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袖师妹, 师尊唤你我去一趟小颂山”
开满藕花的洞府前,白衣仙君正满怀爱慕地等候着他的师妹。
师妹姓何,名吟袖, 原是一名四灵根的外门弟子,天资不尽人意,按照大多数普通修士的人生轨迹,此生升仙无望,最多凭借着活泛的手腕,当个威风的道门小管事。而师妹的运道不同寻常,竟然凭借着宗门选拔拔得头筹, 夺得了一枚上等天灵玉,从而洗髓伐毛成功
非但如此, 师妹连续破开灵根桎梏,登顶天灵根
这是继那位脱胎换骨洗出混沌灵根之后, 他们太上墟又出了一名天灵根的绝世天才
太上长老谭清霞立即出手,将何吟袖破格收为真传弟子, 也成了他裴传泽的师妹。
裴传泽原本对这个外门选拔来的师妹不屑一顾。
他遇到了太多的外门女弟子, 因为天资太差,觉得证道无望,早早便为自己找出路, 为了一个仙君侍妾的名头争风吃醋,当街撒泼,吃相好不难看。而且他也听说,何吟袖在外门弟子中的人缘不差, 那些个师兄师弟的, 都跟她亲热极了, 为了美人一笑, 争破头也要给她办事。
这不是花蝴蝶是什么
裴传泽对小师妹的观感更差了,便是师尊让他带着小师妹去人间王朝见识风浪,裴传泽都是一推二拉三拒绝的。
可谁曾想到,这十年之后,裴传泽满心满眼都是这位倾世风姿的小师妹。
“我方才运功,岔了真气,让师兄久等了。”
藕花万顷,翠波起伏,那碧衣女子丰肌清骨,两粒眸丸盈盈透着秋波。
“怎么回事师妹可是受伤了”
裴传泽急急忙忙地问,手指搭在了她的小臂。
“无事,师兄不必担忧。”
何吟袖避开了对方的亲密接触,温柔笑道,“既然是师尊传召,那咱们快些去吧”
裴传泽颔首,抛出一枚淡青色莲花。
青莲见风即长,华衣绽开之后,露出了嫩黄色的莲蓬,“师妹,来,我扶你”
“多谢师兄。”
何吟袖这次没有推辞。
裴传泽架起青色莲花,在众弟子的羡慕眼神下,同何吟袖去了小颂山。
“你们来了,快,快坐。”
清霞元君对这一对爱徒很满意。
金风玉露,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然而小徒弟一心扑在了大道修炼上,对师兄的殷勤视而不见,这倒是让清霞元君苦恼多时,只待寻一些好的时机,再让小徒弟开一下情窍。她们小颂山一系,虽然也是继承了太上之道,却不如太上忘情那般苛刻,不得动情生欲。
这些日子来,已经有不少的别宗天才,上门来求娶何吟袖为正妻道侣,而清霞元君自然是更加偏向自家的首徒,见两人没有进展,心里头也是颇为焦急。
“这次唤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准备准备。”
清霞元君屏退左右,说起正事,脸色严肃,“我们不日便要出发,去尸侯府一窥究竟。当年尸侯爷飞升轰轰烈烈,万宗万族相送,何等的威风撼天而万年之后,我十洲三岛,再无飞升者,实在令人为憾。”
清霞元君遗憾地说,“可惜了咱们的太师祖,也是只差一步,最后魂飞湮灭。”
当年的太师祖妄机宜何等惊世,自创太上忘情,百岁入室,千岁破道,便是力拔万山的尸侯爷也不及他的天机勘破。十拿九稳的飞升,妄机宜偏偏失败了,还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太上墟失了掌门,也因此元气大伤,好在他留下的两个徒弟,江遮和江霁,撑起了风雨飘摇的太上墟。
虽然现在太上长老有不少寿元长于师兄弟,但称得上真正的师祖,也只有他们二人。
妄机宜的名声之大,他们至今还称呼他的弟子徒孙们为机宜一脉。
师兄妹垂首静听,露出悲色。
“罢了,不说这个了,都是过去了,人还是要往前看的。”清霞元君摆动拂尘,“为师要同你们说的是,尸侯府处处天机,也是处处危机,你们同去,定要结伴而行,切不可走散,没了照应,落下了有心人的陷阱”
裴传泽一听,能与吟袖师妹同行,喜上眉梢。
清霞元君暗笑少年心性,又道,“此行还需要加上昆山玉君的七弟子蓝真真,既是同门,你们若是还有余力,也要帮扶一把。”
蓝真真。
这个罪魁祸首害我师姐叛出师门,还敢与我同行
何吟袖微微低头,不露声色。
她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欺负、随意宰割的杂役弟子了,师姐对她恩重如山,既点拨了她的道心,又给她留下了无数珍贵修炼资源,便是她以身相许都不为过若非要留下来替师姐报仇,何吟袖也学那一头胖如肥鹅的仙鹤,不管千山万水,也要追随师姐而去。
