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最大最气派的客栈。
店伙计弯腰恭恭敬敬说“敢问二位大爷可是谢烟客谢大爷和石中坚石大爷。”
正在吃饭的小少年抬头“是啊,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大爷。”
正是狗哥和谢烟客。
店伙计从袖子里抽出两封信“刚刚有人送来,点名要交给二位大爷。”
“唔我看看,”小少年好奇地接过信,待看清上面的字不由得兴奋道,“是姊姊”
他将给谢烟客的那封信递上去,迫不及待拆开属于自己的那封信。
谢烟客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徒弟说话不把门,凶巴巴地瞪向店伙计
“行了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店伙计连忙退下,待谢烟客确定人已离开后,拆开信惊讶道
“臭丫头倒是写了一手好字。”
感慨完,他又拉下脸“她自己读书识字,你这个当弟弟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老夫就说你这姐姐笑里藏奸、不是个好人”
“不许你说我姊姊,姊姊是天底下最好的姊姊。”
狗哥大声反驳,气得谢烟客吹胡子瞪眼。
待狗哥看完信后,心情又失落起来“姊姊说坏人跑了,她去追坏人了,大概还有三个月才能回家,让我们搬回家住,还让我听你的话。”
谢烟客表情淡淡的,他也在看安小六的信,心情却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安小六在信上说此行险恶,生死未知,若她不能在三个月内回来,大概已经遭遇不测,恳求谢烟客照顾狗哥长大成人。
谢烟客收狗哥做徒弟时,最期待看到的就是这姐弟俩分道扬镳。
如今这目的即将达成,谢烟客心里却不舒服了
这臭丫头把老夫当什么了,老夫照顾自己的弟子乃天经地义之事,用你多嘴吗,你身为臭小子的姊姊,遇到难事若肯好声好气恳求老夫,老夫也未必袖手旁观
“傻小子,臭丫头有告诉你她去做什么了吗”谢烟客不动声色地问。
“姊姊去追坏人了。”
“坏人是哪个”
“我不知道啊。”狗哥理所应当道。
谢烟客一噎“你不好奇不多问两句”
“好奇啊,不过姊姊回来会告诉我的,家里的事她从不瞒我。”
狗哥非常骄傲地说。
谢烟客气得要死“傻小子,老夫要你何用”
要是那臭丫头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想报仇都找不到仇家
不对,这或许就是那臭丫头的目的,她不希望这臭小子长大为她报仇。
想到这里,自诩见多了“人情冷暖”的谢烟客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他活到这个岁数,见过背信弃义的,见过小人得志的,见过夫妻反目的就连自己精心教导的弟子也在背后捅了他一刀,人世间最普通的亲情反倒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傻小子,吃完收拾东西,我们走。”
“去哪儿”
谢烟客拿着筷子敲了狗哥一脑瓜“去你家”
烈日,黄沙。
这里是沙漠边缘一个小镇。
安小六牵着一匹骡子,漫步在贫瘠荒凉的小镇,感受着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风貌。
空气中弥漫着细细的沙尘,简陋的茶馆坐着几个腰间悬着大刀的赤膊大汉。
华丽的车马经过衣不蔽体的孩子,饥饿瘦小的男孩拿着一个很大的破碗,要了一圈碗里一个铜板都没有。
安小六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狗哥。
她对那个瘦小的孩子招招手,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饼子。
孩子先是向后缩了缩,确定安小六真的将饼子递给自己吃,抢过饼子拔腿就跑。
安小六张张嘴,忽然一道平稳的声音响起
“一个轻功卓越的楚留香。”
“一个讲义气的习武之人。”
“一个讲义气且富有的习武之人。”
安小六这个“富有”就很扎心了。
“停车。”
伴随着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
华丽的马车忽然停了,从车上跳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名扬天下的楚香帅。
正如安小六惊讶为什么堂堂盗帅会现身此地,楚留香也在暗中揣测安小六的来意。
安小六平静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公子。”
“姑娘怎么会在此地”楚留香忍不住问道。
“我要去沙漠。”杀几个人。
安小六在心里默默将这句话补充完整。
楚留香更加惊讶“你一个人”
“还有它。”
安小六拍了拍身边的骡子,骡子极为默契地叫了两声。
楚留香是一个好人,虽然他和安小六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却也不能放任一个姑娘孤身前往沙漠
