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小说:背叛 作者:河边草
    “你想让小狗做什么牵手转圈嗅你的手指还是舔你的脸颊”

    “我听听你的第一个愿望吧。”

    以戏谑的口吻如是说道,甚尔翻转手腕,以先前被托住的手掌覆住我的掌心。

    听起来他好像真打算履行自己的职责,只可惜他嘴里哪个词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为了以后能相处舒适,必须要教会狗狗“规矩”才行。

    于是我将手抽回胸前,冲甚尔摇摇脑袋,解释“说”

    “不要。”

    “我不要那么亲密的接触。”

    “不要一直盯着我,不要主动碰我,不要说话。你只要坐在那里就好了。”

    “然后让我抱你。”

    甚尔的动态视力十分出色,在发现他盯着我的脸也能读出我的“话语”后,除非特别情况,我便不再浪费力气主动牵他。

    一连串的“不”令甚尔陷入了沉默。

    在短暂的思索后,他发出一声认命似的悠长叹息。

    为回应我的要求,甚尔主动闭上双眼,接着伸出双臂,将自己完全敞开在我的面前。

    在他闭上眼睛后,我也跟着放松下来,可以朝他前倾身体,小心地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然后以轻柔到不会压到他伤口的力度拢住他的身体。

    萦绕在鼻尖的是药物的苦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因疼痛渗出的汗水的咸味。

    他不习惯这种拥抱么又或是我压到了他的伤口

    这具在缝合时都显得从容不迫的身体在亲密相贴时,变得坚硬而又笨拙。而因为受伤导致的发炎,他柔软的皮肤正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好暖和。

    我抱着祂,就像陷入一个柔软的梦境,可以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已经是我的小狗了,只要我能完成种种承诺,今后我还能拥有许多可以做梦的夜晚。

    第二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在送别了外出工作的直毘人后,就带着阿玲一头扎进了厨房。

    身为无言的女学生,我的工作仅限于稳定直哉的咒力。早上他被佣人带去专门的老师身边,我则抓紧宝贵的自由时间施行计划,跟阿玲比划道

    “为了让我早日融入这里,直毘人大人走之前,特地抽出时间地将我介绍给他的兄弟们。”

    “但扇好像不大喜欢我我想趁这段时间和他搞好关系,好不浪费大人的苦心,让归来的他能感受到家的温馨。”

    “这个年纪的男孩还在长身体,喜欢吃肉、饭量也很大对吧”

    甘鲷鱼、八爪、牛肉、猪肝、山药、芸豆

    厨房中放满了下人送来的食材。

    肉类纹理细腻、脂肪匀称、切口处甚至能光芒下泛出漂亮的光泽。时蔬也鲜嫩欲滴,翠绿的叶上缀着甘甜的露。

    只可惜我对食物一向没有多大的兴趣,在家又是常子主动包揽了一切,此时只能以恳切的眼神询问阿玲

    “他们都喜欢些什么呢”

    昨晚的善意于此时有了回报,阿玲不假思索地回应说

    “我在这里工作已经很久了,几位少爷的口味都很清楚。昨夜您已经很辛苦了,请让我来协助吧。”

    就这样,不过动动嘴皮子,我便得到了一桌丰富的佳肴。

    撒有香料的多汁肉排、热气腾腾的浓汤、清淡滋补的茶碗蒸又或是时令的海蜇皮。阿玲对我的请求表现出了极大的纵容,她在砧板、蒸锅、烤箱间来回逡巡,手脚麻利地为我准备各式菜肴。

    小孩吃饭比大人早一些。

    要送给扇的料理还没完成,下课的直哉便被仆人送到了厨房。

    我在今早特地煮了些甜汤,现在刚好盛出来,吹凉了一点点喂给他。

    切成小块的水果、冰糖、几味芳香的药材,只要按着比例选好食材,小火精炖数小时,就能得到一锅色若琥珀,味道甘美的甜汤。

    这是母亲从“大夫”那里听来的方子,跟传统的红豆年糕汤相比,新颖而有趣,是她用来奖励我的特别礼物。

    每当我因生病胃口大减,或者为整日学习咒术,疲惫不已的时候,她总会端着一碗甜汤来到我面前。

    我喜欢熟水果在口中沙沙的触感。

    它很糯又吸满了糖水,在味觉失常前,曾是我的心头最爱。

    现在这东西被我拿来逗弄这只挑嘴的洋娃娃。

    原本看向乳母阿玲,面带期待的直哉,被这独特香气吸引了注意。他好奇地皱皱鼻子,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递去的汤匙。

    在我选好位置前,直哉便配合我的动作前倾身体,垂下了脑袋,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在白腻的皮肤上留下片小小的阴影。

    他含住汤匙,两片棉花糖似柔软的嘴唇轻轻蠕动。那鼓着面颊,进食时不断发出“姆姆”声音的样子,令人联想到毛发蓬松的小仓鼠,看起来非常有趣。

    阿玲沉默地伫立在一旁。

    也许意外的食谱给她造成了困扰,在我盛汤时她便神情微妙,现在她更是露出做梦一般恍惚的表情,低语道

    “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没想到您也会做这个。”

    “当初夫人也很喜欢这道菜。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个方子,特地练习了几次,想要做给肚子里的孩子,还跟我说要保密”

    “但少爷也喜欢,也算如愿以偿吧,她也能放心了”

