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歌也是偶然过年走动的时候才知道, 当初碰巧撞见她与周誉分别,将周誉是断袖养娈童的事,到处乱传的人是郑七娘。
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 寻死觅活非要嫁给季修远,外加两人衣衫不整的被发现, 郑家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郑七娘出嫁后,起先也是快活的, 毕竟这是她自己挑的夫婿,就算他家世不如意,她也不在乎,只要长相俊秀文采斐然,还足够爱她, 这就够了。
可没想到,她刚嫁过去不久,就发现他偷偷在外面养着房外室。
大闹了几次后,季修远明面上是各种好言好语的哄着她, 可背地里却还在偷偷摸摸。
这样丢脸的事情, 她不敢和父母说, 更不愿意告诉那些好姐妹, 生怕被人嘲笑, 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但她在季家还是不好过,上有拿规矩压人的公婆,下有喜欢到她这顺东西的小姑子们, 丈夫又因外室的事与她心不合, 这日子是越过越不对味。
郑七娘平日最喜欢的便是看别人过得不好, 她才会舒坦些。
正巧那日回娘家, 路过沈家想到了沈家那个去做女冠的沈菱歌, 不禁心情又好了些。
就算是陛下御赐的女冠又如何,不过是名头好听些,实际就是个道姑,年纪轻轻花容月貌的,就得去做道姑,实在是可怜。
还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就算再不如意,也总比做姑子要好。
郑七娘心情好了些,正要去买首饰,就看见了令人惊叹的一幕。
若是她没瞧错,那是齐王吧他居然和个柔美的少年,在马车中拥吻。
别家女子她不清楚,但她们姐妹几个,哪个少女怀春之时没幻想过嫁给大英雄齐王的。
只是齐王根本瞧不上她们,渐渐她的梦也就醒了,如今看见了,自然是憋不住,一回家便将此事给传了出去。
到后来,甚至连宫中的贵太妃姑母也听闻了,还宣她进宫,就为了听这事的经过。
自从她嫁人之后,已经许久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便愈发的将此事夸大,逢人就说。
可没想到,这事刚传得满京城都是,宫内就下旨,赐婚沈菱歌为齐王妃。
这非但没浇灭周誉断袖的火,反而越烧越烈,都说娶妃是为了掩人耳目之举,齐王这是心虚了,这沈家姑娘看着是风光,实则是个被骗的可怜人。
那日,沈菱歌陪沈淑欣去某个亲戚家做客,没想到郑七娘也在。
她也不知道沈菱歌会来,不知谁先说起了这桩婚事,她立即来了精神,这样那样的说了一通,最后结论,沈菱歌的这门亲事实在是荒谬。
便是嫁过去,齐王也不会正眼瞧她,只等看热闹吧。
沈菱歌便是在她说这句的时候进屋的,她穿着红色的斗篷,手里捧了个汤婆子,脖颈边是一整圈的狐狸毛领,衬得她肤白貌美,犹如雪中红梅般艳丽。
她一出现,瞬间屋内禁了声。
“方才在外头,听姐姐们说得很是热闹,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
就算郑七娘说得是真的,沈菱歌嫁过去会被冷落,那她也是未来的齐王妃,怜悯同情得在心里,谁敢当面给她脸色看。
立即有人出来打圆场,迎着她坐到上首,原本众人都是捧着郑七娘,可她一来,瞬间就换了。
久而久之,郑七娘就被挤到了边缘,她气得不停绞帕子,而后更是坐不住,以方便为由躲了出去。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在长廊碰上了沈菱歌,下意识地就想避开。
而沈菱歌却直直朝她走来,擦着她的肩膀过去时,还轻笑了声“算起来季修远也算是我的表兄,我与季太太还算是亲戚呢,之前错过了你们的大婚,正好有份礼物想补送给季太太。”
只有被封了诰命的人才能称夫人,像她这样的,称声太太已经是尊重了。
郑七娘愣了愣,她还以为沈菱歌是来找她麻烦的,怎么还送上礼了。
“不必了,沈姑娘太客气了。”
“这个礼物正适合季太太呢,拿上来。”
说话间,就有人拿出了一个鸟笼,鸟笼里上蹿下跳着一只黑色毛发的八哥。
见此,郑七娘的脸色瞬间黑了,沈菱歌果真是不安好心,在这嘲讽她呢,气得她恨不得挠墙跺地,“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它与季太太很配,对了,这鸟儿是王爷的爱宠,若是伤着或是死了,保不准王爷要如何生气,季太太可得好生养着。”
