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哥在谢烟客隐居的摩天崖一连住了七八日, 终于下山。
他一见安小六便说“姊姊,我这次下山是买东西的,师父让我在摩天崖住上半个月,他要传我一套功夫, 之后半个月我不能下山了。”
安小六听到狗哥唤谢烟客“师父”, 猜到拜师的事成了, 不禁笑道
“这有什么打紧的, 姊姊都是成年人了, 自己一个人也不碍事,正好,我在这附近逛逛,洛阳, 泌阳,开封, 南阳可都是好地方,半个月我还嫌少呢。”
小少年听到姊姊的话,不由得心生向往
“那等我学会了师父的武功, 就下山陪姊姊一起去,我也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哩。”
“就这么说定了, ”安小六揉了揉小少年毛毛躁躁的头发,“我陪你去买东西, 买好了东西赶紧回去,不要让谢前辈等太久。”
“好的好的”
小少年脑袋点着脑袋, 仿佛是小鸡啄米, 安小六又笑起来。
她看着已经有了一些大孩子模样的狗哥, 竟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
这一刻,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师父们总嫌她烦人, 她要外出历练却又依依不舍,在她包袱里塞着塞那。
想到自己儿时放言要当大侠,三年一事无成,兜兜转转又成了臭名昭著的“凤阳瘟姬”,心里便生出了几分感慨。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引导她走上师父们的道路,成为武林闻风丧胆的魔头。
却在这时,安小六脑子里响起一道平稳冷静的声音
“左前方出现一个助纣为虐男扮女装的假脸臭拐子。”
安小六抬头,顺着富贵儿所指方向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笑容温柔的妇人。
“他盯上你了,别客气,弄他”
安小六也笑了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想着,她收回视线,继续与浑然不知的小少年说说笑笑。
直至晌午,安小六将狗哥送至山下。
“好好跟着谢前辈学本事,平时照顾好自己。”
小少年觉得姊姊表情古里古怪的,却也没有多想
“我晓得了,姊姊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快去吧,别让谢前辈等太久。”
“好的好的,”狗哥说完,提着东西大力挥手,“姊姊我走了”
“好。”
安小六目送小少年蹦蹦跳跳的上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一个不断向你靠近的臭拐子。”
安小六笑了,她转身,看到迎面向她走来的青衣妇人,妇人看起来是那般的温婉和善。
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男扮女装的臭拐子。
易容真神奇
“姑娘。”青衣妇人走到安小六面前,完全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她拿出一封信,信的内容是一个男人向姐姐报喜自己的媳妇怀孕了,信上还有住址,却听那青衣妇人道
“姑娘,我是外地来这里寻亲的,我弟媳要生了,我弟弟是个大老粗,哪里晓得女人家的事情,我得照看着点”
这妇人说的情真意切,道具也十分齐全,若是没有富贵儿,安小六兴许真信了。
不过现在嘛
在富贵儿一句“宿主冲鸭,端了他的老窝”声中,安小六微笑
“这位大姐,我也是外地来的,这里我也不熟,女人生孩子是大事,我陪着你找找,您别急,总能找到的。”
“太好了,”青衣妇人嗫嚅着嘴唇,一副十分激动的样子,“姑娘,我可不知道如何感激您,您、您真是个好姑娘”
“大姐不用感激,应该的。”
一个真女人,一个假女人,二人相视一笑,彼此都为对方的上道感到开心。
傍晚。
正是这家酒楼最热闹,生意最好的时候。
一个面容和善的青衣妇人拉着一个头发枯黄、脸上生出一个大痦子、下巴还有一块烫伤的女孩走进酒楼中。
“好孩子,走了一天的路,累了吧。”
青衣妇人柔声说道。
女孩子流着泪,对着青衣妇人比比划划,让客栈里的人好生惋惜,这女娃子不仅面容丑陋,居然还是个哑巴。
大概是女孩子太丑了,竟无一人注意到这个女孩小如绿豆的眼睛里,是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在夕阳的余晖中,她的眼瞳宛如琥珀一般温润通透。
青衣妇人点了两碗面,一碗素面一碗鸡丝面,她衣服上打着平整的补丁,看起来又干净又穷苦。
人来人往的大堂,她将鸡丝面推到流泪的女孩面前,柔声道
“孩子吃吧,别难过了,你爹生前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以后有姑姑一口就有你一口,别哭了万事都有姑姑。”
青衣妇人一席话引得附近客人心里又酸涩又同情。
这姑侄俩好生可怜,女孩生的这个模样不说,还是个哑巴,这青衣妇人自己吃素面把肉面给侄女,也是个好人。
却在此时,酒楼里跑堂的伙计端着一盘白切鸡放在青衣妇人和女孩桌前。
青衣妇人一愣“这位小哥,我没点”
跑堂伙计道“大姐,这是楼上一位客人为您点的,已经付过钱了,您吃就行了,您心肠这么好,好日子在后面呢。”
青衣妇人不由得抬头,只见二楼靠栏杆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英俊贵气的年轻人,他的皮肤不算白,剑眉星眸、挺鼻薄唇,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察觉到青衣妇人的目光,年轻人微微一笑,举起酒杯。
青衣妇人起身,冲这个好心的年轻人行礼,待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眼神却充满了忌惮。
年轻人看起来绝非无名之辈,青衣妇人虽然对自己的本事非常有信心,却也担心出现纰漏。
