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小说:背叛 作者:河边草
    最有潜力的孩子由药物催发,出生时就承受了母亲的诅咒,现在差点和天元家出身的继母一同殒命,就算作为御三家底蕴丰厚,禅院家也承受不起这接二连三的丑闻。

    我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显然这期间禅院家给了医生不少的压力,当我醒来时他激动到眼角泪花闪烁,止不住地夸赞我为福大命大之人

    “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

    “那位夫人生前曾是二级术士,和负面情绪自然聚集的集合体不同,这种术士残念化为的咒灵是最难缠的。战斗里它的攻击不仅会阻碍术士咒力流动,甚至还会侵蚀术式本身连高僧的护符都没有完全净化她。”

    “但您不愧是天元的后人,年纪轻轻就觉醒了领域那个结界主动吸收了咒力,在祓除诅咒的同时,还净化了内部的残秽。我们做的不过是上的修复。”

    “虽然反转术式能激活身体的自愈能力,但您本身的身体素质稍微差了些,所以昏迷的时间会久一些”

    生理情况可不像想法那么好隐瞒,提及我本身的身体素质时,医生面上浮现出一抹忧愁,询问说

    “您是不是平时就有点精神衰弱现在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么”

    我乖乖按照指示活动僵硬的四肢。

    折断的骨头已经重新接上,被洞穿的手掌也长出了嫩肉,缠上手臂的纱布下涂着祛除疤痕的药物。

    但就像医生感叹的那样,我是个术式优异,四体不勤的偏科生。简单举了两下手臂我就没了耐性,忍不住依偎着靠垫,将半张脸埋在枕面上,望着他虚弱地喘气。

    圆墩墩的西装老头长长叹了口气。

    他扭动病床的把手,帮我调整好靠背姿势,耐心地叮嘱我说“虽然我懂他们总喜欢纤细的美人,但平时您还是需要做些活动,常夏小姐应该可以陪陪您”

    可我讨厌体力活。

    别管我。

    趁医生靠近的时候,我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发动“未尽之言”转移话题

    “直哉呢他还好么”

    我的小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老人抿起嘴唇,笑着望向我,眼神爱怜又无奈

    “孩子非常健康,您的保护让他的咒力彻底稳定下来了。”

    “在我的行医经历里,直哉少爷是最有天赋的孩子,说不定可以顺利觉醒十种影法术呢”

    大家嘴里的天才是个两岁的孩子,他顶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蛋,狐狸般妩媚灵动的眼眸中含着碧绿春光,比寻常家的女孩还漂亮。

    但和窝在病床里的我不同,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正茁壮成长。原先我见到的不过是他诅咒下的半虚弱状态,他其实已经可以独自走上很长一段路。

    阿玲正紧跟直哉脚步。她站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像护犊的母鸡那样张开双臂,严防可能出现的危险,并时不时发出些“好棒啊直哉少爷,快让泉鸟小姐看看”之类的鼓励。

    直哉或许听懂了她的夸赞,在阿玲将他抱上病床后,他就带着那种骄傲的表情,雄赳赳气昂昂地踩在床铺上,小步向我迈进。

    好精神哦

    我眯眼打量着这个“小天才”,在医生和阿玲交谈的时候,伸出手掌轻轻点向他的小腹。

    直哉穿了身深色的小袖,丝滑的布料包裹着羊羔似柔软的腹部,我隔着那层衣衫,沿着花纹的走向轻轻用甲背挠他。

    他猝不及防被我碰到了痒处,笑着扭动身体。可病床上位置狭窄,他躲了几下没躲开,便“呜哇”一声摔进我腿边的被子里,变回了之前我最常见到的,小宝宝应有的乖巧模样。

    这下顺眼多了。

    炫耀不成反倒摔了一跤,男孩表情一时有些茫然。他趴在床上,小小的手掌四处摸索了一阵,然后他按住了我的小腿,借力重新撑起身体。

    直哉以漂亮的脸颊贴上我膝盖,翡翠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我,像是在确认我的动机

    你是故意的么

    我莫名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这样的不满。

    真是的,男人从小就是这样的,一点也不肯吃亏。

    但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想看看他的本事练到什么地步了吗

    “哎呀怎么摔倒了。”

    以“未尽之言”如是慰问,我表情无辜,用“犯错”的手掌爱怜地抚摸他的脸庞。

    像是只被顺毛的小动物,他愉快地眯起了眼睛,就着我的动作歪过脑袋,放弃同我计较,也放弃了炫耀,嘟哝道

    “抱我。”

    男孩也会想要拥抱么

    过去我只从常子嘴里听过这个词,直哉的发言让我觉得非常新奇。因为这次他乖乖请求了,我也没有拒绝他柔软的触氵手沿着我的小臂,袖口里爬了出来,它缠上直哉的腰腹,将他托入我怀中。

    直哉搂住我的脖颈,他亲昵地将脸蛋埋进我的颈窝,其间细软的头发在我的颈上来回乱蹭,激起一片酥痒的涟漪。

    好在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位置,满意地“唔”了一声,不再折腾。

    我用手掌抚摸他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血肉,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年轻的心脏正“咚咚”搏动,而他舒服地打起了哈切。