何吟袖发狠地想,若我成了一宗之主,定让伤害师姐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清霞元君略带笑意,“好了,嘱咐的事情便是这些,传泽,你且去准备吧。吟袖,你留下来,为师有话要同你说。”
裴传泽心有所感,露出了笑意,“多谢师尊。”
室内只剩下师徒二人。
清霞元君也不再藏着,决定推小徒弟一把,“吟袖,方才为师见你师兄驮青莲而来,你可有什么感受”
谁不知道何吟袖最爱便是莲花,连那洞府都栽满了万顷藕花
除了佛修出行,一般男性修士都不会用青莲作自己的道驾,裴传泽的心意表露得极其明显。
何吟袖何其聪慧,怎么会不懂师尊的撮合心思
她拖了这么些时日,非但没叫师兄打消念头,连师尊也要对她的婚事横插一脚她当即撩袍跪地,“还望师尊明鉴,弟子一心追逐大道,并无男女私情,师兄定会寻个更好的姑娘,与他比翼双飞的。”
她嘭嘭砸地,将磕头磕得出血。
“若师尊不同意,弟子就去出家,绞了头发做尼姑”
清霞元君吓了一跳,“好孩子,快起来,为师就是问问,没想逼你”她连忙施了一个法术,何吟袖额角的伤顿时复原,光滑如初。
清霞元君见她如此决绝,试探地问,“你瞧不上你师兄,莫非是心里有人了”
前一刻,这小徒弟面带冷色,毫不犹豫回拒师兄心意,而下一刻,她眼波流转,脸颊晕开云霞,鲜活生动得不似一个人。
这小姑娘变脸之快,让清霞元君自叹弗如。
清霞元君见她这副“情根深种”的样子,那里还想不明白她的抗拒她只能对自己的大徒弟深表同情,你来得晚了,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清霞元君拉着小徒弟坐下,“罢了,罢了,是师尊看走眼了,再也不乱点鸳鸯谱了。”
到底是女性长辈,清霞元君在私底下更显亲切。
“你倒是说说,你的心上人是谁为师观你这十年都铆足劲儿修炼,却是不曾有交往过甚的友人。”
何吟袖面带羞红,“是,是我之前遇见过的她仙姿玉貌,一双水眼盈盈带笑,如春江横舟”
清霞元君便笑,“看来你这心上人,长得比女子还好看。”
小徒弟“她本来就是女子呀。”
清霞元君“嗯嗯”
饶是千年修身养性,见惯风浪,清霞元君也险些一头栽到尘拂中。
“什么女子”
女师尊的声音猛地拔高。
何吟袖温温柔柔地说,“师尊怎这般惊讶,人人都有心上人,吟袖的心上人不过恰好是女子罢了,有何不妥”她对师姐的珍重爱惜之情,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的男女私情,何吟袖觉得师姐担当得起这心上人的名头。
不妥
不妥极了
哪有女儿家的心上人是另一个女儿家的清霞元君一口气没缓过来,又是憋得脸青。
何吟袖给她抚背,突然之间,她的手腕被师尊用力抓住了。
“吟袖,你的心上人,莫不是那叛出师门的孽障”
清霞元君听过一些风声,这个弟子似乎跟蓝绯红有一些关联,但是交往不深,年长日久后,清霞元君也没往多了想,如今听她描述,太上墟内能有这般绝世之姿的女修,也只有蓝绯红一人
而她如今还是那合欢宗的多情宗主
何吟袖眸底掠过一丝暗光。
她出落得愈发娉婷袅娜,城府也内敛于心,当即蹙着眉,“师尊,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会爱慕那个薄情的恶人吟袖恋慕的,自然是元洲纤衣宗的师姐。”
清霞元君口气微松,“原来是纤衣宗的姑娘,她们的确是国色天香。”
等等
还是不对
就算不是蓝绯红,那也不能是纤衣宗啊
数日之后,宗门人马出发去生洲阴疆,那是尸侯爷的封地,也是尸侯府最有可能现世的地方。
清霞元君领着弟子们与其余长老碰面。
蓝真真大概是处境最为尴尬的一个,她的师兄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又因为她跟合欢宗宗主有仇怨,众人都怕自己被她牵连,于是走得远远的。清霞元君也想避开这个麻烦,但是没办法,她抓阄抓到了蓝真真,只好带她一起。
“蓝师侄,这是我小徒弟,何吟袖。”
清霞元君做着引荐。
蓝真真有点儿不太高兴,她现在都要跟一个外门弟子相提并论了吗
她敷衍摆手,“何师妹。”
何吟袖则是郑重还礼,对比之下更显气度,“蓝师姐。”
何吟袖越过蓝真真,看向云层中的长老们,昆山玉君也在其中她若是想杀蓝真真,恐怕得瞒过这位师祖。
“你干什么你是不是看我师尊”
蓝真真突然警觉。
何吟袖柔弱垂首,“师姐,你多心了,我只不过想观测一下天时罢了。”
清霞元君走在前头,发觉姑娘俩落在后边,表情顿时有些不自在,她召来大弟子裴传泽,“你且去看看她们。”
裴传泽领命,“是。”
“等等”
