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前世be番外

小说:权臣娇宠掌上珠 作者:酒时醒
    前世番外  念恕

    还飘着雪花的冬夜, 冷风呼啸,彻骨寒凉,纵是巍峨的皇城也抵挡不住。

    宫灯投下的暗黄光影, 将常念一深一浅的脚印映照得孤独凄清,新雪落下,又了无痕迹,跟在她身后几步的江恕,重新踏上来。

    两个提灯在前头照路的宫人,暗自惊疑

    自豫王出事,虞妃病倒,跟着去了, 怎料不出一月, 陛下驾崩。接二连三的丧事,令整个皇宫陷入阴郁和死寂, 新年里无半点烟火爆竹声。可今夜, 朝阳公主, 怎么是和宁远侯一起回宫来舒世子呢

    此情此景, 不禁让人想起四年前, 宁远侯和舒世子一同向陛下求娶朝阳公主那时, 一晃眼,四年过去,沧海桑田,世事无常,这阴差阳错未成夫妻的二人再度站在一起, 竟是那样般配, 可, 也终究回不去了。

    唉。

    一道隐忍的痛苦呜哼传来, 几人纷纷停下急促的脚步。

    两个宫人匆匆回身查看,竟见宁远侯快一步俯身扶住朝阳公主的手臂。

    二人慌忙垂下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殿下小心。”江恕扶常念站起来,低沉的声音在夜里似有温度一般,包裹着常念胆怯抬起的冷白脸庞。

    她的身子,早就不行了,走到这里,都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常念轻轻搭着江恕温暖有力的掌心,缓了很久,才咽下那股汹涌到喉间的血腥,低眉道了句“多谢。”

    一路上,不知说了多少句“多谢。”

    “举手之劳,殿下无需言谢。”江恕颔首,视线低垂,触及她瓷白纤细的指尖,没有半分血色,不知怎的,他手掌微微一紧。

    常念倏的抽回手,慌忙错开目光。

    江恕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动声色将手掌背到身后,指腹残着一丝冷意,问宫人“两位公公能否去请一顶软轿来”

    “不,不用了。”常念很快答了这话,她望向不远处,张挂满白绫的宫殿,喃喃道“就快到了。”

    于是江恕不再多言,只是跟随她的距离,无声拉进两步,以免她再跌倒。

    两位宫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引路。

    片刻后,他们来到停放灵柩的宫殿。

    殿内守灵的是端王夫妇和徐皇后,豫王妃跪在一旁上香。

    已是深夜了,火盆里堆满化成灰烬的纸钱,烛台上白烛将要燃尽,一阵冷风吹来,光影黯淡,殿中垂下的白幡也随风晃荡着,呜咽出凄清而沉重的哀调。

    常念走到门口,慢慢顿了步子。她怔怔望向殿内,紧紧挨在一起的两具棺椁,冷冰冰的,眼前浮现的却是母妃温婉的笑容,和父皇捋着白胡须思忖的和蔼,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寒风中,热泪簌簌滚落下来。

    阔别四年,再见她们,已是阴阳两隔。

    甚至,连见这一面,都是来之不易。

    常念捂住嘴,无声的抽噎中,已是泪流满面。

    两个宫人轻叹一声,摇头退下了。

    徐皇后最先看到门口这抹纤弱的身影,仿若风一吹,便要化作落樱离去,可,这个小贱人怎么还能回来她给舒衡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想来,是舒衡那厮心软了

    一股狠毒慢慢浮上徐皇后眼底,只见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门口厉声斥责“朝阳,你还回来做什么”

    殿内几人纷纷回首。

    豫王妃看见四年未见瘦得可怜的小姑子,眼眶一红,快步跑过去握住常念肩膀进到殿内来。

    徐皇后的斥骂越发狠辣,似撒气一般,还要冲上去扯打常念“都是因为你否则豫王怎会出事豫王不出事,皇上怎会驾崩偏你还有脸回来”

    端王和端王妃急忙上前拉住徐皇后。

    豫王妃紧紧护着常念,扯破脸皮一般,回骂道“皇后娘娘这是贼喊捉贼不怕遭天谴遭报应吗”