    医生注视眼前的画面,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语气十分欣慰

    “已经累了么”

    “这也难怪,这个年纪的孩子需要更多的睡眠。少爷那边也是刚做完例行检查,就要求来看您的。”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虽然我也想让病人再休息一阵,但贵客也等得非常急,你看是不是”

    医生虽然面对着我,那双眼睛却灵活地转向一边的阿玲,示意她将话题接下去。

    阿玲面露难色

    “是这样的,您的母亲,她真的非常担心您刚刚进门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我们照顾不周,所以她的情绪也有些激动。”

    显然她努力过语言,想将事情说得平淡,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母亲的激动是什么

    房间里的气温骤然降了下来,好像无形的手掌抹平我的嘴角、掐住我的脖子,我脑内一片杂音,根本听不清阿玲后面说了什么。

    母亲为什么生气了她知道结界里发生的事情了么

    不、不会的,那些话只有我和直哉知道。

    但她会因为我祓除那只咒灵联想到什么么会觉得我对不起她么她会打我么

    杂音、杂音、杂音。

    无数的问题在我心间盘旋,恐惧的尖叫几欲越出喉咙

    我不要,我不想见到妈妈。

    但当我抬头时,我突然看清了眼前这群人的表情他们正审视我。

    谁也不喜欢不孝的女孩。

    他们虽然希望嫁进来的妻子能放弃过去女儿的身份,全心全意为家族奉献自己,但同时又要求她们保有温柔美丽的品质,不要显得自私薄凉。

    别成为失败的女人。

    他们这么“说道”。

    我不能失去栖身的地方,于是重新笑了起来,跟大家“说”“我的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孩子,我小时候身体很弱,但她也没有放弃我。她一直全心全意照顾我,有时候就会这么神经紧张,明明我已经这么大了呀。”

    已经没有常子再为我安慰暴怒的母亲了,谁都不站在我这边,除了怀里这个孩子

    为了留给我们母女留足相处的空间,他们自觉退了出去。

    只有直哉,我以“希望母亲看看我的孩子”为由将他留在怀中,我想她至少不会在禅院的继承人面前乱来。

    但母亲没有打我,她风风火火冲向我的位置,将我一把抱进怀里

    “我可怜的泉鸟我的宝贝女儿,看看你虚弱的样子。”

    “该死的,明明是御三家,却控制不住一个咒灵。天啊,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想活了,但死之前我一定要杀了这些没用的废物。”

    “你是个温柔又腼腆的好孩子,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对下人太包容了,所以他们总是不仅不知道感恩,还会怠慢你。你放心,妈妈这次一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母亲身着一身鲜亮的和服,她好像团燃烧的火焰,说着些温柔的话语,却又灼烧我的一切。她心疼的眼泪滴上我的脖颈时,我便被“烫”得发抖。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了,就算我可以因为一时的爆发战胜可怕的咒灵,但在母亲面前我还是我,没有任何的变化我什么都不是

    发现母亲的怒火没有指向我时,我其实由衷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她没有发现,她没有打我。

    我突然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的身体不是我的了,它融化在她怀抱里,甚至要因为母亲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为我争取利益而流泪。

    只有手,我的手还是紧的。我还牵着直哉的小手,上一秒我还想要将他介绍给母亲,这一秒却着实捏痛了他。

    好难受,好想躲起来。

    谁来救救我。

    小小的孩子以那双漂亮的眼睛观察着一切。

    直哉因为疼痛拧起了眉毛,抿起嘴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当他看清我的表情时,却沉默了。然后他反过来捏紧了我的手掌,像普通的、怕生的小孩那样,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哭声我在咒灵面前保护了他一样,他也从母亲那里拉过了我。

    对我紧抓不放的母亲终于意识到,现场除了我还有孩子的存在。

    她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着哭闹的直哉,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快

    “哦,孩子,这就是你辛辛苦苦救下来的小少爷。”

    以照看继子为由,我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嗯,这是直哉,他身体还不太舒服,需要休息一下。”

    匆匆给出了一句解释,我虚弱地侧过身子,伸手环住直哉稚嫩的酒肩膀,将自己藏到了他的身后。

    直哉没有闪躲。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哭个不停。

    对母亲而言,被当成继承人的直哉是我未来幸福的阻碍。她本来就不喜欢他,再加上神经衰弱的折磨,直哉越是哭泣,母亲越是不耐烦

    “是呢。等他身体好些了,你要好好教教他你当初可不是这么任性的小孩。”

    母亲没有再为难我。她好像真的只是来确认我的情况,然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商讨禅院家给我家的补偿。

    终于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好像被抽空了力气,变得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说。

    劫后余生,无数触氵手从我周身爬出,环绕在我和直哉周围,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它们的存在让我感到了一丝安全。

    我同直哉一同倒下,蜷缩在病床上,用手抚过他的肩头,抱上他的背部,将脸埋进直哉柔软的腹部,闷闷地发问“你会保护我的吧”

    因为我救下你的命,所以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直哉睡在这片漆黑的泥潭里,他用双手轻轻抱住我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的头发。

    “泉鸟。”

    他小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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