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话, 沈菱歌微微一愣,捏着掌心没有说话,还是周雁荣先反应过来, 瞪圆眼猛地坐起。
她方才斜靠在贵妃榻上吃着葡萄, 好不快活,没想到会听着如此劲爆之言。
周誉这么多年一直没娶妻, 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 她作为妹妹当然是有些着急的,可着急归着急, 还是得要周誉自己喜欢才行。
在沈菱歌出现之前, 周雁荣甚至以为, 她这哥哥这辈子都要孑然一身了,没想到竟有一日铁树也会开花,她那顽石一般的兄长, 终于有了喜欢的人。
等见了沈菱歌, 她就明白她哥为何会喜欢了,沈菱歌从性格脾性到她为人处世的方式,都叫她喜欢,既无那些世家贵女的迂腐, 也不似她们的矫揉造作。
相反她聪慧不拘小节, 还有种偏向于男儿的洒脱, 即便身份低些也无所谓,她周雁荣结交好友从不在乎对方的身份, 只要看得顺眼,平民也无妨。
这蔡梨突然要横插一脚, 她就坐不住了。
周雁荣和蔡梨也算是打小认识的, 蔡太傅不仅给先皇授课, 他们这一众皇子公主们在上书房读书时,都听过蔡太傅讲学,算是半个师傅。
偶尔蔡梨也会跟着进宫,都是姑娘家的,时常会一块玩,一来二往也算是熟人。
也不是说她有多不喜欢蔡梨,相较于其他人来说,蔡梨算是好相处的了,她黑白分明,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但她十分认死理,几乎五句话,三句不离我爹爹说过,又太过傲,她们的性子实在是不同,很难玩在一块。
平日没什么交际,偶尔宴席上碰见,寒暄几句也无妨,可她要打她四哥的主意,这可就和她有关系了。
她才不要找个这样的嫂嫂,她心中认定的四嫂只有沈菱歌。
“什么意思我一直以为蔡太傅与那些贪官污吏不同,是个清白正直的好官,别人行贿他该捉贼才是。可没想到他比那些人还过分,不送金银,反倒卖起女儿来了”
蔡梨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自小便爱读书,看到书中所述的英豪,最仰慕的便是楚霸王曹阿瞒这等枭雄。那会还是懵懂之时不懂情爱,便羡慕上了霸王与别姬的爱情,幻想有一日是否也会出现属于她的楚霸王。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有次夏日进宫,在御花园的假山上玩耍时,不慎从假山上跌落,摔得满腿都是血。
是路过的周誉,将她扶起,喊来了宫人。
别看他平日黑脸冷面的,实则很细心,他还特意叮嘱宫人去请周雁荣来,将她扶至一旁便避嫌的离开了。
从那之后,蔡梨的心里便有了个人。
他是战无不胜的杀神,是威名赫赫的英雄,也是她心目中唯一的烈阳。
即便周誉的眼里从未有过她的存在,她也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太过独一无二,也太过优秀,同样会有无数人喜欢他,便只守着这颗心,默默地痴恋着他。
只期盼他偶尔的余光一瞥,便足以令她欢喜不已。
但可惜少女的怀春并不都是那么如意,她总有及笄成年的时候,家中要为她择婿。
蔡梨心里爱慕的是周誉,自然不愿意嫁给别人,她又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当日便与父母摊了牌,此生非周誉不嫁。
当时先皇已经登基,周誉被下令驻守边关,无召不得入京。
蔡太傅不是迂腐之人,也不用非要门当户对,尤其小女儿最得他的宠爱,是他一手抚养长大,当然是女儿的喜欢最重要。
可独独周誉不行,此人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他教了这么多皇子中,数此人最有天赋与抱负,他绝不会甘于人下。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自立为王,或许先皇不是继承大统的最好选择,但既已登基,他便决不允许有谋逆存在。
他自然也不会让女儿去冒这个险,他只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嫁个殷实的人家,有个疼爱她的丈夫。
但很明显,周誉绝不符合他的想法。
那是他们父女爆发的最大一次争论,蔡梨哭着跑出了书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说什么也不肯嫁人。
为了能打消上门求亲的人家,她开始四处招朋引伴,参加各种诗会书会,平日也是趾高气扬的,瞧着与谁都不对付的样子。
蔡太傅见此,也不再勉强,她若不想嫁,那便不急着嫁人,只是周誉绝对不行。
没想到没过两年,先皇便驾崩了,幼帝登基,周誉又被召回京。一时之间齐王更加的炙手可热,仰慕敬佩齐王者不胜其数,想要嫁入王府一步登天的人更多。
蔡太傅见女儿依旧是为齐王神魂颠倒的,没有办法,只能松了口,也有心去为女儿努力一把,向上门说亲事,可没想到齐王却对婚事闭口不谈。
万幸是,他一视同仁,将所有人都给拒了,并非只针对蔡梨。
且没在京中待多久,又起身回了边关。
蔡太傅以为如此一来,蔡梨总该改变心意了,可没想到小姑娘尤为执拗,认准了周誉便怎么都不肯改。
周誉在边关多年,她就一直不肯嫁人,时常都是愁云满面。
直到最近周誉又回来了,她才重新露出了笑脸,叫蔡太傅是既高兴又心酸。
前些日子,陛下遇刺齐王失踪,若不是蔡夫人压着,蔡梨早就去满世界寻周誉了。
蔡太傅则是为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愁的头发都白了许多,余家不安好心,非要请惠王进京,他是坚实的保皇派,绝不会容许乱臣贼人当道。
可齐王下落不明,很多人的立场又十分动摇,光他一人无法保住陛下,他更是急得夜夜睡不着。
眼见惠王的兵马逼近,蔡梨在他房外跪了一夜,所求所思都只为了周誉。
蔡太傅无奈之下,只得妥协。
他相信以周誉的能力,绝不会出事,为了女儿也为了大周的稳定,他愿意赌上蔡家一脉,助周誉共抗逆贼。
犹豫之后,决定由蔡梨进宫找周雁荣,以她自己为礼,以赢得周誉的信赖。
这样的决定,是豁出了她作为女儿家的尊严,也是她此生做过最勇敢的事。