    尽管阿玲的语气听起来怀念又欣慰,但前代主母这种话题一出现让气氛降降到了冰点,我也忍不住抿起了嘴唇。

    让人不舒服的巧合。

    会是大夫么那个男人也来这里行骗过了

    尽管心中不满,但为了配合阿玲那无意义的感叹,我还是强打精神,在纸上写了些“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吧,我会代替她好好照顾直哉”类的场面话。

    真假,要是亡者在天有灵说不定会惩罚我吧

    说完我便感觉后背一阵恶寒,连直哉都发出了些不快的声音,唤我说到做到,拿起汤匙好好照看他。

    而就在端碗的那刻,我眼尖地发现

    一点黑斑浮现在他颈间的护符上。

    是我喂他时不小心滴下的汤水么

    但不待我细看,那点污渍便被护符吸收得无影无踪。

    想到高级术式常附带自净的效果,见它没有异常,我也没有继续追究。

    等到喂完直哉,炉上的料理也做好了。

    “关于料理我还有的学呢剩下的几步请让我来吧。”

    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我将阿玲请到了一旁,挽起袖子开始了装盘的工作。

    肉排只选用中间几块嫩肉、小菜每样只选一些排盘,如此装模作样地为扇切下每道菜“最精华”的部分,我趁阿玲分神收拾台面的功夫,偷偷将剩下的“边角料”放到了脚边的影子上。

    平整的砖面突然泛起一丝涟漪,漆黑的触\手飞快地探出脑袋。触\手一把缠上笼屉,为其附上一层结界,把它们藏进冰箱的深处。

    “好了,让我为您带路吧。”

    阿玲擦净了手上的水珠,转头笑着说道,显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眼见计划已经顺利过半,我正想短暂地舒上一口气,可出现在眼前的景色又让我眼皮直跳。

    这像神社一般的老房子,分明是昨晚我遇见甚尔的地方。

    要不是阿玲解释说这是禅院家专用的训练室,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这种地方是不欢迎女眷的,昨天又出了些意外但您是尊贵的小姐,所以就为您破例一会儿,请快些回来吧。”

    好在看守的人神色并无异常,经阿玲的打点后,他冲我微微欠了欠身子,就将我放了进去。

    扇所在的禁闭室位于一层,是间造型典雅的禅房。其中,山水飞鸟的障屏画绘于周围,矮桌上点燃的线香正释出丝缕幽雅的香气。

    没有料到这个事件会有来客,当我拉开纸门的时候扇正在闭目端坐。他顺着声响朝我抬起眼皮,四目相对时,扇先是微微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就露出被打扰的不快表情

    “真是位稀客。我想这里应该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吧”

    “还是说你就这么急着向我展示特权满意了么我这样落魄的样子,是不是让你觉得当初的毁约十分明智”

    他死死地盯着我,如此咄咄逼人道,那脊背挺直的姿态令我想到预备进攻的眼镜蛇。

    真可怕,好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最见不得这样胡乱发火的人了。由于我那份软弱的秉性作祟,对方越是雷霆万丈,我越是会主动恬下脸,努力安抚他的情绪。

    为此,我摆出一副温顺的表情,轻轻将食盒往前推了推,耐心解释说

    “请不要生气,我只是想为你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而且,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说毁约的意思。”

    可退让并未减轻扇的怒火,在他嘴里无知同样成为了一种罪孽。

    “什么都不知道么这样一句话就可以轻易脱身了么到头来,只让我一个人承受这种折磨”

    听过扇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我终于得知母亲从未告诉我,关于“交换学习”的另一种真相

    眼前这位与我同龄的禅院扇才是我原本的婚约者。早在直毘人之前就获得了我的相亲照,为了未来的婚事,他甚至屈尊给我写了封自我介绍的信件。

    然而在我回信之前,他收到的却是兄长横插一脚的消息。于是,对此浑然无知的我一下便成了他口中爱慕虚荣、不守信用的骗子,现在表现出的善意也不过是遮、羞的惺惺作态。

    多么不讲道理的指责啊一般人若是受到这样的羞辱早就该挥袖离去了。

    但当人面顶撞家主也只得到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扇在禅院家受宠的程度已经可见一斑。他那骄横的性格十几年下来早就固定成型。

    要是在扇盛怒的时候逃走,天知道后面他会造出什么麻烦。

    为了今后能够平稳相处,我努力挤出辩解“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家里的女儿,这些事是父母决定好的。如果当初收到那封信,我”

    我极力放低姿态,表现得出应有的纯真无害,可我真是不擅长同男性相处,话说到一半我就因为紧张生生卡壳了。

    这一霎的软弱助长了他的狠厉。

    少年挤出一句压抑的逼问“你会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我越是退缩,他越是逼近。

    他好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随时会扑到我的身上,用粗粝的犬齿摩挲我的喉咙。

    垂首的我望见汗水正顺着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结滚落。

    这屋子有那么热么他的视线好像厨房里的保鲜膜,将我密不透风地缠了了起来,汗水渗入单薄的夏衫摸上皮肤,令我感到坐立不安的粘腻。

    不知不觉中,原本正座的他,身体已经完全倾向了我的方向。而平放在膝上的双手也作为支撑,紧紧抠上了铺于地面的草席。

    他的指尖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直扮演“好孩子”的我当然知道,平息他人怒火的最有效的方式是完成他的要求。

    可我又能真的给出他怎样的补偿呢

    我没能回答他。

    禅房内一时极静。暗淡的日光下,唯有不太安稳的呼吸声缓缓散开。

    我的影子因为不安的心情而产生了晃动。

    最后先开口的是扇,他说

    “出去,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我得以落荒而逃,慌忙之中甚至没有来得及带走自己的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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