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常念打定主意不同他说话了。
她一纯情少女哪经得住这阵仗
于是当夜里, 江恕进寝屋后只见床榻中间堆了两个长长的抱枕,抱枕里侧,小姑娘一身藕荷色寝衣盘腿而坐, 水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敌视,遥遥看过来时,凶倒算不上,那张漂亮而显得清纯无辜的脸蛋总透着几分稚嫩。
见他进来, 她便仰头睡下, 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江恕只是微微顿了顿,遂洗漱换衣, 无声躺下, 待身侧传来均匀轻浅的呼吸声时, 方才侧身瞧了一眼。
睡着了。
被子也踢开了。
许是嫌抱枕碍地方,身子施展不开,夜半时连抱枕也踢到了床尾。
一向寡言肃冷的男人终是动了动唇角,无奈笑了笑。
小娇妻难养, 诚然如同英雄难过美人关一般的难。
光是膳食荤素引起的争执便是当下第一道难。
翌日晌午,江恕照旧忙于京北大河修凿,午膳未归,朝夕院中, 常念看着厨房呈上的膳食冷了脸。
倒不是因为他不在。
而是那午膳。
看着清淡,实则每道菜都添了肉食一类,她才吃两口便察觉味道不对了。
原以为昨夜妥协一回, 相安无事便罢了, 哪料江恕今日竟给她来这一出, 且看样子是准备日后都这么办。
实在欺人太甚也
这才成婚不到几日, 便商量也没有, 擅自做她的主,如今只是几道菜,若她草草将就了,日后还不得叫他得寸进尺直接从外头领个身材丰腴的野女人进门
难不成是她脾气太软叫他以为她好拿捏吗
常念越想越郁闷,索性撂了筷子,又将发髻上的水晶步摇拔下,丢在桌上。
早上刚得了宁远侯吩咐的张嬷嬷此刻战战兢兢,这府里两个主子哪个都得罪不起,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装傻“夫人,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常念抬眼看她“你说呢”
张嬷嬷讪笑两声,连忙上前替她布菜“您瞧这茄子,老奴记得您昨儿个才说味道好。”
常念冷哼一声,推开碗“本公主说味道好,可没叫你往里塞肥肉做成茄子酿。”
张嬷嬷张着嘴,僵在原地好半响答不出话来。
其余人纷纷垂下头。
常念起身走到她们跟前,不冷不热地问“这侯府究竟是谁做主这朝夕院究竟是谁的朝夕院本公主如今连吃什么都做不得主了吗”
众人心神一震,忙跪下一叠声请罪“请殿下息怒”
常念却不理会这句息怒,冷冷打发了以张嬷嬷为首的侯府下人出去,吩咐春夏二人将菜全撤下,另叫芦嬷嬷和荟嬷嬷按她口味在朝夕院的小厨房重做。
及至晚膳,侯府厨房的仆妇们仍被弃之一边。
张嬷嬷前去书房禀报宁远侯时,忐忑心慌,话都说不利索了,一时是“侯夫人因不满膳食动了好大的气。”,一时又是“侯夫人动气索性不吃了,连昨日最喜欢的步摇都不戴了。”最后还是“夫人在房里哭了许久,眼睛都哭肿了。”
江恕深深皱眉,头疼得紧。
适时,宇文先生也在书房。
张嬷嬷退下后,宇文先生捋了捋胡须,劝道“侯爷,公主自幼娇宠长大,想来在宫中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食这些小事您何不如由着夫人喜好,惹了夫人不快,咱们侯府上下也不得安宁啊。”
然江恕撂下笔,剑眉冷厉,只道“此事本侯必要管她。”随后便大步出了书房。
宇文先生不由得愣了愣,他们侯爷几时对内宅之事这般上心过瞧这架势,竟像是往常在西北大营管教不听话的新兵一般,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难不成,他们侯爷这是把夫人当成军营小兵了
那可是老皇帝最疼爱的朝阳公主,能管得住才是怪了
宇文先生慢慢悠悠出了书房,仰天叹一声“这诺大的侯府日后有的热闹了。”
另一边,江恕疾步回到朝夕院,原是做好了应对那哭得眼眶通红的娇气包,就连要怎么哄都在心中打了草稿。
哪知,才进了院子,就闻到一阵香味,再迟疑走近到门口,只听里头欢声笑语
“芦嬷嬷的手艺又精进了,这个糯米丸子好好吃,你们快来尝尝。”
“南瓜粥也熬得好,软糯香甜,本公主明日还要吃还有那桂花糕也好吃,好像院子里头就有一颗桂树,明日去打些新鲜花瓣来。”
“奴婢们晚上就去明早就给殿下做来”
“就你机灵天下美味无数,本公主偏不爱吃肉。”
江恕“”
这便是动好大气气得不用膳躲在被子里眼睛都哭肿了
他脸色沉着,一言不发出了朝夕院。
此后两日,宁远侯府便悄无声息地变了天。
分明前两日还是甜甜蜜蜜的,侯爷夫人同进同出,能听着夫人撒娇,又能听着侯爷没脾气地哄,如今倒好,两个冤家也算不上吵架,偏就是一句话不说,侯爷每每早出晚归,也再不听夫人问起什么了。
当然,常念的日子还是顺畅快活的。
虞贵妃给她派来的嬷嬷宫女虽不能上天入地,但也可担得起一句“神通广大”
吃好喝好玩好,心情便好。
这日傍晚时,春笙拿了几张拜贴来,内容大致是几家夫人欲携女登府道谢的。
常念看这走势,正在她预料内,先前费心安排闺秀们与西北将领相看不是妥了么
她自是笑眼应下,又派人准备起明日的招待宴。那些闺秀是张嬷嬷精挑细选,人品能力都可信,是以并不拘是哪一个嫁去西北,只要他们互相看上眼,她撮合一番即可。