却没想到,迎头便得了周雁荣这么一番的羞辱,蔡梨白净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大长公主慎言,家父从未有这等攀附之心。”
“蔡梨,都多少年了,你这将父亲挂在嘴边的习惯竟是还没改。哦,既然不是你父亲的意思,那就是我说错了,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蔡梨长相随母亲,穿着身素雅的长裙,秀丽端方,正是现下所有人心目中,名门淑女该有的样子。
她骄傲自信,从小耳边就都是赞扬的声音,唯一得不到的只有周誉,也叫她愈发想要得到。
之前她就在周誉之事上屡屡受挫,故而这次进宫,也做了可能不会顺利的预设,但没想到会碰上如此不讲理的周雁荣。
“大长公主,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我找殿下,乃是为了正事,如今惠王的兵马已经逼近京都,大长公主不该再任性了。”
周雁荣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任性,先是一个吴绍秋,再来一个蔡梨,直接将她给点燃了。
“是,我就是任性无礼,不分是非不懂朝局,蔡姑娘与我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你我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着就直接一摔袖子,转身走人了,什么玩意,就她也配惦记她四哥,与沈妹妹简直没得比。
周雁荣气鼓鼓地走出几步后,又想起沈菱歌还在原地,立即折回来,抓着她的手腕,将人给拉走了。
留下蔡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定是她此生受过最大的屈辱。
沈菱歌被拉走后,全程沉默着没说话,等出了偏殿到了廊下,周雁荣才松开了手。
见她还在发愣,以为她在生气,就小心翼翼地绕到她身侧,为自家兄长辩解“沈妹妹,你可千万别误会,这定是蔡梨的一厢情愿,我四哥根本就不知道这事,也绝不会同意的。”
沈菱歌其实只是在蔡梨刚开口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后面就想通了。
这是蔡家在通过女儿来站队,他们赌上家族支持周誉,当然首先是蔡梨爱慕周誉。而她沉默无言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周誉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那时说纳她做侧妃,并不是看轻她,而是她真的只能做个侧妃。
当周誉遇上事时,她除了保护好自己外,什么也做不了,不仅她做不了,她的家族也无法为他任何助力,甚至还会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即便她口中说着不靠旁人,也不会去求他人,却一而再的被周誉所救,她所谓的自立全都是假的。
蔡梨提到周誉时,满脸皆是着急和娇羞,但她可以自信地说,给周誉准备了大礼,蔡家可以倾囊相助,可以共对外敌。
沈菱歌必须得承认,那一刻,她嫉妒极了。
她就是喜欢周誉,别说是骗别人了,她连自己都骗不了。
“蔡姑娘没有坏心,她只是想帮王爷。”
“那她也对四哥别有所图,绝不能掉以轻心。沈妹妹你放心,我只认你一个,这些别有所图的女子,我都会替你赶走的。”
沈菱歌挤出一个轻笑,朝她摇了摇头,“荣姐姐又开玩笑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惠王的兵马即将兵临城下。”
即便今日不是蔡梨,明日还会有孙梨,刘梨,吴梨各种梨,重点不在于来的人是谁,而在于她与周誉天然的不对等。
不用周雁荣说,他也相信周誉不会被迫娶蔡梨。但就算他松口,说想要娶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无法适应宫内的生活,不喜欢应酬宾客,便是嫁给了他也做不好齐王妃。
与其如此,何必相互磋磨呢。
或许这一世,他娶个有所助力的妻子,就不会导致前世的悲剧。
而当下她能为他做的,只有照顾好周雁荣和周允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爷,惠王的兵马以距城门不过百里,一切都照您所说的安排好了。”
周誉头戴盔甲身披黑袍,手中把玩着一柄乌金的宽刀,闻言淡淡地嗯了声,长腿一伸,从椅子上顺势站起。
“走吧,给我这好二哥送份大礼。”
“爷,蔡太傅在屋外求见。”
“他来做什么”
周誉将惠王带兵进京的事散布了出去,为的是等惠王被拿下后,让这些人明白朝堂之上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可没打算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掺和进来。
但他对蔡太傅没什么意见,他求见那便见见。
“臣知王爷为惠王所扰,故而登门求见,这是臣与朝中十余位大人的亲笔书函,定会鼎力支持王爷,绝不会叫乱臣贼子得逞。”
蔡太傅算是下了狠心,不打算回头了。
“蔡大人所求呢”
周誉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无利不起早的道理,这些文臣平日虽然嘴上说的好听,视死如归。可真当危急关头,一个赛过一个的怂,怎么可能突然不怕死了,定是有所图。
“臣家中有一小女,年方二十,仰慕王爷的威名,愿与王爷结成连理,助王爷一臂之力。”
周誉闻言,盯着蔡太傅嗤笑出声,这倒是新鲜,不图名不图利就图联姻
便是之前他对娶谁都无所谓时,也不会答应娶个算计拿捏他的人,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有了想要娶的人,就更不会受人要挟。
“不必了,本王已心有所属,且最不喜欢有人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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