她都拿王爷出来压了,郑七娘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憋着火收下。
“哎呀,还有件事忘了告诉季太太了,那日我兴致高,穿了身男装出门。恰好碰上王爷,他送我回了家,没想到还碰上了季太太,真是有缘呢。如此缘分,我们大婚之时,季太太和季表兄可一定要来。”
沈菱歌说完,丢下满脸震惊的郑七娘,转身离开了。
身后仿佛还能听见八哥嘴巴不停地在叭叭叫“碎嘴的八婆碎嘴的八婆。”
之前沈菱歌还一直在想,若是她没刺死季修远,他与郑七娘会如何,如今也算看见了。
至此,前世的一切,对她而言才算真成了一场空,摒弃前路放下过往,重获新生。
十一月初八,天方蒙蒙亮,沈菱歌便被人从被子里拉起,沐浴穿衣,迷迷糊糊地坐在镜子前。
等着全福夫人给她开脸,到那会她都还没什么真实感。
直到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脸上的棉线绞着面,疼得她颤了颤,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她是真的要嫁人了。
全福夫人请的是定安侯夫人,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由她来开面,求一个喜气的寓意。
定安侯夫人在开面时,还有婆子在一旁说着吉祥话“左弹一线生贵子”
沈菱歌脸上的绒毛又细又软,拈着有些疼,她不安地动了动,就被身后的沈淑欣给按住了。
“坐好了,可不敢乱动,开了脸才能更好的上妆,到时定是京中最美的新嫁娘。”
沈淑欣刚上个月出嫁,梳着妇人头,早早就来陪她,见她乱晃赶紧哄着她。
惹来定安侯夫人的轻笑,“头次开脸都是这样的,王妃不用不好意思,疼了也没事,到时嫁过去,夫婿才会疼惜呢。”
此言一出,周围人皆是捂嘴偷笑,连带着沈菱歌的脸也有些红了。
沈博简管得严,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周誉了,也不知他这会到哪了,心中想着欢喜的人,连时间都变得快起来了。
绞了面,嬷嬷扶着她又去梳洗,这次出来便换上了嫁衣。
齐王娶妃,自然是宫内一顶一的大事,嫁衣是江南织造坊请了几十个最好的绣娘,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紧赶慢赶出来的,刚拿出来便叫屋内人都惊叹不已。
火红的嫁衣上镶满了珠玉,华光熠熠,美艳不可方物,最为绝的是穿在她的身上,也完全不会遮掩她的光彩,反而衬地她愈发华美。
连定安侯夫人这等见过大世面的,都忍不住地亮了眼,“我瞧着王妃都不必怎么上妆,简单画个桃花妆便够了,保管是这天下最美的新娘。”
沈菱歌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有些恍惚。前世的这个时候,她看着别人身着嫁衣拜堂成亲,还以为她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想到她终是等来了自己的嫁衣。
嬷嬷刚为她画完了妆戴上凤冠,外头就响起了震天的爆竹声。
“姑爷来了”云姑打起帘子欢喜地探进身子,屋内的人瞬间跟着打起了精神,扶着沈菱歌起身,手忙脚乱地为她盖喜帕。
唯有沈菱歌看上去很淡定,什么神色也没有,直到喜帕盖上,云姑去牵她才发现她僵在原地,拉了她三回,再将她拉动。
原来看着再有主见再独立的女子,到了要出嫁的时候,还是会不安的。
不是因为不喜欢,正是因为喜欢和爱,而害怕成亲之后,等着她的不是想象中的生活。
但再迷惘,花轿也已经到了,她被牵着到了前厅与长辈拜别,沈博简做了一夜准备,下定决心不能在大喜日子坏了气氛。
可在看见女儿穿着嫁衣一步步走来,在他面前跪下叩首时,依旧是红了眼眶。
“女儿拜别父亲。”
沈博简不敢让自己多看,生怕哭出声来,撇开眼挥了挥手,“女大不留人,去吧,去吧”
沈菱歌额头贴地,眼眶也早已通红,若不是外头一直在催说吉时到了,不然她定是不肯起来。
云姑扶着她出了厅堂,沈建徽已经在院中等着了,等她过来,便屈膝背着她一路送到了门外,獢獢汪汪地叫唤着,一路跟着在后头跑。
