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远以为,沈菱歌灰溜溜地回府,定是被齐王厌弃了。
这样一个当众向男子示爱,德行有亏的女子,谁还敢上门娶她她是绝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的。
若不是因为他怜惜她,顾念少时的情谊,又怎么会不在意她的过往。
在他心里,此事定是十拿九稳了,只要他适时的出现,给绝望的她带去一点点的关心和爱,她肯定会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即跟了他才好。
嫁给他做妻是不可能了,做个妾侍还是可以的,他甚至已经想好,将来妻妾和美的模样了。
可谁能想到,沈菱歌不仅没像想象中那般感激涕零,居然还骂他痴心妄想,瞬间将他给骂懵了。
“你沈菱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难道不怕你那点丑事被人知道我不在意你的过往,还肯接纳你,已经是你最大的福分了”
季修远气得冒火,总算是不装了,将心中那点小心思全给说了出来。
沈菱歌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嘴脸,竟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些想笑。前世便是这个人,用类似方才那样的甜言蜜语,将她骗得团团转。
她要是还在同一个地方跌倒,那才叫脑子被驴给踢过。
见他愈发丑陋狰狞的面容,她愈发淡定,“那你去说好了,去向大家说,说我沈菱歌痴心妄想,爱慕齐王殿下,非他不嫁,你去说呀。”
这京中喜欢周誉的女子千千万,就算这话传出去,顶多被人背后笑话她几句痴心妄想。
至于她勾引周誉,和周誉共同上京的事,他又没证据,难不成还要跑去找周誉对峙
“你敢吗”
她就算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谅他不敢
沈菱歌此刻唯一庆幸的,便是提前向父亲坦白了此事,就算季修远要去添油加醋造谣她,父亲也不会信的。
季修远被她呛得哑口无言,秀气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你怎会如此不知羞耻,今日我好声好气的劝你,给你机会,你却仍是冥顽不灵,以后便是来求我,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表哥放心,有王爷珠玉在前,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人,在家做老姑子,也绝不会看上你。”
沈菱歌看着季修远被气得失了体面,说着不合身份的话,最后也拿她没辙,气愤地离去,便觉得通体舒畅。
之前那种被压抑着,四面八方而来的窒息感,都消散了许多。
她与其在这坐以待毙,防贼似的防着所有人,还不如主动出击,引蛇出洞,先打乱对方的阵脚,只要她过得好,那人早晚还是会不甘心的出手。
这一招还是先前从周誉那学的,想到周誉,沈菱歌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
真是晦气,她都回家了,还想那个人做什么,等父亲将银子和礼单送过去,他们便再无瓜葛了。
她在外面耽搁了一会,云姑已经不安地找了出来,“姑娘这么久没回来,奴婢还以为您去哪儿了。”
说话的是与她同行的另一个婢女,名叫春杏,是方才季氏知道她身边只有个云姑,特意安排的。
春杏今年十七,人长得出挑又能干,沈菱歌就让她先管着院中的事宜,至于贴身伺候的,她还是只信任云姑一个。
“和大姐姐逛了会院子,有些闷得慌,便上这坐坐,我们回去吧。”
春杏察觉到她的语气淡淡的,知道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直到回去都没再说别的话。
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日,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她的小院是沈博简亲自布置的,很多还保留着她少时的记忆,逛个两圈就有了归属感,等沈博简忙完回来,父女两用了顿简单温馨的晚膳。
沈博简今日去齐王府,并不算顺利,他为了表示诚意,亲自陪同管事过去,带了整整一车的厚礼,还有借据中的一千两银子。
可别说是见到周誉,人还没靠近就被侍卫给拦下了,他递了拜帖又把借据一道递了进去。
却只收到一句冷冰冰的“我们王爷不见闲杂人等。”就被赶了出来。
沈博简没办法,只好把东西都留下,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但这事他不想声张,也不想告诉沈菱歌,免得被人说他们攀附王爷,还白白连累了女儿的名声。
关于此事,他也就一句带过,只说王爷公务繁忙不在府上,王府下人客客气气地把东西收了。
