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别哭

小说:权臣娇宠掌上珠 作者:酒时醒
    第九十六章

    常念推开门的手有些发颤。可越是忐忑不安, 她便越是要仰起头挺直腰板,不管怎样,都不许自己怯懦自卑退缩。

    小书房里, 是房嬷嬷点着一盏灯, 忙活着安置虞贵妃从京城送来的东西。

    常念看到房嬷嬷那一瞬, 身子顿时垮了垮, 用力扶着门框才不至于跌倒。

    “殿下”房嬷嬷惊讶回身, 放下手头东西急急走过去扶她坐下, “这么晚了您还出来做什么您一个人, 小心出事呸呸老奴糊涂了”

    “无妨。”常念握住房嬷嬷的手, 勉强笑了笑“嬷嬷快去歇着吧。”

    房嬷嬷摇头,去拿了两个暖手炉过来, 塞到她手上,又回去关上门,一边道“您不好受, 老奴也睡不下,索性起来忙忙,好打发时候。”

    是啊, 要忙起来,日子才过得快,才不会胡思乱想。

    常念垂着头, 不争气地吸吸鼻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 半响, 她终是忍不住哭了。

    先前忐忑是因为害怕江恕其实回来了, 却不愿见重病惨淡的自己。

    眼下发现不是江恕, 心底涌上来更巨大的失落和惆帐, 两种滋味,抓心挠肝地磋磨人心。

    房嬷嬷也跟着偷偷抹眼泪。

    眼下并无旁人在,常念不用强颜欢笑了,掉眼泪也不用躲到被窝里,哭着哭着,就问出了心底最惧怕的事“我会孤零零地死在这里吗母妃她们都不知道,侯爷也不在,只有我一个人”

    听闻一个“死”,房嬷嬷脸色大变,立时道“当然不会您瞧,娘娘又送了好些西北寻不到的珍稀药材,她们都牵挂着您,可不许说胡话”

    常念顺着她视线看去,看到几口大箱子,想起母妃收拾装点时的愁容和担心,反倒哭得更凶了。

    “您好好的吃药,总会好的,侯爷也不会让您出事啊别哭了,伤心更要坏身子”房嬷嬷又急又心疼,殿下那双眼睛红红的,瓷白的小脸上泪水涟涟滚下,楚楚可怜,她连忙掏帕子擦擦,都不敢用力。

    常念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对上房嬷嬷焦急担忧的脸庞,声音再度哽咽“嬷嬷,你去西北大营打听打听,好不好你也不许瞒我,成不成”

    房嬷嬷当真不知晓宁远侯此行是去做什么。先前也打听过了,可没有什么新消息。她不忍叫殿下失望,无奈之下,只好满口答应。

    主仆俩粘好福娃娃,常念提笔写了封遗言,压在博古架二层的诗集里,遂才回了寝屋。她一直望着那黄花梨木架子,生怕错过一丁一点,可这回,连幻影都不曾出现过。

    同是深夜,西北大营。

    叙清带军医匆匆赶至宁远侯的营帐,灯火通明。

    罗汉榻上的俊美男人哪怕昏迷得不省人事,面容仍旧肃冷威严,气势不减。变得青紫色的薄唇,却透出几分危险。

    一并抬回的十个黑衣属下悉数躺在担架上,眼下神志清醒能回话的,只一个。

    “生擒玹麒后侯爷已重伤,蛇毒入体,好在提前服了百毒丸,我等本该及早运送回城,然瑞莲只一朵,侯爷心有顾虑,遂又回程登顶,直至毒发摔落冰湖”

    军医掀开衣袍一看,绕是从医多年,见惯了鲜血淋漓,此刻竟是心悸惊惧不已。

    那大小伤口遍布全身,深的可见模糊血肉可见骨,浅的被尖锐树枝岩石划破,痕迹斑斑可怖。

    叙清尚算冷静“先处理要紧外伤,赵太医和华姑马上到。”

    陈军医也只会医治皮肉外伤。

    等华姑赶来,处置蛇毒,其余人同样伤得不轻,偌大的营帐里医士们来回往复,解毒药汤的苦味蔓延着,却是沉寂无声。

    外边,天灰蒙蒙亮了。

    将士们晨练依旧,无人知晓他们以一敌百无所不能的宁远侯重伤昏睡在榻。

    及至天光大亮,大家晨练结束,江恕服下解毒汤也已经有一个时辰之久,还未有苏醒迹象。

    叙清看着他因毒发而变成青紫肿大的右腿,慢慢攥紧了轮椅扶手。昨夜赵太医和华姑都说能保住命。

    然而

    适时,赵太医熬了更浓的汤药端进来,叙清慢慢转身,艰涩开口问“可会有什么后遗症”

    赵太医默了片刻,神色凝重,斟着谨慎道“还要等侯爷清醒过来,才知晓。”

    凭他多年治病救人的经验,高山坠落冰湖,于四肢百骸定是损伤不轻,蛇毒在腿脚,毒素未清,不良于行是必然,其余的外伤,便要视轻重而定了。可命捡回来,已是万幸,后面的事情,大可再想法子,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

    二人说话时,榻上传来一声轻咳。

    是江恕缓缓睁开了眼。

    赵太医皱紧的眉头顿时松展,快步过来,喜道“醒了好,醒了好”

    叙清也滑动轮椅过来,担忧问“身子如何”

