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的弟弟回来了, 安小六忽然有了干劲儿。
不过这种干劲在安小六得知玄素庄也在江南后,就消失殆尽了。
江南很大,但玄素庄离金陵城该死的近。
安小六以为狗哥是二选一舍弃了父母选择了自己, 没想到
人家原本可以都要
还有石清闵柔
什么“别说只是来一趟金陵,就是刀山火海, 我夫妇也势在必行”,玄素庄明明距离金陵不远,至于说得像是天涯海角似的吗
亏我还以为你们做出了多大牺牲呢。
话虽如此。
安小六还是非常开心。
“离得近得空就回家看看吧,”安小六笑道, “你们母子被迫分开十三年,她肯定想多和你待在一起, 你多陪陪她, 宽宽她的心”
“我晓得哩。”
狗哥傻笑个不停。
安小六又忽然想起另一桩事“我记得你还有个哥哥,这次回去见到他了吗”
狗哥摇摇头“没有, 爹爹不让我多提他,还说他是个孽障。”
安小六暗暗将这件事记下来, 想着找个机会打听一二, 嘴上却说
“那就不要问了,你可以给他们讲讲你平时习武的趣事,当今武林沽名钓誉的甚多, 你爹爹妈妈却是有真本事的人, 你可以与他们切磋一二。”
“那我万一伤了他们可怎么办”狗哥担忧道。
“好大的口气, ”安小六乐了,“习武第一年就想打败你爹妈”
说着,安小六用力扯了扯狗哥的小脸“别小瞧了大人, 想打败你爹妈, 再学几年吧。”
“嘿嘿嘿”
却在此时, 安小六听到一道声音
“一个悄然离开的楚留香。”
安小六一愣他才走
“走了,又回来了。”
富贵儿“尽职尽责”地为安小六介绍。
安小六走出灶房,环视四周,终于在远处一户人家的屋顶看到一道飞速掠过的黑影。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黑影忽然不动了,因双方相距甚远,安小六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想来,他一定在笑,笑得温柔、英俊、多情。
安小六向黑影的方向盈盈一拜
山南海北,盼君珍重。
“姊姊,锅开了。”
灶房里传出狗哥的声音,小少年刚回家就很乖很乖地蹲在炉前生火。
安小六不由得笑起来
“好,就来。”
她不再看那个小小的黑点,转身向厨房走去。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
金陵城的小雪变成了大雪。
玄素庄的人数次上门,催小少爷回家过年。
“姊姊,你真不跟着我回家吗,今年家里可热闹了,爹爹妈妈说家里会来很多人。”
临行前,狗哥又一次问道。
安小六“扑哧”一声笑了“饶过那些可怜的客人吧,你姊姊在武林上的名声,足以把客人吓得抱头乱窜,不要给你爹爹妈妈找麻烦了,听话。”
“好吧。”
“别忘记习武练字。”
“好的好的。”
小少年一边挥手一边上车。
玄素庄低调的马车压过小巷的雪地上,留下两条很深的辙痕。
正月初六,送穷神。
今天是启市的日子,街上热闹极了。
巷子里从早闹到晚,时不时传来小孩子们“咯咯咯”的笑声。
安小六坐在矮凳上,手里捧着一碗热汤,在袅袅的白烟中望着院子里的雪景。
“宿主,不出去看看吗,你已经有钱了。”
富贵儿小声建议着安小六。
家里太冷清了,只是少了一个人,居然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了,要知道今天可是
安小六摇摇头“过年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家里又没有别的进项。”
想了想,安小六放下汤碗,起身走进堂屋,从桌子上取了三根普通的立香用火折子点燃后,插进香炉里。
大慈悲大悲的楚香帅,保佑我在新的一年越来越有钱,我不想再睡桥洞了。
安小六嘀嘀咕咕,抬头一看
香断了。
安小六沉默了。
同时沉默的还有住在她脑子里的富贵儿。
明明所谓的“穷神”只是迷信,但在香断了的一瞬间,一人一系统都陷入“穷神并未被送走”的焦虑中。
“要不我把院子里的雪铲了”
安小六小声嘟哝着,转身离开堂屋。
忽然,富贵儿出声道
“一个深夜拜访并看到长生牌的楚留香。”
安小六停住脚步“他来做什么”
“受邀前往玄素庄做客。”
“”
寒月如钩。
楚留香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盘,木盘上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茶汤。
楚留香摸着鼻子,眼睛不断瞟向对面的安小六。