周誉穿着同样红色的喜袍站在院门中央,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焰火爆竹瞬间响起,同时不停有花瓣从半空中洒落,明明是冬日却比春景还要美艳。
耳边是一波接一波的贺喜声,在这热闹的声响中,她听见他特有的声音低声在道“我来了。”
周誉从沈建徽背上将她接过去,一向寡言的沈建徽竟是难得开了口“好好待她。”
“多谢大舅兄,周誉牢记。”
花轿是宫内特制的,就等着她上轿,可周誉把人抱过来后,却临时改了主意,直接将人放上了马背。
别说是在场的其他人了,就连沈菱歌也没反应过来,慌乱地抓着缰绳,正要问他怎么回事,就感觉到身后一沉,他跟着翻身上马,
在众人诧异地目光下,周誉一夹马腹,朝着远处冲去。
“王爷,您要去哪儿啊等会该拜堂了”
“吉时之前回来。”多余的什么都没有说,带着沈菱歌消失在了巷口。
沈菱歌虽然不知道要去哪,但她知道身后是他,便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他做这些总会有他的意义。像是曾经同骑过的那样,反而放松下来,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任由他去往何处。
她盖着喜帕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马儿停下,他利落地下马,将她给抱了下来,刚站稳她便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
沈菱歌没想到他会带她回到紫阳观下的溪边,两人并肩而立,他的手掌坚定的揽着她的腰,冬日的寒风吹拂着两人火红的衣裙。
许久后他轻声道“那日我下山后,在溪上飘了整整一日,而后决定离开京城。”
“但没想到,你来了,那一刻我便知道,我要反悔了。”
周誉无法言说,在漫天风雪里,看见沈菱歌出现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知道,这一生一世,他都只会喜欢她一个,才会示爱时说出身无二妇的话来。
沈菱歌完全不知道,他竟然有过这样的想法转变,紧紧地回握着他的手掌,想要让他也知道,她当时是抱着何等决心,去找他的。
“沈菱歌,我从没有骗你,我喜欢你已经很久很久。”
从初次梦见她,到真实的触碰,他从始至终都只喜欢她一个。
沈菱歌愣了愣而后笑了,难怪他会突然带她来这,周誉是抱她的时候感觉到她的不安了。
他在用行动告诉她,别怕。
这让沈菱歌因为未知而引起的不安,全都消散了,她喜欢周誉,周誉也喜欢着她,便是前路有迷惘和未知,只要他们携手,便毫无可惧。
“周誉,我们回家吧。”
“好,我带你回家,只不过回家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沈菱歌正感动着,听到这个,便有些疑惑,还有什么要做的
这般想着,眼前的喜帕就被人给掀开了,顿时恢复了光亮,他一身火红的喜袍站在面前,扬眉带笑。
“唔没拜堂呢,怎么能掀盖头”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着他低头压了过来,轻柔地含住了她的唇瓣。
“谁规定的我说可以就可以。”
两人骑马离开,齐王府早已乱成一团,这吉时都快到了,新郎新娘却不见了
好在有周雁荣和周允乐坐镇,才勉强压下了乱子,且在吉时最后一刻,周誉带着沈菱歌回来了。
沈菱歌顶着破了的唇角,不熟练地拜完了天地,在满堂宾客的贺喜声中,抓着红绸一路被牵回了喜房。
之后便是掀盖头喝合卺酒,接着是周誉去应酬宾客,等周誉出去,云姑给她卸下满头的凤冠,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从天刚亮便被人拽起,一直到这会也没吃任何东西,此刻只想躺着什么也不干。
周誉也很贴心,知道她肯定饿了,临走前还交代了嬷嬷,给她准备喜欢的面和点心。
沈菱歌满足的吃了半碗面,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换了身红色的里衣,坐在洒满了桂圆红枣的被褥上等周誉时,才后知后觉。
她好像即将要面对一件,更加不知所措的事情了
要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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