”

    安小六嘟哝着,也不管狗哥听没听懂,拿起一个包子在衣服里蹭了蹭,用力那向使剑的瘦子丢去。

    那包子重重砸在瘦子的脸上,瞬间在瘦子侧脸上炸开了花,肉汁横流,皮馅分离。

    “一、二、三。”

    安小六静静望着那个剑法狠辣的瘦子。

    在她数到第三下时,瘦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咣当”一声,他手中长剑落地。

    瘦子捂住脸,痛苦地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竟是顾不得手里的剑。

    这惊变吓坏了瘦子的同伴和躲在暗处的狗哥。

    “姊姊”狗哥惊惧地望着安小六。

    安小六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我和地府那边关系好,让他们三个提前去见阎王了,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狗哥两只小手捂住嘴,急忙点头“我决不告诉别人,任何人问都不会说。”

    与此同时。

    脸色枯黄的道人连忙过去搀扶瘦子“米香主、米香主你是怎么了”

    “别碰我。”

    瘦子厉声大喝,可为时已晚。

    “啊”

    在黄脸道人喉咙里亦发出一声惨叫,他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手部竟开始腐烂。

    与此同时,那瘦子半张脸已经没有了,露出森森白骨。

    这三人中武功最差的丑脸汉子脸色煞白。

    他举起手中的鬼头刀,用力砍断了黄脸道人的手,黄脸道人的鲜血飞溅到丑脸汉子的身上。

    丑脸汉子觉得手臂一阵刺痛,定眼一看那里竟出现了一个血洞。

    自己的身体竟与那黄脸道人一样开始腐烂。

    “啊啊啊啊啊”

    三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荒郊野岭宛如百鬼凄鸣,明明烈日当头,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森冷。

    很快,那三人化作了一摊血水,地上只剩三身吸饱血的衣裳和三双软趴趴的黑色布靴。

    在瘦子倒在地上的一瞬间,红面老人就察觉到了什么,用尽最后力气远离了是非之地。

    眼看三个夹击自己的恶徒连骨头渣都没剩下,红面白发的老人怔愣之后,仰头大笑。

    他嘴里不断涌血,脸上的表情却颇为畅快。

    “痛快,痛快,”红面白发的老人咧嘴大笑,满口血红,“敢问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程某感激不尽,无奈此生有限,阁下大恩也只能来世再报了。”

    呆滞的狗哥如梦初醒,他飞快跑向如癫似狂的老人

    “老伯伯,老伯伯,我帮你包扎伤口。”

    他用力扯下自己衣服下摆,要帮老人止住不断流血的肩膀。

    红面老人望着忽然冒出来的孩子,他看出来这小少年不通武艺,高人不是他但定然与他有关。

    “不、不用了,小兄弟,”老人抓着小少年的手,口中艰难说道,“我袋里有些泥人儿,送、送你了”

    说完,他脑袋垂落,身体慢慢向下滑落。

    “老伯伯,老伯伯”

    狗哥焦急地唤着老人,可老人已无法回应男孩。

    “一个死亡的大悲老人。”

    “他死了,”安小六慢慢擦着手,“他好像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狗哥结结巴巴道“他说,他说他袋里有些泥人儿,给我了。”

    “拿着吧,”安小六柔声道,“那是留给你的。”

    狗哥从大悲老人衣袋里摸出一只木盒、几锭银子、七八枚带着刺的暗器和几封书信,还有一张绘着图形的地图。

    男孩打开木盒,盒子里垫着棉花,并列三排泥制玩偶,每排六个,共十八个,泥人身上画满了脉络和穴道。

    “呀,”狗哥十分喜欢这些泥人,“真有趣啊,可怎么没穿衣服呢要是妈妈肯做些衣服给它们穿,那就更好了。”

    安小六不止一次听到狗哥提起他的妈妈。

    男孩告诉安小六,他从小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长这么大除了妈妈再也没见过外人,从狗哥的描述中,他的妈妈像是读过书的,却不曾教过狗哥识字。

    狗哥小小年纪要伺候她吃穿、承受她的打骂羞辱,还会被她关起来饿肚子。

    更奇怪的是,这女人灌输给狗哥一肚子歪理,不像是母亲对孩子,倒像是疯女人报复她的仇人。

    安小六按下心中的疑惑,拍拍孩子肩膀

    “收好吧,等到了下一个市镇,我们挑些布料,给它们做几件好看的衣服。”

    “就这样办”狗哥开心应道,完全忘记问安小六“那三个坏人怎么没有了”。

    安小六和狗哥将大悲老人抬到板车上,两人找了一个土地松软的地方,用泥土石块将尸体掩埋。

    男孩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他看起来更脏了,像个泥猴子。

    安小六也好不了多少,不过她好歹算个大人

    “上车吧,天黑前我们得找家客栈住下。”

    狗哥爬上板车,安小六推着比一袋大米重不了多少的男孩慢慢前行。

    男孩摆弄着那些泥人,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姊姊,我想妈妈了,我想去找她,还有阿黄”

    阿黄是狗哥养的一条狗。

    安小六想也不想回道

    “到凤阳后,你告诉我你妈妈的样子,我帮你画出来,凤阳人多,说不定能遇到认识你妈妈的人。”

    “姊姊,你帮我找我的妈妈,那你妈妈在哪里”狗哥回头望着推车的安小六。

    橘黄色的太阳照在安小六脏兮兮的脸颊上,男孩觉得姊姊把脸洗干净一定很漂亮。

    “我也不知道,”安小六说道,“我没见过我妈妈,不过我有很多师父。”

    “姊姊的师父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都有,男的,女的,有些很凶,有些很温柔”

    太阳西沉。

    安小六推着板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深夜。

    一群手持火把的壮汉,顺着打斗的痕迹一路追踪到树林中。

    “展堂主,属下找到了米香主他们的衣服”

    “带路”

    只见黑漆漆的树林摆着三身完整的血衣,连靴子都完好无损。

    那些衣服样子极为奇怪,竟是里衣和外袍叠加在一起,就好像

    一个彪形壮汉弯腰捡起一件衣服。

    “不要碰”

    壮汉瞬间松开衣裳,在衣裳落地的瞬间,壮汉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手指逐渐腐烂露出森森白骨,那骨头竟也有融化的迹象。

    “啊”

    壮汉痛苦呻吟。

    “所有人退后,谁也不许碰他”

    一声令下,所有人仓惶后退,壮汉在地上痛苦呻吟,不断嚎叫着“救我,救我”

    漆黑的山林,壮汉凄厉的叫声宛如索命的厉鬼,令人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很快,地上又多了一双鞋子和一套完好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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