    端王妃顿时瞪圆了眼“你死了丈夫就来乱泼脏水是什么道理恐怕往后遭天谴的是你”

    豫王妃正要张口回话,忽闻身侧“噗”一声,光洁的地上多了一道喷洒的血迹,顷刻染红白幡。

    “阿念”豫王妃惊惧出声,急忙扶住常念泣血后无力跌倒下去的身子。

    一直跟随身后的江恕疾步上来,只是才将伸出手碰上常念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指尖,门外突冲进一道月白身影。

    “阿念”

    是舒衡。

    他慌忙抱住常念跪到地上,急急用袖子给她擦去嘴角血渍。

    江恕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片刻,默然收回去,攥拢成拳。

    他这是怎么了

    这样的场合,帝王家私事,他一个无亲无故的外臣,实在没有立场做什么。

    最终,江恕退到一旁,深深望一眼常念,忽转头踏入夜色,看着方向,是去太医院。

    殿内,常念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舒衡,挣扎着要站起来,豫王妃见状连忙扶她。

    常念紧握豫王妃的手,终于站直身子,她冷漠地看着面前局促不安的舒衡,因喉咙里含着粘稠的热血,让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含糊,落到人耳中,却也字句清晰“舒衡,本公主即刻休夫,今后你我一别两宽,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舒衡红着一双眼,想上前握住常念的双手,可因那双凉薄死寂的眼,他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只知晓不断唤她“阿念,阿念,阿念”

    常念已经转身,不再理会舒衡,身子虚软地跪在蒲团上,余着最后一丝气力,向父母磕头请罪“父皇,母妃,是女儿不孝。”

    豫王妃跪在她身旁,摇头道“阿念,不是你的错。”

    常念缓缓直起身子,还想说什么,奈何命数尽了,她喷出一口鲜血,额头磕红的一块,也慢慢渗出血丝,身后似有索命鬼,把绳索用力套在她脖颈上。

    “阿念”端王妃抱住她再度倒下的身子,嘶声大喊“来人快传太医”

    舒衡跌跌撞撞跑出去找太医。

    瞬息之间,常念已在豫王妃怀里,阖了眼。

    豫王妃惨白着脸,依稀听见她咽气前,含糊道了句“嫂嫂,对不起”

    江恕与太医院院首跨进门,见此浑身一僵。

    院首不及放下药箱,蹲下去探鼻息,已是没了。

    院首摇头道“大限已至,便是微臣再早三日,也救不回殿下。”

    江恕蓦然想起马车上一问可要先请医士诊脉

    她笑着摇摇头不必折腾了,没有用的。

    冗长的沉寂中,徐皇后嘴角扯出一抹快慰的笑,斩草除根,大石落地。

    在场唯二知晓这场巨大阴谋的舒衡,跌坐地上,猩红眼眸泣泪,悔得肝肠寸断。

    三月后。

    衷山陵墓。

    是个阴雨天,江恕撑伞至此,手里拎着一束干干净净的玉兰花。

    花是街巷老妇给的。

    十骞跟随主子,任凭怎么猜想,也猜不透主子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墓碑前,跪着浑身湿透的舒衡,听到动静,他转身,诧异问“你来此作甚”

    江恕长身立在一旁,目光落在墓碑上“朝阳公主,常念”几字,未答话。

    舒衡顺着他目光看了看,苦笑“本来,阿念该在我舒家,即是死,碑上也该是,亡妻,常念。”

    但常念临死前,说死不同穴。至死,她都还是朝阳公主,葬在父皇母妃和哥哥身边,归于皇家。

    “这么些年,你心里一直记着她吧”舒衡忽然这么问了句。

    江恕眼睫低垂,神色淡淡,把玉兰花放在墓前,只字不答。

    舒衡痴痴笑起来“我与阿念是青梅竹马,是自幼的情意,即使她身子好好的,当初也断然不会选你的。此生是我对不住阿念,可我有什么法子”

    “娶到她那日,我问她欢不欢喜,她说'这门婚事,父皇母妃满意,哥哥满意,我便也满意。'我知晓她最看重什么,可我身后,也有家族,父命不可为,我爱阿念,也不得不屈服”