“相请不如偶遇,在下与几个朋友也要前往沙漠,姑娘不介意就与我等同行吧。”
安小六决定和富贵儿商量商量。
“要和他们一起去吗”安小六问系统。
富贵儿发出了尖细的高音,震得安小六天灵盖嗡嗡回声
“去,为什么不去,蹭他们的骆驼,用他们的水”
安小六沉默,她觉得富贵儿名字起错了。
祂不应该叫“暴富”,祂应该叫“仇富”。
站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前,楚留香为安小六介绍了自己的两位朋友。
一位是胡铁花,一位是姬冰雁。
两个高大挺拔、气质迥异的男人不动声色打量着安小六。
楚留香忽然提出此行再加一个人,还是一个姑娘家,二人都觉得他患了失心疯,不过当他们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村姑,又怀疑患上失心疯的人是自己。
“我叫安小六。”
安小六安抚着身边的汗血宝骡,来自金陵的宝骡乍见到骆驼情绪有些激动,总想冲过去挑衅一下下。
“安姑娘是从金陵来的。”楚留香帮她补充了一句。
“嘶”
胡铁花肃然起敬。
只有长途跋涉过的人才知道来到此地多么不易,这瘦巴巴的姑娘分明是个铁血硬汉
什么安姑娘,这是六爷爷
“安姑娘厉害,你说呢,死公鸡。”
胡铁花撞了一下身边的姬冰雁,说点什么吧,人家姑娘一个人怪尴尬。
姬冰雁点点头,他并没有什么意见。
人是楚留香带来的,他虽然不信任这个女人却信任楚留香,更何况一个人从江南走到沙漠边缘的小镇,无关是谁都值得钦佩。
因为姬冰雁准备了骆驼,安小六的骡子已经不是行走在沙漠里的最佳工具。
忽略富贵儿那句“还不是你没钱”,安小六按照姬冰雁的做法“依葫芦画瓢”,将自家宝骡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一户农家。
有楚留香他们的宝马良驹,安小六觉得自己的骡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买走。
“你在这里好好待着,要我能活着出来,我们一起回家”
安小六的对着骡子嘀嘀咕咕。
一旁的胡铁花见状,偷偷将楚留香扯到一边,低声问“那姑娘究竟是什么路数,没有武功也敢一个人进沙漠。”
楚留香苦笑“你可能不信,我和这姑娘也不熟。”
“你不知她底细”
“不知很多。”
“那你还让她跟着咱们”胡铁花急得差点叫出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说到底是他鲁莽了“我会留意她的,不过安姑娘应该不是坏人,她帮过我一次”
“你啊”
胡铁花瞪了楚留香一眼,转头去找姬冰雁商量。
黄昏。
一队人终于驶进沙漠。
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都是行商打扮。
带队的两人一个叫小潘、一个叫石驼,石驼穿得像个蒙人,安小六身上的衣服和小潘差不多。
小潘是个很容易引起别人好感的娃娃脸,很健谈,笑嘻嘻话很多。
大约是想探探安小六的底细,一路他都在找安小六说话。
可他话越多,安小六话越少。
说到最后小潘也没辙了。
他是很擅长与人交流,但对方决心装哑巴他也无计可施。
安小六是装不会说话,另一个带队的石驼却是真不会说话。
他又聋又哑还是个瞎子,一张脸像是风干的橘子皮,坑坑洼洼,有一种令人压抑的沧桑感。
天渐渐黑了。
酷热的沙漠倏然变脸,狂风肆虐、干燥冰寒,小潘冷得不住发抖,姬冰雁寻了许久才在沙丘后面搭起了帐篷,生起了火。
火上煮着一锅热菜,所有人围着火喝酒。
不需要富贵刻意提示“一个对宿主心生警惕的胡铁花”,安小六也知道自己在这支队伍里多不受人欢迎。
她将自己缩成一个鹌鹑,手里拿着一根枯枝戳着黄沙中的蝎子,无论那蝎子爬得多快,安小六都能精准将它翻出来封锁它的去路,并乐此不疲。
“安姑娘。”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安小六手一顿,被她玩弄了一晚上的蝎子终于抓住时机摆脱了这个恶魔,安小六遗憾抬头,看向站在身前的楚留香。
事实上,楚留香观察这姑娘有一会儿工夫了,她像小孩子玩蚂蚁一样摆弄着那只可怜的蝎子。
楚留香毫不怀疑,沿途遇上的毒虫都会被这姑娘摧残一遭。
“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安小六不说话了,她定定望着楚留香仿佛在说“我为什么一个人你不知道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坐在安小六附近,当然,他屁股避开了毒蝎子刚才挣扎过的地方。
“姑娘为何执意进沙漠”
楚留香开门见山,直觉告诉他这姑娘不喜欢兜圈子。
“师祖遗训,不便告知,”安小六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主动害过人,药很贵。”我很穷。
安小六羡慕着“富有”的姬冰雁。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变成富有的安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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