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炙热的阳光威力渐渐退去。
安小六将骡车停在客栈专门用来照顾牲口的棚子里。
这家客栈规模不大, 却是方圆百里内唯一一家客栈。
山路崎岖,姐弟俩想要赶往下一家客栈,怕要走到晚上了。
客栈很安静, 大堂里除了一个的伙计, 只有柜台后面蓄着山羊胡的掌柜。
趁狗哥搬行李的空当,安小六来到柜台前,不等她开口,掌柜拱手道“这位客官不好意思, 小店被人提前包下了。”
安小六满脸涂着黑色的药膏, 看起来怪异又可怕,可掌柜却面色如常, 视若无睹。
“不能通融一下吗”
安小六拿出一块碎银子,心痛地推给了掌柜。
掌柜把钱推了回来, 态度坚定道“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
却在这时,狗哥提着行李进入客栈, 见掌柜不肯收钱, 奇怪地道“姊姊, 发生了何事”
安小六收回银子, 刚想说“这里被人包下了”。
客栈外浩浩荡荡来了一伙人, 正是姐弟俩先前见到的镇远镖局的镖师。
安小六低声说“我们先出去。”
狗哥点点头。
眼看姐弟俩就要离开客栈, 先前与安小六打过招呼的“刀疤脸”镖师忽然道
“二位且慢。”
他双手抱拳, 态度极为恭敬“在下镇远镖局常漫天, 敢问二位可是要住店,这家店虽被我们镇远镖局包下, 但店里还有两间空闲的上房, 二位若是不嫌弃”
“山羊胡”的掌柜一怔。
常漫天并不算当世顶级的剑客, 但他那把重达二十七斤重的白铁剑却是大有来头,那是武林前辈“铁剑先生”的真传。
在这柄剑上,常漫天已下了四十年的苦功夫。
任何事情坚持不懈的做上四十年都足以令人钦佩。
更何况,常漫天作为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走镖三十年从未失手,在武林多少是个人物。
这对脸涂得黑乎乎的姐弟又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常漫天如此恭谨
再看镇远镖局那些的镖师,也都是行内一等一的好手,面对自家副总镖头如此伏低做小,竟也没有露出怨言。
正想着,那一脸黑膏药的小少年用轻快地声音说“不嫌弃不嫌弃,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是不是啊,姊姊”
“自是当然。”
见这姐弟俩不推辞,常漫天长舒一口气,镇远镖局的镖客们恭恭敬敬为姐弟俩让路。
完全就是一副对待绿林豪杰的架势。
常漫天望着姐弟俩上楼的背影,不由得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一幕
绣花的男人死了。
已经亮出兵刃,准备迎接一场恶仗的镖师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后,齐刷刷看向他们的老大,常漫天。
炙热的阳光下,常漫天脸上的刀疤晒得红彤彤的。
他站在原地盯着“大胡子”看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发现一些端倪。
他举起白铁剑一挥一挑,绣花男人脸上的大胡子飞了出去,露出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庞。
“易容”
反应过来的镖客倒吸一口气,一个手持练子枪的镖师用枪杆将趴在地上的尸体彻底翻过来。
待看到绣花男人的真面目,所有人似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这趟镖共来了三十六个人,至少有一半与此人吃过饭、喝过酒。
常漫天震惊地盯着意图劫镖又莫名横死的绣花男人
“怎么是他”
练子枪走上前一看,发现这个男人自己也很熟“金九龄”
“居然是金九龄”
“金九龄怎么会劫镖,别是有什么误会吧。”
镖师们不敢相信,下意识想为金九龄开脱。
谁也不愿相信,少林俗家弟子,德高望重的苦瓜大师的师弟,“天下第一名捕”金九龄居然在大夏天穿着大棉袄、绣着黑牡丹劫镖。
常漫天脸色铁青,他沉声说“不是误会,你们看他的手,若非高人相助,我们在劫难逃”
众人定眼一看,发现金九龄手里那块红绸子下面竟然藏着密密麻麻的绣花针,与差点射穿趟子手老赵眼睛的针一模一样。
金九龄身为少林俗家弟子,武功远高于在场镖客,常漫天也不是他的对手,金九龄若想杀他们,他们这些人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刹那间,所有人头皮发麻,骄阳烈日下冷汗直流。
这趟镖价值八十万两白银,镖主点名让常漫天出马,若镖银有个闪失,常漫天一辈子积攒下的颜面扫地,镇远威名也将荡然无存。
“究竟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自知捡回一条性命的趟子手老赵喃喃自语,“回家我老赵定要为他立个长生牌。”
练子枪也疑惑不已,金九龄在武林绝对是响当当的高手,寻常江湖人根本拿不住他,有谁能在瞬息之间毒杀金九龄呢
不对毒杀
练子枪震惊地看向常漫天,脑子里已经出现一个人的名字。
“莫非刚才那个脸涂得很黑的姑娘是”
常漫天掏出一块青布帕子擦了擦汗“怕就是那位了,普天之下除了那位娘娘,还有谁能一击毒杀金九龄呢”
“二位爷在打什么哑谜,我这恩公究竟是哪个”趟子手老赵着急地问。