夜晚就寝时常念心里美滋滋,嘴角都是微微翘着的,对着江恕都不觉碍眼,然而,当她看到江恕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时,右眼皮忽的跳了几下,顿感不妙。
她安慰自己或许是那诡异的预感作祟。
他还能把她怎么着不成
及至翌日招待各夫人时,也未见异样。
大家伙都是拿着画卷书法来的,以评赏为由头,遂才缓缓将话题引至婚事。
常念稍稍放下那股子不安,直到众夫人们话锋一转,旁敲侧击地问起何时走三书六礼之礼序为妥。
这给常念问住了,她略有些迟疑地道“若有相中,何时纳征下聘不是家中父母长辈出面商定即可,本公主年纪阅历尚小,视大家为姐妹,总归是没有资历插手夫人们家中儿女成婚的大事。”
陈青禾的母亲高氏道“殿下一番好心民妇感激不尽,可您有所不知,昨儿个民妇托人去打听时,听闻宁远侯曾定下军规三百条,其中之一便是对下属将领成婚之约束,具体的民妇倒是记不清了,只知照那军规推算下来,吾女婚事只怕要等两三年后再成了。”
“两三年”常念惊讶出声。
其他夫人纷纷附和道“是”。
起初常念吩咐张嬷嬷去拟名单时,为保好事稳妥,特特寻了适龄闺秀中年龄稍长一二岁的,大晋朝女子及笄后便开始由父母长辈议亲,最多也是托个一二年,便要定下亲事了,照这么说,再托个两三年,便是再好的如意郎君,又有哪家女儿等得起流言蜚语便要将人淹没不可。
好他个江恕,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常念咬咬牙,先微笑着安抚众夫人“那什么要命的军规,本公主却是没听说过,待夜里问了侯爷,定给你们个好信,有道是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想必侯爷也是有成人之美的。”
得了这话,大家心中总算安定了,对着公主又是千恩万谢的,毕竟能得贵人青睐已是儿女福分,今日厚着脸皮登门来,已是失礼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机会摆在眼前,若能给女儿挣一门好亲事,面子又算得什么。
不多时,诸位夫人便打道回府了。
眼下才是晌午过一点,常念先寻张嬷嬷来,愤愤问“侯爷可在府中”
这破天荒的总算听侯夫人问一句侯爷,张嬷嬷喜极而泣,自然而然地忽略她语气里的闷气,连忙道“侯爷刚回来,此刻在书房呢”
常念立时绕道去了书房。
“殿下,您慢着点。”春笙见她走得急,额上汗珠流下来,脸色好似都苍白了些。
这会子常念可顾不得这些,匆匆到了书房直接推门而入,眼瞧着安坐在长案后批阅邸报的男人,气从心来,她二话不说便走过去拍了下桌子。
江恕淡淡抬眸“不是在花厅见客”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好似已经在此等候她多时了。
常念冷哼一声,扯开他手臂便坐到他大腿上。
温香软玉入怀,就在那眨眼间。
江恕始料不及,微一怔,才哑声道“有椅子。”
常念素来不按常理出牌,坐上便是赖上,蛮横道“本公主就喜欢坐这里”
“呵。”江恕笑了声,遂揽住她纤纤细腰,“既如此,是我之幸。”
于是两人便成了这么个亲昵的姿势。
常念既然敢坐,便是不肯露怯的,扭头问他“你日前分明答应了我,今时为何又从中作梗”
江恕却不答反问“我答应你什么了”
“你”常念气急,然对上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子,又忽然定下心神,极有耐心地提醒道“几日前,就在此处,侯爷分明答应过我成全将领们与京中闺秀婚事,今时你又冒出个什么三百条军规,哪家军规还不许将领成亲的你岂不是故意为难我”
江恕并未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抹去她额上的汗珠,他指腹粗砺,滑过那细嫩滑腻的肌肤时,留连缱绻,来来回回,耐心十足。
常念不禁躲开,有些着急了“你不说话便是心虚”
江恕才道“我只答应你,让她们瞧一眼,可没有说允许婚事。”
听这话,她顿时一哽。
莫名有些委屈。
果然,母妃说的对,跟这样城府深沉的男人打交道,硬碰硬是不成的。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娇贵主儿不说话了。
江恕的视线凝在她慢慢泛红的眼眶上,语气冷得有些不近人情“哭是没有用的。”
此话一出,常念那豆大的泪珠子竟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正打在江恕手背。
江恕不禁一顿,抬手替她擦去,静默间,只听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若你今夜乖乖听我的,肉食一类不得推拒,我便考虑依你。”
常念“”
宁远侯是对肉有什么执着么
江恕没有那等耐性,下一瞬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
常念倏的回神过来,吓得搂住他脖子,匆忙间,脸颊贴上他凌厉的下颚,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那声音从耳边传来“成不成”
“成,我吃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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