安小六似有察觉地抬头,虽然楚留香什么都没说,可从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她已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也不是一天到晚都蓬头垢面的。”
楚留香没有吭声,有些话无论修饰的怎样漂亮都是冒犯。
他只能端起木盘上热腾腾的茶汤,吹了吹,小口小口喝着。
楚留香的惊讶并非没有原因。
对面的安小六更接近在龟兹王驻地和姬冰雁家中做客时的模样。
头发光洁柔顺,脸颊干干净净,似乎还擦了一些脂粉。
不仅如此,她身上的衣裳也是新的。
那是一件水红色的夹袄,衣领和袖边环着一圈白兔毛,层层叠叠的石榴裙下是一双水红色的棉鞋。
“挺好看的。”
放了姜片的茶汤驱散了身体的僵冷,楚留香笑着放下汤碗,神色已恢复自然。
“确实好看,”安小六笑了笑,“是我弟弟挑的,钱却是你给的。”
楚留香心跳不由得加速了几分。
他觉得安小六似乎意有所指,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
想了想,他决定聊一些比较安全、自己也很感兴趣的话题,比如
“屋子里那块牌位是怎么回事”
“给你立的长生牌香是年前买的,大概图便宜了质量不好。”
安小六还是有点介意那三支立香燃着燃着从中间断掉的事情。
今天可是送穷神的大日子。
对于安小六说,一年到头也没有比正月初六更重要的时刻了。
楚留香哭笑不得“就因为那些银票,你在家里给我立了一块长生牌”
“是啊。”
“你弟弟就没有说你”
“我告诉他牌位上供奉的是给我银票的财神爷,我弟弟上香比我还勤快。”
楚留香叹了口气“我在玄素庄见到了你弟弟。”
玄素庄庄主广发请帖,宣布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幼子。
这种热闹楚留香本没什么兴趣,但他忽然记起安小六醉酒后曾提过玄素庄,便乔装打扮拿着帖子以另一个身份进入庄中。
他猜的没错,安小六的弟弟就是玄素庄二位庄主失散多年的幼子。
“就在刚刚,我居然后怕自己差一点就用了真名我已经无法想象令弟会用什么态度对待我。”
楚留香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安小六也笑了。
就在这时,安小六忽然觉得脸颊有一丝凉意。
她不由得看向屋外,并未关紧的门窗送来冰冷的白粒。
安小六一怔“下雪了”
正月初六最后一个时辰,天空落下了素白的雪。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在院子里翩翩起舞。
安小六不由得起身。
“想去赏雪吗”
一道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安小六看向笑容温柔的楚留香,迟疑片刻,点点头。
楚留香拉住安小六的手“我带你去。”
“啊啊啊啊,大傻子,他又在勾引你了”
安小六在富贵儿疯癫的尖叫声中握住男人的手,任他用披风把自己裹起来抱到金陵城最高的城楼。
弯月,长街。
万籁俱静的城,悄无声息的雪。
城楼的屋檐上,她的发丝、眉间、长睫都沾着雪。
楚留香使劲揉着鼻子“你看起来像个老婆婆。”
“是吗”
“你应该反驳我,说我像个糟老头。”
“那我重来好了,”安小六小声说,“你像个糟老头。”
“你是老婆婆,我是糟老头”
楚留香说到这里脸已经很烫了。
安小六又笑了。
她是高个子的姑娘,但楚留香依然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她踮起脚,在楚留香以为她会主动亲吻自己时,安小六伸手帮他拂去眉间的雪花。
“这样你就不像了,”安小六笑眼弯弯,“不像糟老头了。”
“那你呢。”
“我,”安小六目光温柔,“你就当我已经老了,你可以叫我几声老婆婆,看我可怜的份上再塞给我几张银票。”
银票,又是银票。
楚留香又好气又好笑“贪财鬼,要钱还要占人便宜我偏不。”
他握住她一双温热的手,十指紧扣,先含住她眉间冰冷的雪,又含住她湿热的唇。
雪飘飘扬扬,两个人眉间又染上素白,仿佛这一刻就是白首
与此同时
“宿主,你喜欢他吗,你抓不住他的,他是不会只和你在一起,他虽然欣赏你,但更多是喜欢你的脸,而且他也不只喜欢你一个人的脸。”
“那不是很好吗,”安小六在心里说,“我也很担心他食髓知味缠上我,他不会缠上我吧”
“你想多了呢。”富贵儿平稳的声音听起来略显阴阳怪气。
“那就好。”安小六松了口气。
“渣女。”
“你说什么”
“生日快乐,我的宿主,愿你的世界不再有饥寒交迫。”
“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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