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主人似乎并不介意让外人看到自己手背上的符纹, 金色的纹路被宽大衣袖半遮,从手腕向手背蔓延,展露众人眼前, 笔触很细腻, 比南棠在隼眼上见到的图案要更复杂精致。
罡风笼着龙影剑盘旋片刻便化为轻风散尽, 顾灵风安静下来,龙影剑的异常无人察觉。他似乎是在帮她,但南棠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站在地面上的修士都因为他的靠近而显得有些惶恐,即便如吕正阳之流, 在他面前也大气不敢喘般重首站着。他亦无意和修士们说话, 微翘的唇已然落平, 只目光淡淡扫过在场所有修士,每一眼都让人心里打鼓。
另外两座石峰上的修士亦跟着飞下石峰,落到他的身边。这三个老祖级别的修士, 和“老”字一点边也沾不上,看起来都十分年轻。
“叶兄,可满意”原本站在正中间石峰的青衣修士笑着开口,问向先前那位修士。这青衣修士头束玉冠, 腰悬紫葫芦, 背负长剑,双目炯炯有神,神采飞扬,很是英挺, 从外表上来看甚至比顾衡还小个几岁的模样。
可他不是别人,正是悲雪宗的老祖, 白潮。
“还行。”先前那修士淡道。这人除了手很白皙外, 脸庞亦很白皙, 如玉似雪,温润无瑕,长眸高鼻,着一身滚蓝边的白袍,潇洒飘逸。
“那是白潮老祖的好友,叶司韶上仙,西琉月的主人,平素不在玉昆界走动。”月枭微垂首,在南棠耳畔蚁语道。
西琉月乃是玉昆以西灵气最充沛的仙境,不在六宗三海的辖内,独立为洞府。叶司韶作为西琉月之主,常年隐世不出,虽有名声在外,却没几个人见过他。
南棠目光又落在叶司韶手背的符纹上。这样的人物,却是梵天界的一员。
“你要求太高了。”白潮眉头一蹙,回道,又问第三个修士,“小九,你说呢”
第三个修士一身黑色劲衫,头发剃得极短,容长的脸刀削斧劈般的线条,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面对白潮的问题无动于衷,像个石头人。
叶司韶已经甩袖转过身,不再理会他们,径直掠飞而起,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眼前,叫小九的修士也跟着掠去,只剩白潮站在原地暗骂两句,叫来顾衡。
“我先行一步,你带他们尽快赶到。”
语落,他身影一晃,也消失在众人面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三人已经离开,连介绍都没有,并没将眼前这些修士放在眼中,但诸修却只觉得压力骤减。
“各位,请随我来。”顾衡浮身半空,朝众人抱了抱拳,也朝着远空掠去。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向星罗界的第二重天小幽都飞去。
能进无量天的修士共有三十三名,皆跟在顾衡身后。南棠坐在天禄兽背上,飞在这三十三名修士的尾部,在她的后面,还有近百名将留在小幽都的修士,萤雪、江止等人都在其中。
“星罗界内虽然星力浩瀚,秘宝无数,然则未知危险同样存在,还望诸位仙友遇到急险之时,能守望相助,同心协力对敌。”顾衡边飞边说,声音从最前方一直传到最后面,字字句句落地如石。
众修齐声应诺,仿如雷鸣。
这些进入星罗界的修士们除了可以吸纳星罗界独特的星力修行,探寻这里秘宝外,同时也是悲雪宗为这三重天所设下的禁制。无量天外的未知星域也不知有何等怵人的危险,这些修士就是悲雪宗留在每一重天的防御力。若然无量天外出现巨大危险,所有修士则必需集中抵御外敌,守住通往玉昆的最后那道防线。
这是进入星罗界的修士们的共识,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星罗界都没出现什么大危险,久而久之众人便也没将星罗界的危险当回事,只满心希望能通过星罗界让修炼更上一层楼,亦或是收获秘宝。
如今顾衡提及此事,众人不假思索,自然一口应下。
星罗界似乎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天光是一尘不变的幽蓝,叫人瞧不出时辰。南棠算了算时辰,他们约摸已经飞了有半天光景,才飞到这片荒地的尽头。
荒地的尽头只有一条汹涌澎湃的河流,惊涛的咆哮声不绝于耳,灰黑的雾气弥漫在河面及两岸,天空中不时盘旋过飞过几只黑色秃鹫,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尖唳,而隐隐约约的,似乎又有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从河里传出,钻进每个修士耳中。
南棠忽觉魂神一冷,仿佛被什么迷了心智般,竟想往那河里跳去。天禄兽忽然发出声震天怒吼,仙兽之音有镇魂定神之效,南棠耳中一疼,魂神骤醒,才发现自己险些从天禄背上飞下,而身边也有不少修士已经朝着河流掠去,都在天禄兽的叫声下醒来,而河里的异声也在天禄兽的镇压之下暂时消失。