“金九龄是被毒死的,剩下的、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客栈里很安静,已经猜出安小六身份的镖师们连咀嚼的声音都很轻。
吃过了晚饭。
狗哥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功,天彻底黑了下来。
姐弟俩分别回到各自的房间,准备泡个热水澡后上床休息。
荒野间的小客栈居然能够沐浴的热水,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安小六拿出干净的衣服,就在她准备脱衣泡澡时,富贵儿忽然提醒道
“一个轻功卓绝暗中偷窥并意图盗走孔雀翎的假脸。”
经过一年半的磨合期,安小六和系统已经有了默契。
富贵儿说“隐姓埋名”,多半代表这个人用的是假身份,“习武之人”意味着这个人最起码会武功的。
“蹩脚”的意思是对方在自己的领域里并非顶级,“假脸”通常表示“易容”。
近些天富贵儿不断提醒安小六,有个轻功卓绝的假脸在暗中窥视她,企图盗走她的孔雀翎。
安小六印象里“轻功卓绝”这个词,富贵儿只在楚留香身上用过。
“假脸”虽然不是楚留香,但他一定与楚留香一样拥有精妙绝伦的轻功。
武林中轻功好的很多,但好到楚留香那种程度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假脸”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安小六低头,唇边泛着阴恻恻的笑容
可算找到你了
司空摘星
想着,她径直走到木桶前,伸手撩了撩里面温热的水。
水面漂着花瓣,大约为了方便客人泡澡,桶里放着一张矮凳。
安小六解开身上灰扑扑的脏衣裳,踩着凳子踏进半人高的木桶中。
“哗啦啦”
“咣当”
因为衣服夹层里藏有暗器、毒药等物,在衣裳落地的瞬间,重重砸在木板上。
安小六坐在矮凳上,任由水没过她的脖颈。
不一会儿,她捂着耳朵,整个人钻进水中,当她的脑袋再次浮上水面时,脸上黑乎乎的药膏已经融化了,露出白里透红的肌肤。
“他走了”
安小六慢悠悠对富贵儿说。
“他拿走了那支孔雀翎。”
“不愧是司空摘星,”安小六在心里赞叹道,“从我捂住耳朵钻进水里不过两个瞬息,他竟能潜进来拿走藏在我衣服夹层里的孔雀翎偷王之王果然名不虚传。”
“宿主,不担心吗”
富贵儿担忧道。
安小六已经很穷了,司空摘星的行为不亚于给这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宿主“雪上加霜”。
“他会还回来的。”
安小六微笑道。
说完,她慢悠悠的撩着水花,再一次捂耳闭气,潜入水中。
一个时辰后。
安小六不仅看到了自己的孔雀翎。
还看到一个硕大无比的“猪头人”。
眼前的男人不仅脸是肿的,手也是肿的,整个人又红又肿,还有几道被他挠出来的红印子,看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猪头”将孔雀翎和一包银子丢到安小六怀里,大声道
“解药”
安小六有些意外,没想到司空摘星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年轻一些
“这个声音是假的。”
富贵儿毫不留情地揭示了真相。
安小六哑然失笑,这个节骨眼居然还可以用假声音说话,司空摘星的“易容术”应该也是天下少有。
安小六收好孔雀翎,确定自己的暗器和荷包中的碎银子没有被司空摘星做手脚,微笑
“抱歉,没有解药。”
“你,”猪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东西我还你了,钱也赔你了,你居然不给解药”
这个女人好生不讲道理
安小六气定神闲道“这种休息两日就好的小毒药我从不研究解药。”
猪头,又或者说司空摘星盯着安小六,仿佛在确定她是否撒谎。
安小六任由对方打量,既不慌也不忙。
因为她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生气。
他所有的想法都被富贵儿毫不遮掩地汇报给了安小六。
安小六甚至知道对方心里有些羞涩,因为他看到了安小六的背。
“你不怕被我惦记上”
司空摘星半认真半威胁地说。
“怕,”安小六回答的斩钉截铁,“不过我也不介意陪偷王之王玩玩。”
司空摘星怔了怔,继而哈哈大笑
“有意思,有意思,不愧是凤阳瘟神,难怪彭一虎对你推崇至极,这局是我输了”
他本就是想挑战一下偷瘟神的东西,之前找陆小凤到金陵城比试翻跟头,除了想赢过陆小凤看陆小凤出糗,还有踩点的意思。
说完,他指着自己的脸好奇地问
“你真的没有解药”
安小六摇摇头,因为对方放弃偷窃自己的孔雀翎,安小六也不介意对他说几句实话
“毒是新配的,若是用药粉之类寻常毒药,阁下应该早有准备,所以我用了熏香”
“可我并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司空摘星好奇地不得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中招,又是何时中招。
他自以为做了万全准备,却在自鸣得意中一败涂地。
安小六笑了,那是一种张扬的,极有自信的笑容
“这就是我的秘密了。”
之后任凭司空摘星如何纠缠,安小六就是不肯透露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