清霞元君犹豫地传音,你与吟袖的婚事,还是作罢,她嗯,已有心上人。
裴传泽如遭雷击,失态叫了起来,“怎么会”
幸亏清霞元君未雨绸缪,施下了隔音之术,否则他这一嗓子,得让全宗门围观一轮。
裴传泽咬紧牙关,谁是谁
这可为难清霞元君了。
难道说你师妹喜欢的是个姑娘那你得当场昏迷过去吧。
清霞元君只得含糊说,此事,你还是去问你师妹为好,说与不说,都是她的私事,切不可逼迫太过。
裴传泽不甘心地说,是,弟子记下了。
生洲,阴疆,温暖如春。
这让弟子们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阴疆如黄泉地狱一般,充斥着黑雾与阴兵。
而长老们却更为警惕了,“阴疆之春,杀机最深,诸位多加小心”
“掌门,前面好像有人”
“什么人”
“好像是合欢宗”
众人惊愕看向前方。
花影参差,红丝漫系,遮天蔽日的合欢树上游走着无数女子,她们或是轻歌曼舞,或是饮酒半酣,那一簇簇的小花萼吐出金粉红绒,说不出的绮丽多情。一对裸足缠系着嫣红情丝,绯红斜倚着枝干,“贵客来了。”
她眉眼荡着笑,仿佛一副天生的媚骨。
何吟袖睁眼望去,师姐的耳畔还戴着她送的仙人采藕,她心下窃喜,一双眼都软出春水来。
而裴传泽却是会错意了,以为师妹的心上人正在合欢树上。
然而他看了半天,树上大多数都是女子,只有一个皮肤苍白的年轻人跟一头大肥鹅是公的。
裴传泽顿时敌视起了郑风生。
“那不是瑞炉吗”
有弟子惊呼。
实在是瑞炉太出名了,太上墟能吃胖成这体型的,他们见之难忘。
瑞炉有点心虚,挪到绯红的身后,两只鸟眼一闭。
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你们叫的是太上墟的瑞炉,跟我合欢宗的胖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掌门不得不出面,“蓝咳,合欢宗宗主,这阴疆是无主之地,十洲三岛的修士都来得,你拦在门户之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分。”绯红轻笑,“我呢,虽然把太上墟加入了宗门仇敌名单,但不到生死相争之际,也不会屠戮曾经的同门,当然了,若你们想成为下一个容霓长老,我也不介意送你们归西一程。蓝真真留下,其余人便可经过。”
蓝真真忍不住怒目而视。
正在这时,阴疆草木凋零,一座缭绕着黑雾的府邸在门户之后若隐若现。
“是尸侯府怎么这么突然现身”
“掌门,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进入阴疆”
而佛修们紧赶慢赶到了,见着这双方对峙的场面,都愣了一下。
绯红扬声,“可是长洲天恩寺”
“正是。”
绯红嘴角含笑,“我与天恩寺的菩衣上座曾经促膝长谈七七四十九夜,大师佛法恢弘,令我心生向往。”
唰唰唰。
佛修齐齐后退,一个俊雅的光头孤零零站在最前边。
好没义气
菩衣上座揽着佛珠,苦笑道,“施主,难道不是你把贫僧抓过去,要贫僧写出一万张闭口禅才肯放我走吗”
旁边的光头们窃窃私语。
“难怪那日回来上座脚步虚浮,两眼发黑,我还以为被妖精吸了精气呢”
“这妖精道行深呐,七七四十九夜就能让上座写出一万张闭口禅”
“你真以为他们写符去了天真”
“难道不是吗”
眼瞧着他们越说越离谱,菩衣上座一手捂着一个嘴,“施主,侯府已现,我等先行一步,施主也要多珍重”
一群光头肌肉壮实,脚步如飞,如同一尊尊罗汉降临。
天恩寺进去了,他们却被拦在外面,太上墟等人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他们望向昆山玉君,蓝真真是这位的徒儿,得问他同不同意。
昆山玉君垂眸,冷玉坠地。
“让开。”
他掷出了一把雪晴风作扇,刹那合欢树被山雪覆盖,风声大作,枝叶乱颤。
“师祖出手了快走”
双方人马陷入混战。
绯红第一次跟最负盛名的昆山玉君交手,不愧是飞升第一人,他的心法、道法、身法都已到极致。
昆山玉君不欲与她纠缠,下了重手。
“太上第五章,陨”
星罗万卷缠系着他的衣袍,万象变化尽在其中,而一具生死相在她面前急速放大。
昆山玉君进入侯府之前,不知为何,往下望了一眼。
她在坠落。
身后便是昏暗的死亡之川,而绯红嘴角凝着一抹微笑。
欢迎来到我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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