“此乃小幽都外的不渡河,乃是融魂噬神的鬼河。根据小幽都内残留的文书玉简可知,此地本是仙人盛都,也不知遇到什么天灾,以至此都城一夜湮灭,城中仙凡妖魔万灵俱灭,化怨气久久难散,融于此河之中,成为勾魂夺魄的鬼河,可迷惑人心,勾人入河噬肉销骨化作河中怨鬼。许多年前,我宗曾请玉昆的佛修高僧前来超渡,可不想非但没能超渡此河之魂,反令诸位佛修入河成魔,故此河方得名不渡。”
顾衡带着众修在河边落下,一边解释一边望着前方被灰雾遮掩的地方,老祖三人应该已经顺利渡河了。
“不渡河上飞的这些鸟唤作食魂鹫,以活物魂神为食,群居于不渡河两岸,数量庞大。一旦有人想要掠空过河,便会倾巢而出群起攻之,直至将人撕扯入河,魂魄元神融于河中,成为它们的食物。”他继续道。
“那我们要如何过河”修士中有人问道。
不能飞,更不可能淌河而过,那要如何
顾衡不答,只朝修士群中望去。
就他解释不渡河来历的短暂时间里,被天禄兽暂时镇压下去的哭泣声再度从河中传出,这一回声音更加凄厉,而天际盘旋的食魂鹫似乎也感觉到此地来了人,一圈一圈飞得更疾。
修士们各施所能,不是掐诀凝神对抗,就是祭起静心的法宝,亦或封住五感,但这些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南棠亦默运静心的功法,以保证自己不会再被河中鬼音乱了心神。
“小友莫忧。”月枭收到顾衡的眼神,远远朝他点了点头,又向南棠道,“有我在。”
说话间,一张小箜篌出现在他怀中。
纤长的指尖自箜篌的琴弦上拨过,清脆悦耳的琴音响起,如珠似玉般落下,南棠刹时间便觉魂神一清,胸口的闷钝都被琴音驱散。
都道鲛人擅音律,果然名不虚传。
南棠头回听月枭亲自奏琴,他从未听过如此悦耳之音。
月枭缓缓拨动琴弦,每一声琴音都仿佛从修士们的心弦上拨过,叫人身心俱畅。乐音由上而下,传向河中,河流里的哭泣声似被这柔和的乐音安抚,渐渐停歇。
“久未闻君鼓弦,仙音依旧”顾衡微微一笑,一边夸奖,一边从掌中所擎的锦囊抓起把土洒下。
那把土落到河面上迅速膨胀成一座浮岛,顾衡率先跃上浮岛,再从浮岛跃到对岸,身后的修士一个接着一个通过浮岛跃到对面。
月枭仍站在河前,轻奏箜篌。
轮到南棠之时,她朝月枭看了一眼。
“小友,请吧。”月枭颌首,示意她过河。
“多谢月枭仙君。”南棠抱拳道谢,又拍拍天禄兽的脑袋。
天禄兽低吼一声,驮着南棠跃向对岸。
才刚刚踏上河对岸的地面,眼前的灰雾便自动散开,南棠和身边的其他修士一样,看到一座渐渐清晰的巨大城池,在她脚踩的悬崖之下。
河的对面,是一个绝崖,而绝崖的下面,则是望不到边的庞大城池。
看这绝崖的断裂面,这座庞大的城池最初地势应该与不渡河齐平,然而不知何故城池的地面彻底塌陷,便成为众人眼前看到的这样。
这座城池的大小与规模估摸和悲雪城差不多,但屋舍殿宇的风格,却不同悲雪。城中建有无数悬空岛,岛上宫宇台阁错落,枯木斜生,青藤满覆,仙气氤氲,虽然只剩残垣断壁,却也隐约可见当年辉煌气派,比起悲雪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棠无法想像,一座比悲雪城还要强大繁盛的仙人都城,是如何在一夜间毁去的,而当时的修士,又经历了怎样匪夷所思的灾劫。
和她抱持着同样想法的修士,都震惊于眼前看到的小幽都,站在断崖边久久不能平息。
身后的箜篌弦乐忽然停下,一声尖厉的唳声突兀响起,划破天际,惊醒了已经平安到达河对岸的修士们。众修皆转头,却发现身后的灰雾不知几时又拢来,将不渡河彻底包裹。顾衡掠到众修身后,迅速估算了一下已经过河的修士数量。
前往无量天的修士除了月枭之外都已经过来,其余留在小幽都的修士也已经到了大半,还有三之其一尚未过来。眼下变故突起,也不知发生何事。
南棠也跟着众人转过身,只听得灰雾之外传来可怕的浪涛咆哮声,其间夹杂着越来越凄厉的鬼泣,天空的食魂鹫成群结队飞来,笼在不渡河上空,而月枭的箜篌乐音已经彻底消失,河里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张牙舞爪地升起,隔着灰雾也让人害怕,一股绝望的气息刹那间弥漫河两岸,侵蚀了魂神。
顾衡暗道一声不好,厉喝“你们马上进入小幽都,不要回头。”
南棠在人群中匆匆扫了眼,没有看到江止和萤雪的身影,月枭也还留在外面。
“不渡河中无水,全是怨气厉魂,经年累月早已融为一体,化作至邪至阴之妖,号之万幽鬼母,外面的人不知做了什么将它惊醒,恐怕”
顾灵风的声音忽然响在南棠神识之内。
“你怎么知道”南棠下意识反问。
“因为我来过这里。”顾灵风似乎笑了,“我来的时候,还是白潮的挚友呢。”
南棠蹙起眉来。
灰雾之后,不渡河中央的浮岛已经融化,两个修士落进河中转眼被吞噬,萤雪站在河畔,盯着满河怨魂,双眸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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