    江恕淡淡看他一眼,视线移到赵太医身上,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问“药呢”

    赵太医忙答“您放心,药已经给殿下服下,听华姑说殿下身子好转了。”

    江恕默然片刻“其他人呢”

    “个个都活着”宁远侯倒是半点不在意自个儿身上的伤

    问完这些,江恕缓缓坐起来,随着起身的动作,撕扯到胸口的伤口,以及浮肿使不起劲儿的右腿,疼痛和无力感叫他眉心慢慢蹙了起来。

    赵太医和叙清伸手扶了扶,怎料被江恕避开,二人只好讷讷收回手,看他缓慢而坚毅地坐起来。好似无论如何,宁远侯都是顶天立地的铮铮硬汉。

    赵太医道“待毒素清干净了,您便能行走自如。您身上可还有哪处不对劲的”

    “右手麻木,其余并无。”言罢,江恕端了药一口饮尽,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问“几日可清除毒素”

    “左手手腕也是蛇毒,毒解了便好说,不过几日这”赵太医没法说啊。

    叙清无奈道“你是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眼下若不好生静养,废了腿便迟了。”

    “叙大人说的极是”赵太医紧接着答话“您和殿下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我等项上人头落地,这节骨眼,可急不得”

    江恕打量二人一眼,冷声吩咐“拿纸笔来。”

    十几日,朝夕院那娇气包估计胡思乱想夙夜难寐,或许都已臆测他是不是在外头养小妾了。整日整日的焦虑忧思,身子怎么会好然他这模样,一瘸一拐,实难叫她看见。

    叙清拿纸笔过来,然看着江恕麻木迟钝的右手,颇为无奈道“我替你写吧。”

    江恕“不必。”

    他左手执笔,照样流畅自如。

    所以那日常念发现字迹不对,确实不对,可也确实是江恕亲笔,只不过他换了左手。

    书信很快送回侯府。

    常念发觉这字迹又变了,一瞬间,整个人坐立不安“房嬷嬷呢”

    春笙和夏樟摇头,刚要答话,便听外头一道急声“殿下”

    正是房嬷嬷快步进来。

    常念看她脸色不对,立时挥散屋里其他宫婢,“快说。”

    房嬷嬷凑近她耳边低语几句,只见常念踉跄一下,变了脸色,回神过来便急忙穿衣裳,颤声吩咐“备,备车马。”

    春夏二人哪里敢

    外边天寒地冻,殿下这身子一旦受了风,说不得就是

    常念红着眼,素来柔软的嗓音陡然拔高“本公主说备车马”

    “是是。”

    不得法。

    江老太太和芳妈妈站在朝夕院外的桂树下,眼看几人忙上忙下乱了套,芳妈妈道“您不劝着些啊”

    老太太拿拐杖敲敲青石板“日前那混小子也是说去就去,老身拦得住罢了,去叫念宝多穿几件衣裳。”

    常念也将自己裹成了个臃肿的大胖球,里三层外三层,急匆匆来到军营时,若非她身后跟着春笙夏樟和房嬷嬷几人,十骞都没认出来。

    营帐外北风呼啸而过,刺骨的寒,十骞急忙请人进到帐内,难掩震惊“您,您怎么来了”

    闻声,帐内深处传来一道沉声“何人”

    常念眼眶一湿,连忙对十骞摇头。

    于是十骞闭上嘴,带其他人退至一旁的营帐。

    拐杖尚未制好送来,江恕行动不便,极少下地,外边忽然的沉静让他眉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莫非进了刺客

    江恕顺势抽出一侧的荆棘剑,剑锋指向外面,神情冷冽,仿若只要来人那剑便会刺入胸口,一击毙命。

    下一瞬,只是一抹喜庆的红团子映入眼帘。

    冰肌雪肤,皓如凝脂,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垂落两侧,发间飘雪未化,通红的双眸却已滚下几滴泪珠。

    江恕手中凌厉的荆棘剑落到地上“阿念”

    常念站在原地,嘴一扁,哇哇哭了起来,哽咽到说不出话“你,你”

    她本想说,你怎的拿剑指我。

    可看到他微敞的胸口里圈圈缠绕包扎的纱布,及包了药的腿,还有青紫的额头脸颊,瞬间什么也顾不得了。

    常念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将要下地的狼狈男人,哭着,声音断断续续“不是说去几日就回,不是说就去回城呜呜呜怎么受伤了,怎么会,是谁害的你,我本公主定要将他抓起来,碎尸万段,还要禀告父皇,叫父皇株他九族”

    江恕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用左手拍拍她后背,安抚道“小伤,并无大碍”

    “小伤”常念放开他,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一遍,袒露在外的伤口骇人得紧,她鼻子一酸,又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若非她叫房嬷嬷来守着盯着,恐怕现在都还不知道

    近在咫尺,江恕这才看清他瘦了一大圈、憔悴又无神的夫人。“别哭了。”他抬手摸摸她瘦削的脸颊,心口窒闷。

    常念咬咬下唇将眼泪憋回去,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哽咽问“到底怎么回事”

    江恕说“回城出了几个发疯的将军,比武打了一架。”

    常念才不信,抱住他也不肯放手,生怕放开了又寻不见,还怕这是个幻想的梦境。

    呜呜到底是谁这么坏连她夫君也敢动手

    然而没有宁远侯的允许,任何人,都不会对她说出半句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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