    舒衡忽然住了口,“我和你这个局外人说这些做什么我对不起阿念,惟愿来生,不再是舒家子。”

    江恕冷冷笑了“人死不能复生,来世不过荒诞无稽的说辞。舒世子,别脏了她的墓,便是极好的偿罪。”

    言罢,江恕转身离去。

    独留舒衡怔然半响,最后踉跄离去。

    此后,再无人见舒世子踏足陵墓。

    雨后天晴,陵墓边,生了一株芳香玉兰,陪伴已逝去的朝阳公主孤独长眠。

    又三月,继国丧后,一桩震惊全国的秘闻揭露于世。

    将要登基为帝的端王,已宣封太后的徐皇后,竟是谋害豫王惨死运河的真凶。

    此一桩,引朝廷百官骇然,细思极恐,先帝离去的背后,岂非是密谋良久的篡位夺嫡

    而揭露此事摆上人证物证的,是宁远侯,其中的人证,竟有舒世子。

    据说,舒世子落狱后,撞墙而亡,嘴里念着,赎罪。

    一时间,京城大乱,百姓惶恐,幸有宁远侯与丞相大人内外联手,稳固朝堂人心,扶了十四岁的成王殿下登基,又耗时半年之久,朝堂才逐渐稳定下来。

    朝臣纷纷猜测,本就已手握重权的宁远侯,此番会借机把控新帝,权势地位更上一层楼,直逼天子。

    然半年后,早朝上不见了那个冷漠寡言令人畏惧的男人,龙椅上,新帝说“宁远侯昨夜已启程回西北了。”

    西北的风沙拂在脸庞,比在京城要真实千万分。这里有需要宁远侯的几十万大军和百姓,有他需要镇守的边疆。

    侯府,江老太太的碎碎念叨从书房传来“阿恕啊,你和祖母说句实话,究竟爱哪种女子漂亮的温婉的丰腴的妖艳的像朝阳公主那样病弱的也成,祖母都给你找来”

    江恕的语气很无奈“不必。”

    江老太太苦口婆心“你不娶妻,我老婆子没法子咽气啊。”

    江恕便道“祖母寿比南山,正是恕心中所愿。”

    没法子了,江老太太眼看唠叨半天,半点用也无,只好拄着拐杖出来,一脸落寞,又想起四年前。

    孙子要求娶朝阳公主,奈何公主病弱,嫁了世子,皇帝放话,京城中除了朝阳公主,宁远侯无人不可娶。于是,又挑了家世相当的徐府嫡女,谁料,那徐府嫡女浮躁虚荣,刚有消息传出来,就大肆张扬,惹了她孙儿不喜,隔日便上奏皇帝,此女不可娶。皇帝再问,孙儿已回绝说来日再议。

    这个来日,四年又四年,遥遥无期。

    若非如今朝阳公主已故,江老太太真是恨不得拼了这把老骨头,上京城舒家抢婚去

    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一念之差,差的是一辈子。江老太太惋惜,那姑娘,或许当初就该嫁来她们侯府,也不会遭那些罪。

    枕边人背叛,父母兄长相继离去,拖着一副病躯,试问,世上哪个女子经得住

    秋风卷了落叶,时节更替,岁月最无情。

    多年后。

    一个深夜,江恕孤身宿于书房,大梦一场。

    “侯爷,阿念穿这身嫁衣,美不美”

    “殿下甚美。”

    “夫君,阿念今日可有什么不同”

    “发髻上多了个铃铛。”

    “呜呜夫君,我好害怕,要抱抱。”

    “别怕,我在。”

    梦醒,枕席湿润。

    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

    江恕回忆起衷山陵墓的玉兰,可他抬眸,看到桌案上四方铜镜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两鬓白斑,皱纹横生,早已不再是年轻时,那张俊美而冷漠的脸庞了。

    “常念。”江恕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夜深人静,他声音里的孤寂和落寞,比高山雾霭还要深,“阿念。”

    是一念之差的念。

    也是,岁岁常相念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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