沈菱歌听了后松了口气,这说明她的计策是成功的。
父女两又说了会话,沈博简才说起,他过几日要去趟西北,有桩大生意,需得他亲自过去,这是沈菱歌回来前就定下了的,没办法推掉。
“我不在家你也别怕,府上万事都有你伯母,这是二房库房的钥匙,想要用钱就让曹管事去取,你是府上的二姑娘,没人敢欺负你。”
沈菱歌虽然也很舍不得父亲,但知道他的不易,没有表现出心中的不舍,反倒是笑嘻嘻地说好,“父亲留了金山银山给我,就不怕出门一趟回来,家底都被我给败光了。”
“那就再挣,为父挣钱便是要给你花的,菱儿放心用,想买什么便去买,别人有的,我们家菱儿也得有。”
沈菱歌的眼眶微微湿润,喉间梗着许多话说不出来,想到前世父亲知道她出事的消息,该有多难过。
她抱着沈博简的胳膊,像个小孩似的撒娇,“菱儿有最最好的爹爹。”
等到天色暗下来,沈菱歌才送沈博简出了院子,梳洗后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望着幔帐,是两世来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回来了。
京都郊外有个仿江南园林而建的万花园,是前朝留下的旧园,占地足有半个皇城,因园中繁花似锦,怪石林立,中央还有个巨大湖心岛而闻名。
此园虽未归入皇家,但平民百姓也不敢往那去,久而久之,便成了达官显贵最喜欢的游玩之所,提到郊游泛舟之地,必是少不得此处。
今日春色盎然,湖心岛西面的水榭早已被人占了席,曲水流觞琴瑟齐鸣,好一派奢靡之光。
“四弟,你我兄弟许久未见,你既是答应了随我入园,怎么又冷着个脸,吓得我的美人都不敢唱曲儿了,来来来,为兄敬你一杯。”
水榭之内,安王正左拥右抱地搂着怀中美人,他长相随母,面圆和善,是兄弟之中最不像先皇的。
而他对面盘膝坐着的黑袍男子,不是周誉又是何人。
他虽是不说话,但喝酒倒是干脆,安王敬了,他举杯就饮,甚至连饮几杯都面不改色。
周誉不喜欢没目的的宴席,更厌恶那些吹嘘拍马的官员,故而今日席上都是他的叔伯兄弟,见他如此干脆皆是撑手叫好。
“上回与你喝酒还是三年前了,若不是老三有本事,只怕是没人能喊得你来,既是来了,今日便得不醉不归。”
说话的是礼郡王,周誉的大堂兄,也是一众亲王郡王中最为潇洒恣意的,他已过而立之年,却至今未娶红粉知己众多,喜好文章书画,一手草书令人拍案叫绝。
若说能叫周誉看得顺眼之人,这位礼郡王便算一个。
周誉屈膝而坐,手指轻点着桌案,轻笑了声“你想如何喝”
“既是这曲水流觞宴,自然是这酒流到谁那谁喝。”
周誉没什么意见,他的酒量和他的刀法一般,无人探得他的底线,闻言长臂一揽,就取下流到他面前的酒盅,仰头欲饮,便听安王又喊了停。
“欸,这光喝酒多没意思”
“老三有何说法你平日玩乐的多,说与我们听听。”
安王真就举着酒杯,由身旁的美人扶着站了起来,就见他一阵摇头晃脑后,眼睛微亮说了句有了。
“今日美景美酒还有美人,这酒停在谁面前,谁人便要以这美人赋诗一首如何”
“好主意”
此话一处,果然都是附和他的声音,唯有周誉把玩着手中的酒盅,哂笑出声,“何处有美”
这是毫不隐晦地在说,屋内这些女子都算不得美人,将安王气得直跳脚,“这可都是我近来新得的美人,这还不美,你是要天仙不成”
周誉像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喝着壶中酒。
正当此时,礼郡王突地指着水榭外道“还真有天仙,瞧,那不正是。”
安王不信邪,骂骂咧咧地顺着他所说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看直了眼,许久后失神地喃喃着“京中竟是有这等绝色,是我口出妄言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湖畔站着两个妙龄女子,其中一个身穿鹅黄色裙衫,远远瞧着腰肢纤细袅娜,似沿堤扶柳。
“老三所言非虚,真乃国色天资,只是太过艳丽了些。”
“只可惜这美人好似已有主了。”
说话间,便见个模样俊秀的男子朝着那美人走去,男子不知说了什么,黄衣美人掩口弯眉,娇靥如花,就连湖中的莲花,也瞬间黯然失色。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惋惜声起,唯有周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后,将手中的酒壶用力一掷,蓦地站起了身。
丢下两个字“无趣。”扭头便要走。
安王被这声响给吓了一跳,见他要走,赶忙去拦“欸,周誉你去哪”
“回去。”
“你这人好生不守信用,说好了不醉不归,这就要逃。”
抬眸狂妄地哂笑出声“我从不是君子,又何须守信。”
说完不顾身后人跳脚笑骂,径直大步离去。
只是没人发现,他离去的方向,与那黄衣美人竟是一致。
沈菱歌,给你机会跑,你竟还敢往我面前撞,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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