妇人的手掌按在流泪的女孩头上,只有当事人知道这看似温柔的动作用了几分力道
“乖孩子,有好心人给我们送菜了,快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待会我们还要去找住的地方,你不要哭了。”
女孩望着倏然用力的青衣妇人,绿豆大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青衣妇人满意了,伸手给女孩夹了一筷子很大的鸡肉“好孩子,多吃点,有姑姑一口就有你一口”
丑陋的姑娘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鸡肉,泪珠簌簌落下。
夜渐渐深了。
偏僻的客栈,屋子里亮起了昏黄的灯。
头发枯黄、脸上长着一个骇人大黑痦子的姑娘望着青衣妇人,表情又惊又惧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没有钱,我弟弟、我弟弟在学武,他、他会为我报仇的”
“报仇为什么要报仇,”青衣妇人笑了,用温柔地语气说,“天可怜见的,这样的美人,竟然连一盒胭脂都买不起,好孩子,我带你去的地方有花不完的金银珠宝、享不尽的山珍海味,到时候你想买多少盒胭脂都行。”
“宿主,他说的是真话。”
长相丑陋的姑娘,又或者说被易容的安小六心情复杂。
富贵儿,不至于,真不至于,咱们家已经没有那么穷了。
华家人给的一盒子银票还在狗哥身上分文未动呢。
“臭拐子是快活王的色使。”
富贵儿细声细气道。
他要带我去见的人是快活王
安小六在心里惊讶。
快活王在江湖上名声很大,武功高强、财力惊人,座下有“酒,色,财,气”四大使者,专门为他搜罗天下美酒、美人和财富、各个武功深不可测。
若对象是快活王、是快活王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快活王成名已久,势力遍布整个武林,自己若能嫁给他,洞房当天把他杀了,再以遗孀的身份继承他的家业
届时他的金山银山就是我的金山银山,他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他的手下就是我的手下,我就是新的快活王
“呀”
安小六兴奋了,系统富贵儿也兴奋了。
“等我有了钱,我要制作三大车的毒药,两大车的孔雀翎,每一根针都是纯金的”
“你会有的”
“我也要建别业,秦淮河畔建一个,西湖边上建一个啊,我都是快活王了,我干嘛要建别业,我要建皇宫,我要当女皇,到时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封你当太子”
“呜呜呜,我是太子了,我一定是第一个成为太子的系统,所有的系统都不如我,我要称帝”
一人一系统在青衣妇人听不到的地方疯狂展望美好的未来。
忽然,富贵儿声音一变
“一个暗中偷窥你的习武之人。”
安小六心里咯噔一下糟糕,忘了他的事了
“咣当”
屋外传来一声巨响,紧闭的窗户“哐”一声打开。
青衣妇人倏然起身“什么人”
话落,灯盏熄灭,屋子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角落里“铛铛”作响,似有黑影掠过。
青衣妇人冷笑抬臂,袖中飞射出数十道细如牛毛的银丝。
“砰砰砰”
房间里桌凳七零八落,化作无数块木头,老旧的屏风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埃。
青衣妇人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电光石火间一声大喝
“不好,上当了”
妇人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快速点燃灯盏。
陈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个面容丑陋的姑娘
午夜。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
从本地最大客栈的上房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消失,喘息和呻吟渐起。]
“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隔壁传来男人粗鲁的谩骂。
又过了许久,那暧昧的声音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客人们震耳欲聋的鼾声。
先前传出水声的房间,此刻却是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一番场景
烛光,锦被,被锦被包裹的姑娘和一个衣衫整齐的男人。
“你是如何将我认出来的”
恢复真容的安小六平静地望着背对自己的男人,为了扮演没见过世面的柔弱女子,她哭了一下午,眼眶到现在都是红的。
事实上,无论是水声还是两人的喘息声,都只是卸去易容时的必备步骤。
安小六脸上的易容非寻常的易容术,想要完整卸掉必须脱去她的衣服,将她整个人放在温热水中浸泡,并捏打她身上敏感的几处穴位,无论再累,中途也不可停顿最后才能用剪刀将她脸上假皮揭掉,恢复真容。
背对安小六的男人沉声反问“这等精妙绝伦的易容术,捉你的人是谁”
“快活王色使,江左司徒。”
“你是故意被他捉住的”
“是。”
“为什么”
安小六望着男人的背影,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沾湿,并不似他表现的那般优雅从容
“你已经问了我许多问题,我第一个问题你却还未回答,他把我易容成那副模样,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敢问楚香帅,你又是用了何种方法,一眼识破他的易容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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